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梅花朵朵(2)

“至於為什麽要這黑咕隆咚的地方建造一座吊腳樓城,”我繼續說道,“我想,建造者的目的也許並不是讓土家人在這裏長期居住,而是用來躲避戰火,甚至追殺的臨時住所,類似現代的防空洞,這一點可以從歌中‘那持刀而來的溫柔大軍’體現出來。”

“那……‘溫柔的大軍’又是什麽呢?”覃瓶兒追問道。

“女兵!”

“女兵?你怎麽說得為麽肯定?”

“歌中不是很明顯提到一個‘騎著駿馬的女族聖母’對白虎部落先祖因愛成恨嗎?除了在吊腳樓‘前栽馬桑’、‘後種桃林’進行詛咒之外,肯定還派了她部落的人來對歌中的先祖進行追殺,而這裏的‘女族’很可能就是古代的母係氏族,聯想到安樂洞中那女‘陰魂’說的話,我猜測她就是歌中的‘女族聖母’,而歌中的先祖當然就是廩君巴務相……”

“懸樓?馬桑?桃林?鷹鷹,你先前也提到過,難道真有這些東西?你是在哪裏見到的?”覃瓶兒黑眼眶眯成一條縫,“前栽馬桑,後種桃林就是詛咒?”

“……這個,也許是在夢中吧!你知道,這段時間我老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我含含糊糊地說,內心其實在想寄爺歌中最後那一句“『迷』失心境的重重陰雲”所蘊含的意思,要說整首歌中最不好理解的也就是這一句了,聽寄爺的意思,我當時並不是已經死亡,魂魄與**分離,而是『迷』失了心智,但這種心智的『迷』失怎麽會如此詭異呢?我忽然想起科學家對靈魂的解釋:是人死後腦活動產生的一種電磁波。根據物理學原理,能量是守恒的,我當時的“肉身”隻剩胸窩還有一團熱量,難道其它的能量轉換成了電磁波?當然,這個猜測無法證實。

我在思考過程中,滿鳥鳥已將土家“前不栽桑,後不種桃”的建築忌諱詳細向覃瓶兒解說了一遍,省了我不少口水。

覃瓶兒聽完哦了一聲,沉默半晌,忽然說:“鷹鷹,我們不是一直想揭開‘四十八’這個數字隱藏的秘密嗎?重點會不會在‘四’和‘八’這兩個字?歌中提到白黑紅三位大神以及巴寡『婦』清,總共四個人,加上八部大王,剛好暗合‘四八’嘛!”

我一拍大腿,興奮地說:“沒錯,怪不得在懸樓上我一看見神龕上那十二樽雕像,心裏就隱約產生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原來我們一直沒搞清的‘四十八’這個數字,原來居然是先人留下的隱語,目的是讓後人不要忘記祖先,聯想到土家崇拜祖先的傳統習俗和神龕上十二樽雕像的擺放方式,這個猜測百分之九十九的沒錯了。”

滿鳥鳥接嘴道:“夥計,你一再提到懸在空中的吊腳樓,它到底是個麽情形?”

我歎了口氣,打算管它是真是假,是夢是幻,把在懸樓上的遭遇告訴他們再說。當我說到懸樓上壓著一大堆『裸』女的時候,滿鳥鳥出乎意料沒有乍乍呼呼,非常不符合他的『性』格。我注意他兩個黑眼眶合了下,臉上的表情倒看不出變化。

覃瓶兒聽說我見到了清和大師,滿臉不可思議,黑黑的嘴張了張,沒說話。她不可能對我做的一個怪夢窮根究底。

“……鷹鷹,”滿鳥鳥遲疑地說道,“你一形容那座吊腳樓的布局,我啷格感覺有點類似土家人的虎形圖騰的風格?都是上下相對的……”

我腦海靈光閃現,再次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鳥鳥,沒想到你腦子也有開竅的時候,那吊腳樓第二層確實像第三層的倒影水平旋轉一百八十度,確實延續了土家虎形圖騰的風格……”

滿鳥鳥沒想到我會第一次表揚他,有點得意忘形地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嘛!”

