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門板上的血手印(1)

我之所以能一口叫出“咂酒”這個名字,是因為前不久我剛好在硒都的一本古縣誌上看到了關於咂酒的介紹,我到現在還記得其中的部分內容,“……鄉俗以冬初,煮高粱釀甕中,次年夏,灌以熱水,『插』竹管於甕口,客到分吸之曰咂酒……”“……飲時開壇,沃以沸湯,置竹管於其中,曰咂。先以一人吸咂,曰開壇,然後彼此輪吸,初吸時味道甚濃厚,頻添沸湯,則味亦漸淡。蓋蜀中釀法也,土司酷好之……”這兩段話道出了咂酒的釀製方法及喝咂酒時的情景。從中可以看出,這埋在堂屋中間的酒壇基本上和裝咂酒的甕差不多,至於古時候的咂酒是不是半埋在地下,我在那本縣誌上沒有看見相關的介紹,據喝過咂酒的人說,現在還有許多邊遠的土家山寨仍保留著咂酒的習俗,可惜我從來沒見過,但從他們描述的場景來看,咂酒時酒壇上確實『插』有許多類似的吸管,以供多人“輪吸”。

有一首竹枝詞就是這樣讚美土家人的咂酒的:“蠻酒釀成撲鼻香,竹竿一吸勝壺觴。過橋豬肉蓮花碗,大『婦』開壇勸客嚐。”

照此來看,這半埋在地下的酒壇中確實可能裝有傳聞中的“咂酒”,那酒香已勾得滿鳥鳥躍躍躍欲試,連“覃不醉”這個已經不愛喝酒的妹娃兒都不由自主地連番吸著鼻子,我雖然沒有他們那麽表現得過分,但喉嚨中吞口水的咕嘟聲還是出賣了我的內心。

但我的理智還是戰勝了心中洶湧澎湃的**。我抬頭看了看堂屋後板壁上的神龕,發現上麵空無一物,但打掃得非常幹淨,黑漆漆過的龕籠在玄衣都郵珠的照耀下,反『射』出一束束清冷而柔和的光芒。神龕上本應貼著“天地君親師位”牌匾的地方也空空如也,光滑而幹淨。那半埋在地下的酒壇也被擦拭得光潔明亮,連那幹枯的竹管也像被誰的嘴巴唆得清爽無比。

“有人嗎?”我及時捂住伸向吸管的那張大嘴,探頭探腦沉聲喊道。

無人應聲,堂屋中除了我們呼吸的聲音,一片死寂。

我心中非常納悶,看這堂屋打掃得如此幹淨,粗笨的老式家具如八仙桌之類的東西光可照人,這堂屋應該經常有人出入,但這又與此地的環境不符,在這個深入地底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人來往,我剛才粗略看了下,茅屋周圍似乎沒有別的出路。再說,如果有人居住,為何隻把堂屋打掃得如此幹淨,而房側的廂房卻那般肮髒破敗不堪呢?

我越想感覺事情越不對頭。我試著推了推左側耳房緊閉的門,門板咣咣響了幾聲,竟沒推開。由於心中有所顧慮,我不敢用力去推,隻好轉向右側耳房那扇緊閉的門前,同樣沒有推開。門既推不開,我就無法看清耳房中的情形,不知裏麵是幹淨還是肮髒。不過,有剛剛我們呆的那間廂房作參考,我還是覺得這間堂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和神秘。

“媽那個巴子的,這酒好香喲!”等我疑慮重重轉過頭來時,發現滿鳥鳥已經通過幹枯的竹管吸了一口壇中的酒,並且吸溜著鼻子,臉上『露』出一副十分滿足和陶醉的表情。覃瓶兒被滿鳥鳥所蠱『惑』,彎腰湊近另一隻竹管,看樣子也想試試那香氣深入五髒六腑的咂酒。

我心裏一突,腦中靈光一現,驀然想起一個古老的傳說。

這個傳說就是關於令人聞之『色』變的巫蠱。我在一本手抄本上見過一篇文章,大體是說巫師在養一種叫“金蠶蠱”的蠱時,會把家裏打掃得一塵不染,然後把一個壇子埋在堂屋中間,壇子中裝的是毒蛇、蠍子、蛤蟆、蜈蚣等十二種毒蟲,毒蟲在其中相互撕咬獵殺,最後剩下的那隻毒蟲就是蠱,劇毒無比。養蠱之人將其取中研磨成細粉,然後趁想害之人不備放入其酒中或飯菜裏,此人就在不知不覺中了蠱毒,七天之後七竅流血而死。至於為什麽會把家裏打掃得十分幹淨,據說是因為金蠶能替人做事,最愛幹淨,養蠱之人為了養成最厲害的蠱,當然會投其所好。

