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雲蘇醒過來，第一眼就看到那雙天真無邪、充滿童真的眼睛正忽閃忽閃地盯著自己，心中一動，再次被喚起藏於心底的某些情愫。
“哥哥？”小女孩試探地喊了一聲，將胖胖的小手放在他的額頭，裝著大人的口吻道，“你生病了，要聽話，好好睡覺。”
喬雲挪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感到渾身酸痛，沒有力氣。他出神地望著小女孩，又掃視了一下簡陋但幹淨整潔的小屋，久久不語。忽然他想起什麽，匆忙地起來，想要下床。
“別亂動！”那婦人剛好端著臉盆進來，見到他起身，忙出聲阻止道，“你身上的傷口太深，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別又裂開了。”
“青龍……”喬雲茫然地用目光四處找尋著青龍的身影。
婦人淡笑道：“你的同伴在另一個房間，放心吧，沒事。”
喬雲鬆了口氣，又頹然地躺了回去。
婦人將臉盆放在一邊，絞幹了毛巾，過來替他輕輕地擦拭著臉。
喬雲一動不動，隻靜靜凝望著婦人和小女孩，忽開口問道：“這是哪裏？你們……”
小女孩搶著回答：“這是我家，哥哥不要怕，壞人來了，憐兒會幫你打跑的。”
喬雲望著她稚氣而認真的模樣，不禁開顏一笑。
婦人低聲哄道：“憐兒乖，出去玩，讓哥哥好好休息。”
“不要！”憐兒纏著喬雲不肯走，“我要和哥哥說話。哥哥，為什麽你會流那麽多血？”
喬雲怔了怔，伸手觸到身側的天玄劍，心頭一涼，沒有回答。
“哥哥不乖，跟人打架了是不是？”憐兒天真地問道。
喬雲正要開口，忽見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後麵還跟著一個莊稼漢模樣的男人，嘴裏直嚷嚷：“哎，我說他沒事，你這個人怎麽……”
“青龍？”喬雲起身，驚呼一聲。
青龍撲倒在喬雲麵前，仰起蒼白的臉，激動地道：“城主，你沒事……太好了……”
喬雲心中一動，忙道：“你快起來，回去休息，我這裏暫時不需要你。”
青龍緩過一口氣，道：“不，不在城主身邊，青龍不安心……”
喬雲見那一家三口人皆以奇怪的目光望著自己，忙道：“請你們……先出去一下好嗎？”
婦人淡淡一笑，已拉了憐兒轉身離開，憐兒不舍地回頭望了望喬雲。
“這兩人真怪……”莊稼漢小聲嘀咕，也跟著走出去。
喬雲伸手去攙扶青龍。誰知青龍一動不動，像生了根般。他的目光裏含著一些異常嚴肅冷峻的東西，讓人不由跟著嚴肅起來。
“你怎麽了？”喬雲困惑地望著他。
青龍直直地跪著，口中清晰地說道：“請城主答應屬下一件事，不然，屬下絕不起來！”他慘白的臉上有汗珠滾落，他以手撐地，勉強讓自己不倒下去。
喬雲冷笑道：“青龍，你在威脅我？”
青龍搖頭，堅決而莊重地道：“屬下不敢，屬下隻是請求城主日後要以大局為重，不能再像這一次如此任性而為。”
喬雲空洞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你起來吧。”他頓了頓，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輕輕地道，“我真的很想知道關於我娘的事，哪怕隻是一點。青龍，你真的不能告訴我嗎？”
青龍的眼眸裏閃過一絲痛楚和悲涼，他望著喬雲期待的眼神，終於遲疑地點了點頭。他用低沉的口吻緩緩地道：“十八年前，大小姐與肖亦龍約戰崖巔。老城主怕大小姐出事，就要青龍暗中保護。在他們三次決戰過程中，青龍在暗處看得很明白，他們惺惺相惜，彼此傾慕……”
喬雲靜靜聽著，默然無聲。
青龍稍稍作停頓，繼續道：“那時候，你娘還隻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那樣任性，那樣執著，為愛不顧一切。但是，她和肖亦龍的相遇注定是一個錯誤，一場上天安排的玩笑。大俠不能愛妖女，況且肖亦龍早已有了妻室。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娘就是太任性，愛得太癡太傻，才會落得如此……”青龍以回憶狀繼續敘述著往事，語調凝重，含著無比的沉痛和哀傷。
喬雲怔怔地望著青龍，張了張嘴，卻無言。他扶在床頭的手微微顫動，麵色蒼白。
青龍的額頭凝結了更多的汗珠子，疲倦之色更濃。他重重地喘息著，道：“你和你娘的性格是如此相似，都是這麽任性，認定了就是一輩子。可是，你現在身負重任，凡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啊。”
喬雲頹然地靠在床頭，目光呆滯。
青龍輕歎一聲，道：“其實，你不該恨肖亦龍，你不該恨他……他已為你們母子做了很多……”
“他做了什麽？”喬雲冷笑，“他對我娘始亂終棄，他害死了我娘。除了這些，他還做了什麽？”
“他……”青龍欲言又止，暗歎一聲，“有些事，我不告訴你，是為了不讓你徹底絕望。隻是，你不能恨他，這個世上，你最不該恨的人就是他。”
“肖亦龍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讓你這樣替他說話？”喬雲困惑地盯著他。
青龍正色道：“我這一生沒佩服過幾個人，而他是其中一個。我不得不承認，他是真正的君子。還是那句話，你不該恨他。”
喬雲恍惚地輕聲喃喃：“我不該恨他……我有什麽權利去恨他？可是你知道的，是我……是我狠狠地刺了他一劍，是我殺了他……”淚水遏止不住地順著臉頰滑落，喬雲胸口急促地起伏著，渾身顫栗。
“我以為……他不要我和我娘，我就有權利去恨他，他也應該受到懲罰……可是，你知道嗎？我心裏更恨的是我自己……”喬雲緊緊捏著拳頭，青筋暴出。傷口的血又開始湧現，他卻渾若不覺。
“當初，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死；如果不是我，肖揚不會家破人亡。我不用活在這一輩子都無法償還的罪責裏！”
“城主……”青龍無力地呼喊了一聲，忽然一頭栽倒在地……
青龍在倒下去的時候，意識還是異常的清晰。他強迫自己還要撐下去，因而當他支撐不住倒地的時候，他竭力一頭撞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咣當一聲，整盆水傾瀉下來，淋了他一身。
青龍甩了一下滿頭的水珠，蒙朧中看到喬雲正神情恍惚地抽出了天玄劍，銀光閃爍在四周。
喬雲一劍劍地砍在自己左臂上，鮮血成股地順著臂膀落下，染紅了被褥床單。
“夠了！”青龍一咬牙，撲身上前，阻攔他自戕！
“你在幹什麽，幹什麽！”青龍忍不住大聲吼道，“你這樣傷害自己也於事無補！我們不是有一個約定嗎？我們誰也不許死，我們要活著！”
喬雲側目，呆呆地望著青龍，眼神渙散無神。
“我知道，你做這一切，隻想讓肖揚恨你，你甘願死在他的劍下。可是無論是你娘還是肖亦龍，他們都竭力讓你活下來，你不能辜負他們！你不能讓為你而死的人在泉下也得不到安息！”
喬雲緩緩放下劍，淒涼地一笑。
“至少你得查出當年派人殺害大小姐的那個人！”
喬雲猛然間醒悟過來，恨聲道：“是，我一定要把害我娘的人找出來，將他千刀萬剮！”
青龍望著他漸漸平息下來的臉色，鬆了一口氣，疲憊感立刻隨之襲來，眼前一黑，終於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