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擂子氹(2)

這個過程現在想起來很詭異很不可思議。更詭異的是,上過大學的覃瓶兒在整個過程中一言不發,任我像玩木偶樣牽著她的手忙碌。如果旁邊有人看見,肯定會以為我和覃瓶兒不是發神經就是中了邪。當時可沒想那麽多,利用我的視力和覃瓶兒的手,累得冷汗涔涔才把滿鳥鳥身上的陰箭拔得隻剩最後兩支背心和後腦的那兩支。

這兩支箭很讓我為難,為難之處在於,一是這兩支箭不象其它幾支經過一陣拍打,出現鬆動的跡象;二是這兩支箭的位置正是滿鳥鳥的命脈所在,弄得不好隻會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局麵,直到此時滿鳥鳥仍無動靜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覃瓶兒感覺到我的遲疑,低聲問道:“怎麽啦?”

我咬咬牙,暗道,要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既然已經死馬當作活馬醫,再多一次又何妨?萬一出現不是預期的結果,想必他這杆多災多難的“秤”也怪不得我這顆累得幾乎癱軟的“砣”了。

想到這裏,我果斷牽著覃瓶兒的手湊近滿鳥鳥背心那支箭,側身附在覃瓶兒耳邊說:“能不能救滿鳥鳥的命在此一舉,我沒叫你鬆開,你千萬不要鬆開,知道不?”覃瓶兒點點頭,也不多問。

長痛不如短痛,我也不管滿鳥鳥受不受得了,抓著覃瓶兒的手指捏著背心那支箭的箭杆,深吸一口氣,暴喝一聲“捏緊!”帶動覃瓶兒的手腕猛往上一扯,滿鳥鳥全身一抖,哎喲狂叫一聲。我隻顧伸左手按住滿鳥鳥,不提防扯出來的那支箭的箭差點『插』進覃瓶兒的眼睛,幸得我眼疾手快,硬生生把慣『性』消滅於無形,覃瓶兒才幸運地逃脫一劫。我後來才想起,這純屬自己嚇自己,那支箭根本奈何不了覃瓶兒。

這支箭一拔出來,滿鳥鳥的哎喲聲叫得驚天動地。我放了心,仿照剛才的方法,順利拔出了他後腦上那支箭。在此過程中,滿鳥鳥遭受的痛苦自不可多言,而我,在心裏暗道僥幸,一『摸』滿鳥鳥,發現他的身子正在如陽春三月漸漸回暖。

“行了!”我抑製不住興奮,抓起覃瓶兒的手去『摸』滿鳥鳥的後背。

“行了?”覃瓶兒聲音透著高興,將信將疑,待到『摸』著滿鳥鳥後背,猛力點點頭,“行了!!”

滿鳥鳥連聲痛呼,在地上翻來滾去折騰一番,漸漸了無聲息。我嚇了跳,趕緊伸手到他鼻子一『摸』,發現這廝呼吸均勻,體溫也恢複正常,才知道他疲憊過度,居然睡著了。

我苦笑了下,拖著疲憊的身軀與覃瓶兒換了個位置。

我一屁股騎在冰冷的石梁上,虛汗淋漓的臉貼緊石梁,不想說話。覃瓶兒也可能是累的,同樣沒有開口。漸漸的,她的鼻息也均勻緩和起來,我抬頭一看,發現她偎在滿鳥鳥身上也睡著了。

經過一通忙碌,我也想好好睡上一覺,恢複一下體力,奈何這道石梁不是舒適的躺椅,那個圓形平台也不是可以安然入睡的席夢思,覃瓶兒和滿鳥鳥這夥計此時睡得憨態可掬,作為他們的領導和主心骨,必須提高警惕萬一他們一翻身掉下石梁怎麽辦?因此,我再次苦笑一下,兩手分別拉住他們倆的衣服,腦袋仍貼在冰冷而堅硬的石梁上默默想心思。

