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絕路(1)

按照我的『性』格,我肯定會對這兩個問題展開一通豐富的聯想,用成語來說就是浮想聯翩,不過,仍在酣睡的覃瓶兒和滿鳥鳥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這段時間的遭遇遠遠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對層出不窮、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可以說,基本已經達到見怪不怪的地步。這個“擂子”肯定不是這座地下皇城的一個裝飾唄,也肯定不是用來推苞穀麵的,至於到底是誰的傑作、有何用意,就算我想破腦袋,也不一定能找到準確的答案。當前最要緊的,是想辦法逃離這個背時的氹氹。

想順著坡壁爬上去是不可能的了。陡峭的坡壁上雖有無數條粗糙的紋路,但整體來說還是非常光滑,並且又有一股股清涼的水流下來,弄得整個坡壁濕漉漉的,根本無處可供攀援。坡壁既然全是石頭,肯定也不會出現千萬條蛇尾巴可以借力。我心存希冀四處一望,也沒看見坡壁上有什麽類似豁口的地方。這讓我沮喪不已,看樣子,想向上奔出這個狗日的氹氹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不能上,那就隻有下了,總不至於就這道橫梁幹等吧?問題是,我的眼睛雖然能看清黑白世界,腳下這個背時氹氹黑咕隆咚,冷氣直冒,陰風慘慘,鬼曉得下麵是個什麽情形?如果貿然下去,會不會弄成通黃鱔來水蛇的局麵?退一萬步來說,即使下麵比石梁上安全,場子也大,那接下來怎麽辦?氹氹中究竟有沒有出路呢?我們還會有在安樂洞中那麽好的運氣,什麽東西倒下來把坑底無巧不巧砸開一個窟窿?這個想法,我估計鬼都不相信。

我真正理解什麽叫進退維穀了。

不過,我的意見還是傾向於下到坑底再說。這個想法並不是頭腦發熱的結果,而是想到那隻繡花鞋上的梅樹,如果這個“擂子”是第二朵梅花,按照所繡梅花的位置特殊『性』來看,這朵梅花之後肯定有一條路,如果找到這條路,自然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想到這裏,我不再遲疑,推醒覃瓶兒,向她分析了當前的形勢和我作出的決定。覃瓶兒睡眼惺忪,兩眼在黑暗中『迷』『迷』瞪瞪,東張西望半天才說:“……就按你說的辦吧!”

我說:“就這樣下去有一定的危險,你不怕嗎?”

“你都不怕,我怕啥?我送它五個字喲!”覃瓶兒聲音慵懶、語氣堅決地答道。

我嚇呆了,瞠目結舌地望著她,遲疑著問道:“……你到底曉不曉那五個字是哪五個字?張嘴就來,不怕滿鳥鳥笑你嗦?”

覃瓶兒不以為然地說:“……我曉得那五個字肯定不是‘為人民服務’……我這樣說,隻是感覺心裏暢快嘛……我管他笑不笑呢?要笑,我同樣送他五個字!”

我繼續瞠目結舌,一時無話可說。她說倒是真的,人呐,在鬱悶時痛痛快快罵幾句髒話,確實能獲得一種快感。隻是,這句滿鳥鳥傳授的“日常用語”,從覃瓶兒那張小嘴說出來,讓人格外產生一種怪異的感覺。

我不由心中慨歎,覃瓶兒這娃妹兒,近段時間變化太大了!

氣氛有些尷尬,至少我的感覺確實如此。沉默半晌,我無話找話,說:“滿鳥鳥真是個人才!”

“格老子,滿鷹鷹,你才是人才哩!”趴在平台睡得鼾口水直流的滿鳥鳥忽然開口。

我一聽見這破鑼聲,心中大喜,雙手一拍,哈哈大笑,“格老子的,我還真是個人才,居然誤打誤撞把你這頭東西救活了。”

