第十三章 魚木寨

滿鳥鳥起初愕然,待看見那堆似乎還在冒著熱氣的東西,嘿嘿一笑說:“那明明就是你嘛,可惜……上麵啷格沒有花呢?”說著瞟了一眼覃瓶兒,滿臉都是韻味深長卻又昭然若揭的笑容。

我一向對自己的iq相當自信,雖不是滿鳥鳥肚中的蛔蟲,但看見滿鳥鳥的言行舉止,我早已明白他心中的相法。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我神『色』變得有些尷尬,隻好訕訕瞄向別處,懶得理這頭背時的東西。

“噫?那裏有個妹娃兒,我們去向打聽打聽老頭的來曆?”我一眼就看見寨門前坐著一個人,背上似乎背著什麽東西。

滿鳥鳥伸長脖子瞄了一眼,說:“媽那個巴子,憑我1.5的視力,都沒看清那個人是個妹娃兒,你這背時的四眼居然能辨他是雌雄?”我又被滿鳥鳥鏟了一腿,考慮到覃瓶兒還站在身邊,我也懶得跟他交鋒,率先朝那個人走去。

待走得近了,我們才發現那寨門應該是一座很高的寨樓,寨樓門的上方刻著幾個大字:魚木寨。那個妹娃兒正坐著門前一塊青條石上,穿的居然是地地道道的土家族服飾,藍『色』對襟短袖衣,高腿鑲邊筒褲,小巧精致的燈絨布鞋。妹娃兒身材不高,但精巧的土家族服飾將她的身軀勾勒得凹凸有致,水靈靈嫩閃閃,顯得十分精明強幹;不過臉龐有些微黑,有些許的汗水在臉上蔓延。

我們在打量那妹娃兒的同時,那妹娃兒也正好奇地打量著這幾個不速之客。

覃瓶兒看清那人果然是一漂亮女子,目光飛快掃了我一眼,低聲說:“你眼光真毒!”我聽那話音裏明顯有股酸味,卻沒來由地心中一通高興,好像喝了一殼勁烈的苞穀酒有些飄飄然。滿鳥鳥趁我陶醉之際,搶先跟那個娃兒搭上了訕,“嗨,小妹,你是這魚木寨裏的人嗎?”這話問得,太沒水平了,不是這古寨裏的人,哪會穿得如此傳統呢?

“是啊!”妹娃兒脆聲聲答道,聽起來有一股百靈鳥鳴叫的意境,“幾位客人從哪裏來呢?”

“我們從外邊來!”滿鳥鳥又冒出一句屁話。

妹娃兒不以為忤,仍然甜甜笑道:“那幾位客人到我們寨子裏幹什麽呢?”這時候他已經換成了普通話,估計她看到覃瓶兒長相奇特,以為我們是外地來遊玩的客人。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居然比滿鳥鳥的彩普強上萬倍,比我的也好過不少。

“我們是來打聽些事。”滿鳥鳥居然也換成了普通話,“小妹叫什麽名字?”

“我漢名叫向巧巧,族名叫額蘭果,小名叫巧兒,你們隨便叫我什麽都行。”小妹一連說了三個名字,聽得我們睜大了眼睛,十分驚奇,同時被這個叫“額蘭果”的妹娃兒的熱情感染得一塌糊塗。

“巧兒妹妹,你打豬草去來嗦?”滿鳥鳥打蛇隨棍上,不過又換成了方言。我們此時才看清她背著一個有精巧紋飾的竹篾背簍,裏麵是滿滿一背簍青翠欲滴的豬草(喂豬的野菜)。

“是啊!幾位客人遠道而來,就到我家去吃中午吧?”額蘭果熱情相邀,“我爺爺曉得的事多,你們有什麽事可以向他打聽。”

我一聽有這等好事,趕緊說:“這……不太好吧?怎麽好意思打擾呢?”

