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血沙穀(1)

我在地上躺了好半天才緩過氣。

當然,腦門子的劇痛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的,此時仍像有一條無形的鐵鏈箍著,劇痛一陣緊似一陣,兩邊太陽『穴』也突突跳著,感覺是兩團漿糊在咕嚕嚕冒泡。好在胸腔適應『性』稍強,含著濃重煤煙味的空氣幾進幾出,我總算感覺不那麽特別憋悶了。

手腳也有了力氣,我掙紮著站起來,發現腳下已經不再鬆軟,雖還有沒過腳背的濕軟細沙,但總算不像踩爛泥沼般下陷了。

直到此時,借助左邊絕壁上忽明忽暗的白光,我注意到這是一條狹長的峽穀。峽穀一端就是那個巨大的擂子,擂子後麵是被挖去了很大一塊地方的陡壁,陡壁從上到下向內傾斜。這個情形我當然熟悉,當年我和寄爺去開采石頭,也同樣把好好的一座山挖得千瘡百孔,很多地方都留下了這樣的地形地勢,人走到下麵唯一隻剩祈禱:菩薩保佑,上麵千萬不要跨下來哈,要不然我會連骨頭渣渣都找不到的哈。

峽穀另一端向前延伸,不知終點在哪裏,兩麵絕壁將峽穀勾勒成倒八成形,上寬下窄,頂部遠遠高於那個巨大的擂子。兩麵絕壁上都有東一堆西一堆正在燃燒的媒炭。

說那個擂子巨大,還真不是誇張,當初在擂子裏麵還看不出來,此時在外麵一看,感覺就算三四十個人合抱也抱不過來。直到此時我才駭然發現,那擂子的磨盤並不是兩爿,而是七八爿重疊在一起;磨盤中央的石梁並沒延伸出來,不知是本來就沒有還是後來斷掉了;擂子一側有一幢破敗不堪的腳手架,把擂子半包圍得像一根枯樹,盤根錯節,枝椏橫生;擂子的底部,是一圈既高又寬的細沙,呈山棱狀。

我此時所站的位置是擂子下方靠近磨盤的一道斜伸的土梯。土梯不長,和圓而粗糙的磨盤也有兩米多遠的距離,看樣子並不是人工有意而為,依稀是由一些大大小小的泥塊胡『亂』堆積而成。

當然這番觀察花的時間並不長,我的心思也不在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上麵,我在擔心兩個人,更確切的說法是一人一狗:花兒和覃瓶兒。從覃瓶兒在頭頂一聲聲呼喊判斷,她還站在磨盤結合處那個月牙形的地方,隻不過是隨著那陣磨盤轉動挪了一下位置,暫時還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盡管如此,我還是特別擔心,吐了兩泡口水,抬頭向上喊道:“瓶兒,你沒事吧?”呼吸一暢,聲音大上許多,空間又不是特別空曠,所以覃瓶兒驚喜的聲音很快就傳了下來,“鷹……你們沒事吧?嚇死我了!”

“我們還沒死,你跳下來吧!”滿鳥鳥癱在地上搶先答道。

“我……我不敢跳!”覃瓶兒的聲音有些驚慌。

“沒事,摔不死你!”滿鳥鳥繼續鼓勵覃瓶兒。

“我……我……”覃瓶兒“我”了半天,也沒鼓足勇氣跳下來。按說滿鳥鳥這個提議並不錯,大著膽子跳下來雖然會『射』進流沙,但不至於有『性』命之憂,奈何覃瓶兒一弱女子,上坡上坎的經驗本就很少,又處在這麽渾沌的環境,哪能說跳就跳?我安慰覃瓶兒,“你稍等下,我想法把你弄下來。”邊說邊四處搜尋花兒。

本來昏暗不明的環境對我的眼睛並沒造成太大的困擾,奈何那一陣一陣的煤煙味不但把我的喉嚨嗆得發苦發澀,而且把我的眼睛也熏得酸痛難當,難以睜開。

眼睛時睜時閉搜尋好久,才終於發現花兒就躺在離土梯不遠的細沙堆上,隻看得見個黑乎乎的身子,四腿都已深深陷入流沙。見花兒一動不動,也沒聽見這夥計吠叫,我嚇了一大跳,趕緊招呼滿鳥鳥站在土梯上扯住我的腳腕,我俯下身子像在水裏撈魚一樣去夠花兒的短尾巴,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手伸到極致才勉強抓住,一拖,把它扯近,接著雙手從花兒肚子下穿過去,一把將它抱在懷中。