“嗯!你確實是個人才!”緩緩坐起來的滿鳥鳥把“人才”二字咬得很重。

一般來說,滿鳥鳥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拉什麽屎。我聽他特別強調“人才”二字,就知道這裏麵肯定有什麽典故,這個褒義詞從他那張烏鴉嘴說出來,肯定與真實含義相去甚遠,說不定已經變得臭不可聞。這個猜測是正確的,後來滿鳥鳥背著覃瓶兒跟我說,他口中的“人才”二字確實大有來曆。說的是某婆兒客,老公出去打工很久未歸,婆兒客在家長時間沒得甘霖滋潤,很餓,恰逢上大學的小叔子放假歸來,三下兩下就勾搭上了,陽天白日在菜園子行那苟且之事。當小叔子忘乎所以快要“決堤”的時候,不知從哪裏來的一條野狗不知好歹闖進了菜園,小叔子太嫩,大驚失『色』之下,一下子把那高濃度“蛋白質”飆在了嫂子的肚皮上,嫂子倒很鎮定,慨然長歎,“可惜喲,這些都是人才啊!”她指的“人才”就是那上大學的小叔子的“蛋白質”。

這個很黃很暴力的典故是滿鳥鳥從那些和他一起打牌的愣頭青口中聽來的。

自此過後,有人如果用“人才”二字來表彰我,我都會恭恭敬敬送回去,連說愧不敢當,原樣奉還。但當時覃瓶兒和我都不知道這個典故,聽滿鳥鳥不遺餘力用“人才”二字形容我,我雖然感覺有點不對勁,但更多的是沾沾自喜,畢竟讓恨不得把我貶得一無是處的滿鳥鳥當著覃瓶兒的麵誇獎我,是多麽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啊。可誰知我還是上了這麽大一個洋當,吃了這麽大一個暗虧!

覃瓶兒雖然冰雪聰明,卻哪裏能聽懂滿鳥鳥這頭流氓的言外之意呢?居然順嘴補充了一句,“鷹鷹確實是個人才!”滿鳥鳥這廝就在旁邊死皮耷臉嘿嘿陰笑了。

這隻是當時的一個小『插』曲,並沒影響我對當時局勢的判斷和把握。

滿鳥鳥這廝安然無恙,我和覃瓶兒自然心情大暢,嘻嘻哈哈鬧了一回,覃瓶兒正『色』問道:“鷹鷹,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你能解釋下嗎?”

“什麽事?”

“你的眼鏡不是掉了嗎?你怎麽能在黑暗中看清周圍的環境和鳥鳥身上的那些陰箭?”

我一呆,這事兒還真的沒對她和滿鳥鳥說清楚過,事已至此,再瞞著也沒有必要了。於是我歎了口氣,把抹花兒眼淚的原因和結果原原本本對他們倆說了一遍。覃瓶兒聽完顯然癡了,長時間說不出話來,滿鳥鳥卻乍乍呼呼叫道:“花兒呢?我也來試試!”渾然忘了抹花兒的眼淚會讓他看見平時看不見的東西這回事。

不提則罷,一提我才幡然醒悟:花兒去哪裏了?怎麽這半晌沒聽見它的聲音?

仿佛心有靈犀,我剛想到花兒,花兒的聲音就傳來了,汪汪聲不絕於耳,隻不過聲音顯得有些飄渺。我把手掌放在耳背仔細聽了一會,暗覺奇怪,花兒的聲音怎麽聽起來這麽近呢?它在哪裏?

覃瓶兒很快說出答案,驚喜地叫道:“花兒在下麵!”

下麵?我更覺得稀奇,當時我們三人掉進這個氹氹時,花兒明明在上麵並沒掉下來,此時怎麽跑到下麵去了?而且這麽半天也不出聲打個招呼?

我趴在石梁上往下一瞧,依稀看見一道蠕動的黑影,從四朵不時閃現的白花不能判斷那黑影正是花兒,它的聲音也很嘹亮,聽起來近在咫尺。我大奇,狗日的,難道這看起來陰森黑暗看不見底的氹氹並不深?

要想探究出答案,隻有親自一試。我打點下行裝,發現寄爺留下來的那個蛇皮口袋早就丟在先前那條通道中了,現在自然無法回去尋找,幸好我的背包還在,拉鏈也沒壞,一『摸』,那塊血魂碑硬硬的還在。

我鬆了口氣,對滿鳥鳥和覃瓶兒說:“你們倆先在上麵休息下再說,我下去看看,如果沒有危險你們再下來。”

覃瓶兒欲說話,嘴張了張,最終並未出聲,滿鳥鳥此時倒義無反顧地說:“我去吧……”我聽見稍稍感動了下,不過他最後補充的兩個字讓我納悶半天,“……人才!”我當時想,這兩個字也不能隨隨便便掛在嘴邊吧,況且我有名有姓,幹嘛老要稱呼我為“人才”?不對頭!一定不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