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周圍一片死寂,肖揚怔怔地站著,仿佛置身於夢境一般。心還是會痛,原來,自己還是在乎的……

哥哥……

遙遠的呼聲仿佛在天際響起,深藏於心底的哀傷又開始漂浮起來,孤寂地,無處傾訴……

上官索、龍傲、慕容世風等人趕來,見肖揚呆立於崖頭,不禁紛紛問道:“找到喬雲的蹤跡了嗎?”

肖揚緩緩點頭。

龍傲環顧四周,問道:“他在哪裏?”

肖揚伸手指了一下懸崖:“他……已經從這裏摔下去了。”

“他真的死了?”眾人臉上露出不同程度的欣喜之色。

慕容世風望著肖揚,道:“你和他交手了?你……打敗了他?”

上官索笑道:“慕容兄好像不相信肖揚能夠打敗喬雲?”

慕容世風輕笑一聲道:“那到不是。不過天玄劍那麽厲害,喬雲又為何輕易會輸?”

龍傲道:“別管他怎麽會輸的,反正他現在死了,我們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肖少俠可是立了大功啊。”

“是啊,我們應該好好慶祝一番,好好慰勞肖少俠!”其餘人紛紛附和,興奮不已。

肖揚不理會他們,顧自轉身離開,神色漠然。

上官索凝望著肖揚的背影,眉頭一皺,若有所思。

肖揚神遊般地走著,腦中一片空白。他的心好像塞了什麽似的,堵堵的,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哥哥……

——是你,是你,是你害死我爹的!

哥哥……

——誰是你的哥哥,你這個小雜種,害人精!你害死了我爹,卻還可以裝得這麽無辜!我恨你,恨你!

不知不覺,已走到離恨天,與喬雲一同飲酒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離恨天暢飲,湖上一同練劍,小舟中對弈,還有那碗清口的小米粥……

肖揚隨意挑了個座位坐下,便開始大口大口地灌酒,一個個酒壇子見底,他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以前,他從來沒有嚐試喝醉過,作為一個劍客,每時每刻都需要保持清醒。從雙親過世後,他對自己相當苛刻,從不讓自己有一刻放縱的機會。

當初,鬼火神讓他選擇的時候,他選擇了活著。活著就要付出代價。這麽多年來,他沒有真正開心、快樂過。

憑著不懈的努力,走到今天這一步,已是非常不易。鬼火神說的對,如果沒有喬雲,他的人生還可以有很多選擇。

酒還在不斷灌著,眼前已是恍恍惚惚,這就是醉酒的感覺嗎?肖揚輕笑一聲,伸手去拿另一個酒壇,一雙纖纖玉手卻趕在前麵按住了它。

“不要喝了,你醉了。”絮兒在一旁輕聲說道,她站在酒樓上,白衣勝雪,翩然若飛。

肖揚頹然地靠在背後的木柱上,含糊地傾訴著:“我其實不想他死,我不想他死……他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他是我弟弟……如果可以,我想把他帶回家,我會好好照顧他……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他死了,他死了……”

絮兒上前,在他身旁坐下,輕輕地凝視著他:“肖揚,隻有在這個時候,你才能真正流露內心的感情。你愛你弟弟,像任何一位兄長愛著自己的弟弟一樣。可是,一直以來,你們彼此傷害,彼此怨恨,無盡無休。直到這一刻,你才明白,才後悔嗎?”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

“他死了,我沒能救他,他死了……”

“肖揚,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絮兒抱住迷迷糊糊的他,低聲道。

如果,這世間沒有仇恨,沒有殺戮,那該有多好。如果,十八年前唐府那場劫難沒有發生,她也不會像如今這般孤獨。

——爹,爹,絮兒聽話,你不要丟下絮兒好不好,絮兒一定乖乖的,爹……

遙遠的記憶瞬間襲來,那是血和淚的交織,每一幕都驚心動魄、柔腸寸斷……親人的血,流淌在地上,越積越多……

“肖揚,你知道嗎?我曾經也有哥哥弟弟,可他們都死了,死了……這麽多年來,噩夢一直纏繞著我,不肯罷休……”絮兒低聲喃喃,淚水凝眸。

肖揚閉著眼睛,似已沉沉睡去。

絮兒抱著他,淒然一笑:“隻有這個時候,我才能離你這麽近,這麽近……可是,你永遠不會明白……”

