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老沉默片刻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斷用她熟悉的東西去刺激她,使她清醒過來。可以帶她去一些她曾經去過的地方,看一些她熟悉的景物。最好能知道留在她姐姐心中最深刻的記憶是什麽,那樣就可以對症下藥了。”

上官索恍惚地放開曾老,緩緩點頭:“我知道了,我會盡量照做的。”

曾老點頭,提筆動手寫著什麽。

“蝴蝶飛了,飛走了!”上官依羅忽嚷了起來,神情天真若孩童。

上官索的目光轉向女兒,含著無限憐惜和關懷。

曾老將一個藥方子交給上官索,道:“堂主,這是老朽為小姐開的方子,照方子上的藥讓小姐服下,記住,千萬不能漏服一貼。”

上官索點頭:“我知道了,我一定照辦。”

“那老朽先告辭了,過幾天,再來看小姐。”

“讓您費心了,走好。小初,送曾老先生!”

“不必客氣。”

小初忙出來,引著曾老去了。

“蝴蝶,蝴蝶!”上官依羅笑著拍手。

上官索不由暗歎一聲。

“堂主!”一襲青衫的肖揚正站在門外。

“是你!”上官索眼中泛著驚喜,“快快進來吧。”

肖揚跨入房內,一眼看到坐在窗前神色呆滯的上官依羅,心中泛起一些酸楚。他轉身對上官索道:“剛才在門外,肖揚都聽到了。”

上官索歎息一聲:“這些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太多的意外,本座都苦於理不出頭緒。肖揚,你來得正是時候啊。”

肖揚神色一黯:“恕肖揚沒能出席老夫人的葬禮,且……沒能保護好依羅。”

上官索搖頭,道:“這些不能怪你,你不必自責。在本座心裏,從來沒將你當外人。”

“謝堂主錯愛。”

上官索苦笑一聲:“本座還曾一廂情願地想把依羅托付於你,可現在……是依羅她沒這福氣……”

肖揚忙道:“堂主這麽說,讓肖揚愧不敢當。堂主能這麽看得起肖揚,才是肖揚的福氣。隻是……肖揚自問不過一介武夫,何德何能,會委屈了小姐,所以在當日不敢冒然答複。”

“肖揚。”上官索淡笑道,“你是現今江湖少有的青年俊才,且能懷才不驕,實在難得。本座雖有愛才之心,但不能強人所難啊。”

“堂主……”肖揚欲言又止。

“好了,既然到了龍心堂,就在此多住些日子,讓本座以盡地主之誼。同時也有重要事情需與你商量。”

“蝴蝶,蝴蝶!”上官依羅忽站起身,斂起衣裙,跑了出去。

“依羅!”上官索眉頭一蹙,叫了一聲。

肖揚心中一動,追了過去,將她攔下來。

“蝴蝶,蝴蝶飛走了!”上官依羅神色恍惚,試圖掙脫肖揚的手,去追蝴蝶。

“依羅,你看著我!”肖揚捧住她瘦弱的臉頰,心中一酸,“我是肖揚,你還記得我嗎?”

上官依羅呆呆望著他,流露出陌生與恐慌的神色。

“我是肖揚,肖揚……”肖揚深情地凝視著她,低聲喃喃。

上官依羅用懷疑的目光盯了他半天,沒有什麽反應。“放開我,我要蝴蝶,它飛走了……”她柔弱地抗議著。

上官依羅的手還是從肖揚手中掙脫了出來。肖揚感到心裏有些東西也隨之掙脫出去,他卻無力去挽留。他呆呆望著上官依羅捕捉彩蝶的翩然身影,有哀傷在心中糾纏。

忽然上官依羅又回過來,可憐兮兮地扯扯他的衣角,用乞求的語氣道:“幫我捉蝴蝶,好嗎?”