我想,是該把有些事情好好梳理下了。

從目前的遭遇來看,我當初的猜測沒錯,繡花鞋上那株梅花確實別有深義。現在回想起來,有一個更有力的佐證來驗證這一猜測,就是那個矮小吊腳樓的“虎口”。應該說,在我的視線範圍內,還沒見到一座吊腳樓的大門是朝石牌坊相對的方向而開,都是朝向石牌坊相同的方向,也就是東方。唯獨那座很小的吊腳樓打破這一常規,大門朝向西方,這不得不令人生疑。如果那座吊腳樓對應繡花鞋上第一朵梅花,“吞口”之後的通道莫非就是梅樹的主幹?先前我們在裏麵狼奔豕突,根本沒時間去對照通道的走向是不是與梅樹主幹的走向一致,現在那隻繡花鞋掉進了這個巨坑,蹤影不見,更無法比對。

假設上述的猜測成立,那麽,這個巨坑就是第二朵梅花了。但是,每朵梅花的大小到底代表什麽含義呢?難道與某一空間的大小相對應?比如說,這個巨坑就比先前那個“吞口”大得多。

我苦笑著搖搖頭,暗道事情肯定不會這麽簡單。

至於為什麽滿鳥鳥中了陰箭差點把小命玩脫,而我和覃瓶兒、花兒卻安然無事,也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情,按說滿鳥鳥乃一五大三粗的漢子,又被安人安梯瑪加了“火焰”,陽氣應該很充足,一般的“半傀”假如真有所謂“半傀”的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而事情古怪就古怪在這裏,吃虧上當的居然就是他,而覃瓶兒作為唯一的“陰人”,居然毫發無損,屁事沒得,這……不奇怪麽?

當然,還有更多的事情值得我去思考和探索。比如說,這是什麽地方?

我隻粗略記得,這是一個較大的漏鬥狀深坑,和當初安樂洞那個“礁窩”差不多,至於具體情形,因急於救滿鳥鳥,還沒來得及仔細打量,此時稍稍可以緩口氣,才基本把這個深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看清楚之後,我的第一印象是,這個地方怎麽這麽熟悉?

想了好久,我才突然明白,我不是對這個地方感到熟悉,而是對這個地方的格局很熟悉,因為,這個深坑與我們家的擂子差不多,簡直就是擂子的超大版。

擂(四聲)子,有可能是石器時代的產物,極其少見,整個俠馬口村也隻有我一家有。其功能和常見的石碾差不多,都是對糧食作物進行後期加工的工具。我家的擂子就是用來推苞穀籽、獲得苞穀麵的。其結構大體和石磨差不多,也是分為上下兩爿,但與石磨也略有不同,石磨的進口很小而且靠近磨盤邊緣,而擂子的進口很大並且居於磨盤中央,並且從上到下呈漏鬥狀,中間有一道橫梁,橫梁中央有一根豎立的軸,用於固定擂子上下兩爿磨盤。苞穀籽從漏鬥狀的進口倒進去,通過磨盤的旋轉,苞穀籽在兩爿磨盤相互咬合的齒口間變成齏粉,再從兩爿磨盤間的縫隙中漏出去,整個磨麵工序宣告完成。

提起擂子,我就包不住自己的眼淚。小時候,我不知有過多少次與它親密接觸,幫爺爺不知多少次推過它,早就產生嚴重的審美疲勞,甚至非常厭惡。幸好後來生活好轉,擂子最終被機器代替,成了曆史的棄兒,默默偏隅一角,無聲述說著曾經的滄桑。

形容這麽多,無外乎是說明這個地方就是一個擂子,下麵這個黑咕隆咚的深坑就是擂子氹,滿鳥鳥和覃瓶兒躺的那個平台自然就是擂子的豎軸了。

問題是,這個巨大的“擂子”是天然形成還是人工雕琢而成?如果是天然形成,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在硒都的旮旮角角,因喀斯特地貌形成酷似生活用具的地方舉不勝舉。如果是人工用整塊巨石雕琢而成,其用意就值得深思了。通過我的觀察,我更偏向於後一種猜測,大自然再怎麽鬼斧神工,也不會把這裏弄得如此惟妙惟肖,除了巨大之外,幾乎看不出與真實擂子的區別。

那麽,這個巨大的“擂子”是誰的傑作?安在這裏用意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