“……?”我無語。滿鳥鳥用詞倒還說得過去,隻是把我歸入“臭皮匠”之列,心裏總有點疙瘩。不過,這夥計的提醒倒激發了我的靈感,從寄爺的歌中聽出,早期的土家人似乎分成白虎和魚鱉兩個部落,而土家虎形圖騰上有兩頭虎,隻不過布局呈**,就算上下倒個個兒,兩頭虎也還是**,那麽,這種形式是不是與兩個部落有關聯呢?

到這裏,整首敘事長歌已經解析得差不多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也逐漸清晰。不過我心裏仍然疑『惑』重重。第一,從寄爺的擺手歌中可以得知,寄爺這老家夥對這座地下城的來曆以及我在懸樓上的遭遇是知道的,但是,以我對這老家夥的了解,在來土司皇城之前,他是絕對不知道玄武山中有這麽一座地下城的,更不可能知道這座城的來曆,那麽,他怎麽會唱出這麽一首內容直白但韻意隱諱的擺手歌呢?聯想到他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隱約覺得寄爺肯定從其它渠道獲得了點什麽。或許,這個渠道就是所謂的“通神”,這首歌是神告訴他的?第二,就算寄爺能與“神”進行交流溝通,從“神”那裏獲得了一些信息,那他為什麽不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非得需要以唱歌的形式表達出來?就算土家梯瑪拜師學藝有各種各樣的忌諱,拜師初期表達任何意思都要以唱歌的形式,體現“唱歌傳承土家曆史”這層意思,即使我們一時無法理解,那也沒有必要離我們而去嘛,難道就是為了去尋找滿鳥鳥口中說的那本什麽書?想到老家夥癡『迷』他的“專業”,這一猜測倒極有可能。第三,就算寄爺通過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獲得“神”的指示,那麽,這些所謂的“神”真的法力無邊,特地早早準備了一堆稻草和幾套衣服,知道某年某天某些人要來?第四,聽陳老介紹,土家梯瑪唱的是“梯瑪神歌”,而寄爺偏偏唱了一首我熟悉旋律的擺手歌,為什麽?第四,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這首歌,還有這座地下吊腳樓城,包括我在懸樓上的遭遇,與我們苦苦尋找的土司王覃城有什麽關係?

想到這一點,我更加苦惱。來土司皇城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血魂碑上提示的覃城,盡管向老漢向梯瑪通過一些詭異的方式,指點我們找到一隻繡花鞋,並且機緣巧合地進入深埋於地底的這個世界,但到目前為止,土司王覃城的蹤跡仍無處可尋,我們仍處於柳暗花不明的狀態,而事情反倒越來越複雜了。

“瓶兒,你還沒說安哥那套衣服以及司刀、八寶銅鈴和牛角是從哪裏得到的哩!”滿鳥鳥忽然提到一個我幾乎忽略地問題。

“……這個,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找到的,我當時正擔心吊膽去棺材抱稻草和拿衣服,根本沒注意到安叔的舉動,等我注意到他時,他已經換上了那套衣服,手中也多了那些東西。”覃瓶兒的回答不但未解開謎團,反而把寄爺體現出來的神秘感推向一個新的高度。這老家夥!!

滿鳥鳥很失望,腦袋轉向我,“鷹鷹,接下來我們啷格辦?”

“不畏浮雲遮望眼,誓把鍋蓋來掀翻……”我咬牙切齒地說。

“麽子意思?”

“這還不懂嗎?就是我非得把這個地方弄清楚,非得把覃城找到不可。”我繼續咬牙切齒,同時暗歎滿鳥鳥的靈光果然隻是曇花一現。

“那……啷格找?”

是啊,怎麽找呢?難道我們要把這滿坡的吊腳樓都一一尋遍?

“鷹鷹,我覺得安叔出門時唱的那兩句可能有深意……”覃瓶兒提醒我說。

“那向著太陽綻放的花兒終會枯萎,那枝椏延伸的盡頭是你千年追尋的輪回……”這兩句歌詞到底是什麽意思?歌詞的“花兒”在哪裏?到目前為止,與“花兒”扯得上關聯的隻有花兒這夥計和那座吊腳樓後的桃花,還有……我腦子靈光閃現,脫下腳上的繡花鞋,一看,鞋底上朵朵梅花黑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