額蘭果笑笑說:“這有什麽呢?走吧!”滿鳥鳥趕緊討好地跑上前,接過額蘭果的背簍套在肩上,“聽說寨子裏的男人都喜歡喝苞穀酒,既然巧兒妹妹恁個熱情邀請,我們就去陪你爺爺喝兩杯吧!”

額蘭果謝過滿鳥鳥,帶我們走進寨樓。進入寨樓之後,我們才發現這寨樓分上下兩層,每層約十米見方,下層右牆上嵌石刻碑文一塊,字跡清晰可見。

“這碑文記述的就是寨樓修建的來曆。”額蘭果指著碑文說。我們走近一讀,原來這碑文記敘了為防白蓮教興建寨樓始末。“原來這寨樓是為了防蓮教的啊?”滿鳥鳥故作深沉地說道,“這裏以前有白蓮教的人出現?”

“當然有啊。離我們魚木寨不遠的百丈溝、女兒寨、白蓮教坪、銅鑼關都是以前白蓮教活動的地方。這幾個地方最富神奇『色』彩的是銅鑼關和女兒寨。”

“怎麽個神奇法呢?”滿鳥鳥興致盎然。

“這銅鑼關啊,緊靠我們魚木寨,對麵一石岩象一麵巨大的銅鑼,一根石柱酷似鑼槌。銅鑼關處則有一大石鼓,我小時候曾經唱過一道兒歌,‘銅鑼對石鼓,銀子五萬五,有人識得破,買下重慶府。’唱的就是這銅鑼關……”

滿鳥鳥熱情高漲,兩眼放光,“聽這歌的意思,這附近還埋藏著白蓮教的寶藏?”

“這個我就不知道,有沒有寶藏,我們寨裏的人也並不關心,講究生活過得悠閑,能夠豐富足食就夠了。再說,怎麽可能根據一首兒歌就能斷定這附近埋著白蓮教的寶藏呢?”額蘭果俏皮地眨眨眼,狡黠地笑笑。

滿鳥鳥一直和額蘭果聊得熱火朝天,以致其他三人根本『插』不半句話。我心裏不免暗自著急,滿鳥鳥這頭東西一見到美女就一個勁兒的套近乎,把正事兒都搞忘了,要知道我們可不是到魚木寨來遊山玩水的。我正欲提醒滿鳥鳥注意時間,這夥計卻跟著額蘭果上了寨樓二樓。沒法,我們也隻好跟了上去,走到上麵才發現,二樓裏麵雖然空『蕩』『蕩』,卻打掃得幹幹淨淨,四麵牆上都是鏤空的望孔,顯然是早期寨子裏的人用來向外觀察和打槍放炮的。

此時正聽見額蘭果在跟滿鳥鳥介紹,“……這座寨樓下的山脊叫‘金扁擔’,我們寨裏的人都把這個寨樓叫做‘寨頸’……”滿鳥鳥的心思顯然不在“金扁擔”或“銀扁擔”這些樸實的地名上,打斷額蘭果說:“你說的那個女兒寨有麽子神奇之處呢?”

“這個我也是聽我爺爺講的,據說當年土司王覃氏夫人帶領一班侍女為上到女兒寨後,因清軍前來攻打,把一棵泡桐樹挖空做成的大炮也沒有攻破女兒寨,雙方談判講和也因清軍首領失信而失敗了,最後清軍采取圍而不攻的策略,山上的女兵們把馬匹啊什麽的都殺來吃了,最後連樹皮、觀音土都沒得吃了,覃氏夫人隻好帶著侍女們跳下了萬丈深淵,有的人說她們死了,有的人說她們跳下時撐開了油紙傘沒死……嗬嗬,這隻是個傳說,很少有人去深究。”

滿鳥鳥略感失望,“就這麽個神奇法麽?”

額蘭果笑著說:“這還不神奇麽?”