她伸手輕輕撫著肖揚的臉頰,指腹間轉遞著默默柔情。一滴淚落在指間,絮兒怔了怔,她輕輕鬆開肖揚,讓他靠在木柱前,起身走了幾步,回頭望著肖揚醉酒迷糊的樣子,輕輕一笑:“我祝你……和上官姑娘白頭偕老。”

肖揚,我希望你能幸福。那樣,我一生……無憾了。

她轉身,含著點點淚光,正要下樓去,陡然黑影一閃,一道淩光隨之砸來。

“爹,不要!”絮兒驚呼,伸臂攔在肖揚麵前。

來人全身黑衣,戴著鬼麵具,攜帶重重殺氣。左袖空蕩,竟是獨臂。

“絮兒,你讓開!”冰冷的聲音自他口中傳出。

“爹,肖揚跟我們的仇一點關係都沒有,為什麽要殺他?爹,你放過他吧。”絮兒苦苦哀求。

黑衣人冷眼掃視著絮兒,冷笑道:“你是不是喜歡他?可是他要娶的是上官索的女兒,他的心裏從來沒有你!”

絮兒淒涼地笑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怨任何人。我喜歡他,不能強求他也喜歡我。爹,女兒求你,放過他吧。”

“放過他,讓他日後來阻礙我的大業?”黑衣人冷笑道,“現在不殺他,還待何時!”目露凶光,殺氣又起。

絮兒凝視著父親:“爹,在你心裏,早已經不是報仇那麽簡單了。你的野心越來越大,你想要的不隻是大仇得報,而是天下,是嗎?”

黑衣人一愣,大笑三聲道:“好女兒,你真是了解爹。這麽多年來,我們受了多少苦?為了什麽,就是為了今天,為了今天!我沈羽早就不是以前的沈羽了!我要討回來,統統討回來!”

“你讓我接近喬雲,你讓心妍妹妹潛伏於天玄城,你每時每刻都在積聚財力,壯大力量,我早該想到,已經不是單純地報仇了。可是爹,你想過沒有,因為你的野心,又將會有多少無辜的人慘死?十八前的慘劇又會一遍一遍上演!放手吧,爹,不要再糊塗下去……”

“住口!”黑衣人沉聲道,“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讓開,讓我殺了姓肖的小子!”

絮兒苦笑一聲,伸手摘下臉上的麵紗,一張支離破碎的臉頓時露了出來,令人心頭一悸。

黑衣人渾身一顫,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當初,你忍心丟下我,心裏一定後悔吧?如果你今天看到我這張臉因此有所內疚,如果你覺得虧欠我的話,請你放了肖揚。”

“你為他如此付出值得嗎?他根本不會知道!”

絮兒搖頭:“我不需要他知道,不需要他對我心存感激,我隻要他活著,好好活著!”

黑衣人歎息一聲道:“絮兒,爹欠你的日後一定會還你,但是,今天卻由不得你!”暗自聚力,拍掌而去。

絮兒大驚,毫不猶豫地擋在肖揚麵前。掌風臨近,忽覺被人猛地一推,避了開去。掌風擊在木柱上,轟聲斷裂。

肖揚緩緩站起身,冷眼望著黑衣人,問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忌憚地後退一步:“肖揚,原來你是裝的!好,好!”他陡然轉身,如風一陣飄然離去。

肖揚沒有追上前去,隻側目望著一旁的絮兒,欲言又止。

絮兒苦澀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他是誰?跟天玄城有什麽瓜葛?”

肖揚搖了搖頭,走上前,替她把麵紗重新戴好,用含著滿是歉意和感激的眼神望著她,低聲道:“我隻想說,謝謝你,謝謝。”對不起,我隻能作糊塗。

絮兒嬌軀微顫,淚水又一次滑落臉頰。

肖揚,我不要你的感激,不要……即使你不明白我的心,即使一輩子我們都是陌路人,就這樣遠遠地……看著你,我已經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