花兒的樣子很嚇人,雙眼圓睜,嘴張得老大,長長的舌頭吐出來彎成半圓,喉嚨咕嚕有聲,時有時無的呼吸顯然是出於生命的本能。周圍的溫度較高,因此我對花兒的體溫正常與否無法判斷。

我把花兒翻放在土梯上,憑僅有的醫療常識雙手去猛按花兒的前胸。折騰老半天,花兒的呼吸仍時有時無,而且四腿僵直,朝天而立,小腿上那幾團白『毛』像幾支白幡,隨著我的按動一晃一晃,嘴中也開始湧出一些髒物。

我急了,用衣服下擺蒙住花兒的嘴,張口一吸,鼓起腮幫子湊近花兒,向它嘴裏狠狠吐了口氣,接著再狠狠一吸,如此反複進行所謂的人工呼吸。我能清晰感覺花兒尖利的牙齒刮得我的臉皮生疼……多年以後,我把這個情節講給別人聽,都紛紛笑我可以申請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和一隻狗子嘴對嘴打啵,這世上能有幾人?

功夫不負有心人。當我一吹一吸忙活半天,加上手上的按壓動作,花兒終於能虛弱地主動呼吸,看樣子是把那條小命撿回來了。我激動得熱淚盈眶,緊緊摟住花兒在它腦袋上啵了一口,不敢繼續親熱,站起來四處打量,準備把覃瓶兒弄下來。

看了半天,才發現僅有那擂子背後的破腳手架尚存一線希望,但是那腳手架一來離磨盤較遠,離磨盤最近的那道梯子大半截也已倒下來都懸在半空;二來我也不能確定那腳手架的牢固程度;三來覃瓶兒視線受阻,又處於驚慌失措的狀態,倘若讓她貿然蹦向腳手架,誰知她能不能蹦過去?就算她拚命蹦上了腳手架,誰敢保證那殘破不堪的腳手架不跨下來?假如覃瓶兒被腳手架穿成串串,那我估計自己的眼淚會把自己淹死。

當然,找地方爬上去也絕對不可能,既然不知那腳手架的牢固程度,我自然不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我既不是蜘蛛俠,更不是飛人,何況這山丘狀的沙堆看似溫柔賢良,實際比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還可怕,而我和滿鳥鳥都已經筋疲力盡,假如頭腦發熱貿然行動,再次被流沙吞噬,那絕對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結局。

如今之計,隻有讓覃瓶兒勇敢地跳下來,再想辦法把她從流沙裏撈出來。

想到這裏,我抬頭高聲喊道:“瓶兒,跳!莫擔心,下麵我呐!”

覃瓶兒的聲音幾乎變成哭腔,“鷹鷹……我不敢……”滿鳥鳥聽見,低聲咕噥道:“要是我在上麵,我一腳就把她蹬下來了!這有麽好怕的?”

屁話!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心說換了你夥計,就你那膿包樣,敢不顧一切跳下來嗎?先前叫你看一眼腳下都不敢睜眼,跳?跳個鏟鏟!我搡了他一把,沒好氣地說:“天上牛在飛!”

滿鳥鳥厚顏無恥地飛快接嘴,“地上人在吹!”

我氣得差點吐血,不再理他,我現在沒心情跟他打嘴皮子仗。“瓶兒,你跳下來吧,我接著你!”滿鳥鳥嗤地一聲笑了,“天上牛在飛!”

“我……我順著爬下來行不?下麵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我無語。爬下來?能爬下來的話,我還擔心個錘子啊……看樣子,得想個辦法刺激她一下才行,此地不宜久留,不能婆婆媽媽製定詳細的可行『性』方案。

可是,用什麽辦法好呢?我心中一動,淒厲地尖聲嚎叫一聲,“啊!”接著一頭倒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