……額蘭果和滿鳥鳥你一句我一句討論女兒寨的神奇,我心裏卻在想,這裏又出現土司王覃氏夫人,這個覃氏夫人與唐崖的覃城有沒有關係呢?很可能是同一個宗族的。

我正想問問額蘭果,卻發現她又被滿鳥鳥招呼下樓了,我們隻好悶悶地在後麵跟著聽她和滿鳥鳥擺的熱之鬧之。

在額蘭果的講述過程中,我驚奇地得知額蘭果是一名正在實習期的在校大學生,而且還上的是北京一所知名的大學,這次回到魚木寨是來看望老父老母和爺爺的,順便幫助父母在農忙季節做點力所能及的事。這讓我對額蘭果這個樸實卻清麗的土家女子刮目相看,相處了這麽半天,居然愣沒看出大學生的架子來,了不起!

出了寨樓,我們眼前又是一亮,起初我以為所謂的魚木寨不過就是幾家普普通通的吊腳樓組成,哪知我們看到的情景卻讓我們感覺大錯特錯。入目處就是一片巨大的西高東低的類似盆地的地方,四麵的緩坡是一溜一溜的梯田,田裏的稻香隨風而至,其間夾雜著幾聲蒼涼而悠揚的山歌,清脆而古樸的牛鈴聲聲入耳,惹得一群鳥叫此起彼伏,但隻聞其聲而不見其形;翠竹古樓之間炊煙嫋嫋,雞犬聲相聞,呼兒喚母的聲音也格外溫馨。

我幾乎懷疑自己在做夢,這裏不會就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吧?

震憾之餘,我也不忘放眼遠眺。大樹倒是看到不少,但都不是帛書中記載的梭欏樹,心裏略有些失望,本打算問問額蘭果,但見她說得正當熱鬧,那個神秘的老頭也並沒說此地就是梭欏藏身之所,我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們一邊走,一邊聽額蘭果脆生生地介紹“魚木寨”

魚木寨人清代前幾乎全為『穴』居,現存居住、織布、榨油、鑄幣崖『穴』多處。魚木寨四周懸崖峭壁,前後有兩道寨門,寨門一關,仿佛與世隔絕,寨上土家吊腳樓式的建築風格和純樸的山寨民風,以及保存完好的一座座明清時期規模宏大、工藝精湛的古墓群和積澱深厚的古青石文化,與山水田園自然融合,古樸淡雅。魚木寨人的祖先投入巨大虔誠營造的這方小天地,給原始的村莊以精致,給宣囂的人世以寧靜,給向往的內心以寄托,給延續的生命以靈機。寨內具有濃濃的古青石文化氛圍,屹立寨頸城堡式的古炮樓,古墓上精致的圖文,巧奪天工,栩栩如生的匾聯、浮雕,刻在青石板上的“訓子篇”,鑿在懸崖上的古棧道,還有古城牆、石磨、石缸、石桌、石凳、石盆、石碾、石瓢、石路……,無一不是青石與魚木寨人完美的結合。

魚木寨整個山寨一個寨門進,一個卡門出,獨特的地物地貌國內罕見、絕無僅有。寨上道路險要,“亮梯子”建於絕壁之上,每級均用條石一頭『插』入岩壁,一頭懸空建成。手扒岩筆直鑿於岩上,形如弦月,岩陡苔滑,鬥膽攀登,魂係藍天,人稱“天梯”,正所謂“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寨內墓碑規模宏大,如山中之城,墓雕精美絕倫、變化多端,龍鳳交尾圖、蛇鳳太極八卦圖,構思巧妙,魚龍變化、龍草變化、龍人變化,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令人想入非非。魚木寨民風、習俗古樸,崇祀丫公天子、坐活夜、碑屋、崖墓、哭嫁等古老的民風民俗仍在生生不息。

我們一邊走一邊聽一邊看,有種做夢的感覺,仿佛一群不小心闖入世外仙境的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