當然,我對傳說中的蠱知之甚少,從來沒見過,但對照眼前的情形,我雖然不敢斷定這酒壇中就是裝的蠱,但我敢肯定這幹幹淨淨的堂屋和它中央那個酒壇絕非等閑之物,那清香撲鼻的酒也不是酒,而是奪人『性』命於無形的蠱毒。

想到這裏,我心裏大急,一步蹦到覃瓶兒和滿鳥鳥身後,一手拉著一個往後一扯,口中大聲喝道:“這酒喝不得。”

滿鳥鳥扭頭不滿地對我說:“啷格喝不得?”覃瓶兒雖然沒說話,但我看見她的眼神中也滿是探詢的味道。我當下把關於咂酒的來曆和我猜測那壇酒是用於養蠱的緣由一一對他們說了。滿鳥鳥聽了仍不相信,嘴裏嘰嘰咕咕,大意是怪我太過小心謹慎,破壞了他喝美酒的雅致。覃瓶兒倒對我的話相信了**分,我聽見她倒吸了口氣,退開幾步,離那酒壇遠遠的,警惕的目光在我的臉上和那酒壇上來回移動。

“龜兒子,你的膽子越來越小了,這酒這麽香醇,啷格會是養那鬼玩意兒的呢?你看,我剛剛喝了一口,現在不是屁事沒有?”滿鳥鳥的嘰咕聲越來越大聲,到最後幾乎是在向我咆哮起來,滿臉的鄙夷和不屑,還有幾分挑釁的味道。

我聽滿鳥鳥聲若洪鍾,神『色』正常,不由暗想我的猜測是否正確。

當然,還有一件事也讓我對自己的猜測產生了懷疑,根據那篇手抄稿的說法,把屋子打掃幹淨是人的行為,而不是壇中蠱的功勞,但這裏荒無人煙,又深埋地下,不知被世界遺忘了多少年,別說人,恐怕連飛鳥都不願到這鬼地方來,那……這堂屋怎麽還這麽幹淨呢?

正在我猶疑不定暗自揣測時,突聽“啵”的一聲悶響,我回頭一看,驚恐地發現堂屋原本敞開的兩扇大門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關閉,那聲“啵”的悶響正是來自關閉的著的門板之外。

我腦子一麻,飛快跳到門後,伸手拉住那門板後麵幹幹淨淨的門拴,猛力一扯,門板嘎吱一聲被我猛烈拉開,我躲避不及,腦門被門板撞個正著,噔噔倒退幾步,差點撞上堂屋中正央的酒壇。幸好我對那酒壇懷著深深的恐懼,緊急關頭一把拉住旁邊站著的滿鳥鳥才穩往身形。

我抹了把頭上的冷汗,『揉』『揉』鈍痛的腦門,幾大步躥到門外,想要看清那聲悶響來自何處。四處一望,了無人跡,連正常環境中應有的昆蟲嘈雜聲都絲毫不聞,屋外一片死寂。門外倒是有幾行或深或淺的腳印,可借著玄衣都郵珠的白光仔細辨認了一番,發現那些腳印正是我、覃瓶兒、滿鳥鳥和花兒的,也就是說,要麽這裏根本就沒有來過人,要麽就是那人會飛,當然後一種情況出現的機率幾乎為零。我又低頭在地上睃尋了一圈,沒看見任何石頭之類的東西,同時我也回想起那個“啵”聲明顯不是什麽重物撞擊門板,而是很清晰的人手指頭扣門的聲音。有落石撞擊門板的猜測也被我自己否定了。

我又想到另一種情況,會不會有什麽鳥類無巧不巧撞在了門上呢?這種可能『性』倒是極大,如果某種鳥的喙啄到門板上,那聲音聽起來倒真與人手扣門差不多。問題是,如果這個猜測成立,那兩扇大門是何人所關?並且是在三人一狗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就關閉了?

事情越來越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