肖揚淡笑著點點頭。

上官依羅臉上露出欣喜地笑容。

肖揚以其矯健的身手,在空中如燕般穿梭,輕易地捉到幾隻飛舞的彩蝶,送到上官依羅手上。

上官依羅開心地歡呼起來。

隻要哄她開心,那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肖揚臉上浮現出一個溫和的笑意。

“依羅,我們去那邊坐坐吧。”

上官依羅聽話地點點頭。

肖揚拉著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帶她來到一個小池塘邊。池中荷葉碧綠連片,魚兒卻躲在葉底嬉戲。池塘邊楊柳低垂,輕風低訴,幽香暗送。

肖揚在青石上坐下,上官依羅卻去采摘附近的野花,一刻也不安靜。

依羅,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的。肖揚望著她,若有所思。

上官依羅專心地采著野花,臉上露出歡愉的笑意。

肖揚心中暗歎一聲,喃喃道:“但願……你會永遠這般快樂。”

上官依羅忽發出一聲驚叫,身軀已滑倒在泥地上。

“依羅!”肖揚一驚。

上官依羅想爬起來,身體卻忽然往後一仰,倒向池中。肖揚倏然趕上一步,伸臂摟上她不堪盈握的腰肢,將她攬住。

“怎麽樣?”肖揚看到她露出的半截粉臂上劃破的肌膚和血跡,不禁心疼地問,“疼嗎?”

上官依羅搖搖頭,烏眸中卻閃動著晶瑩的淚光,楚楚可憐。

肖揚心中一動,忽一把抱住她,動情地道:“依羅,肖大哥向你保證,從現在開始,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上官依羅懵懂地躲在肖揚的懷中,眼眸裏閃著動人的光芒。

“你再幫我捉蝴蝶好不好?”

“好。”

“好大好大的蝴蝶,好不好?”

“好。”

……

不遠處,上官索背手望著池塘邊上相擁的兩個身影,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側身,眼角有些潤濕。

月夜,蟋蟀在草叢裏寂寞地呻吟。

竹亭前,一壺酒,一個人,對月獨酌。好久好久,沒有這般放鬆了。壓抑的心終於得到片刻恬息。也許,一切……都已不重要。

上官索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覺得身心甚是舒暢,不留意眼角的淚水正悄然滑落。

一個修長俊逸的身影緩緩走來。“堂主。”他低低喊了一聲。

上官索眼前一亮,笑著招呼道:“肖揚,來得正好,陪我喝一杯吧。”他動手倒了一杯酒,遞給肖揚。肖揚忙雙手接住。

“這麽晚,堂主還不休息?”肖揚盯著手中的酒杯低問。

上官索笑道:“你還不是一樣?”他深深歎息聲,“我活了幾十年,直到今天,才忽然領悟到一個道理。”

肖揚不解地望著他。

上官索淡然笑道:“不管你擁有多大的魄力與野心,終敵不過歲月滄桑,命運的不屑與冷漠。我們在不斷爭鬥的同時,也失去了很多永遠不可追回的東西。再回首,一切已成空。”

肖揚沉吟道:“堂主為何有此感慨?”

上官索笑望著肖揚,道:“有一天,你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肖揚不語,將酒飲盡。

“對了,你找我有事嗎?”

肖揚遲疑了片刻道:“肖揚……有一事相求,望堂主成全。”

上官索一愣:“什麽事?”

“肖揚希望能……照顧依羅一生。”

上官索持杯的手一僵,神色略變:“你說……你要娶依羅?”

“是……”

上官索側目,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肖揚。良久歎息道:“如果是從前,我會很高興聽到這些。但現在……恕我不能答應。”

“肖揚是誠心誠意的。”

“我並不懷疑你的誠意,但你……不會明白作為一個父親的心。依羅隻是一個孩子,心無城府,什麽都還不知道。可是現在她這樣癡癡呆呆的樣子,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好的。我寧願她就這樣呆在我身邊,我會一直照顧她,也不願她成為誰的負擔。我隻剩下她一個親人了,我不願再看到她受任何傷害。”

肖揚點頭,遲疑了良久道:“肖揚明白,如果肖揚留在龍心堂,依羅還是在堂主的眼前……”

上官索神色一振,驚喜地望著他:“你的意思是……你願意留在龍心堂?”

肖揚淡然一笑,微微頷首。

上官索起身緊緊握住肖揚的手。

“堂主……答應了?”

上官索熱淚盈眶:“你既肯為她作出如此大的犧牲,我還有什麽話可說?”

肖揚側身,望著明月,心底泛起一絲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