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匆匆,轉眼十載。

十年後的小男孩已是翩翩少年,隻是眉宇間平添了令人難解的愁緒,眼神飄忽而孤獨,像孤夜流魂,無處安定。

梨花叢間,一道飄逸的身影悠然飛舞,如飛天仙子般。飄然落地的一刹那,花飛如雨。美豔動人的女子嫣然一笑,容顏傾城。

孤獨的少年呆呆地望著她翩然若舞的身姿。

“少主。”女子輕輕喚了他一聲,“你在想什麽?”

“念奴,你會紮風箏嗎?”少年夢囈般地問。

“風箏?少主想放風箏?”

“我……想去找一個人。”

“她……是誰?念奴認識嗎?”

“是一個小女孩,十年前的小女孩。我們曾約定過,我一定會去找她的。”

“她……還會認識你嗎?”

“會的,一定會的。”少年淒愴地轉身,在他眼前,梨花紛紛飄落。

我以前從來都不知道天玄城會這麽美,這麽安靜。外麵的人一提起這裏,都嚇得沒了魂。那些人……那些人又怎麽知道真正的天玄城呢?

溫暖如春的室內,一池溫水,香霧嫋繞,猶如仙境一般。

少年緩緩走向池水,目光空乏。念奴在後麵幫他撩開了衣服,他怔了怔,表情有些局促。

“我……我自己來吧。”他遲疑地道。

念奴的手指觸到他背上那些堅硬的疤痕,微微一怔,低聲問:“這些……為什麽?”

他淡淡一笑:“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罷。”忽然,他感到背上一陣輕柔,微麻的感覺,不由一愕,“你在幹什麽,念奴?”

念奴用濕潤的唇輕輕吻過這些傷疤,那樣地細致,那樣地溫柔。

“你幹什麽?”少年忽吼了一聲,猛地轉身推開她。

念奴踉蹌地後退了幾步,滿臉的驚恐。

“我不需要你這樣對我,不需要!”他瘋狂地喊,眼神中是一種淒愴與絕望。

“是我服侍的不夠好嗎?”念奴一臉委屈與哀傷。

“不是。”少年緩緩跪地,注視著水中的自己。那張臉,漠然得毫無知覺。“我不過是個市井混混,我不配擁有這些。”他淒楚地一笑。

“那麽你是誰?”念奴問。

“我是誰?”他恍惚地喃喃,尋找著某些記憶。良久,他清醒般地道,“我是喬雲,一個小偷,一個混混。”

“雲。”念奴溫柔地低喚,蹲下身,在他麵前,雙手捧住他消瘦、蒼白的臉,溫柔地吻他。他就像個貪婪的孩子,刹那間迷失在這一片溫存之中。

“這樣會好一點嗎?”念奴放開他,輕聲問。

喬雲恍恍惚惚地望著她,沒有回答。

“沐浴吧,水會涼的”。念奴含笑著收回了浸入水中的纖指。

喬雲回過神,臉頰上有紅暈飛起。他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少主!”外間有一老者道,“請借一步說話。”

喬雲收斂了笑容,換上淡漠的表情。念奴為他穿上衣服,走到外間,一白發老者已站在一旁。

老者橫掃了一眼念奴,念奴會意,退身出去。

喬雲顧自坐在座位上,淡淡地道:“有事嗎?”

老者目光炯炯地望著他,語氣嚴厲地道:“我把你找回來,不是看你來玩物喪誌的!”

喬雲庸懶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隨時都可以把我攆走,或殺了我,反正我不過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而已。”

老者麵色鐵青:“如果老城主知道他的外孫這麽不肖,他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喬雲悠閑地端杯品茗。

老者沉吟道:“這十年來,我教你的烈火咒,你應該已經學的爐火純青了。”

“為什麽要我學這個?”

“隻有烈火咒才能駕馭天玄劍,隻有擁有天玄劍,你才能真正成為天玄城主!”

喬雲淡笑一聲:“我的外公擁有天玄劍,到最後還不是一敗塗地?”

“天玄城永遠不會輸!”老者目光中透著熊熊烈火,雙拳緊握,暴綻出青筋。

喬雲笑望著他:“你真是外公忠誠的家仆。”

“我不是家仆!”老者沉吼一聲,一手掐住喬雲的脖子,恨恨地道,“我不是!”

喬雲淡然地一笑:“你這樣算不算犯上?嗯?十年前,你把我帶到這裏,盡管你別有目的,我還是感激你。不過,我不會做你的傀儡。要不要我把青龍,白虎叫進來?看他們到底是忠於你,還是忠於他們的老城主。”喬雲用挑釁的目光望著他。

老者緩緩放開手,冷笑一聲:“最後你還是怕了?”

喬雲整個人庸懶地靠在椅子上,目光空茫,他喃喃自語:“我突然……還不想死…….”

“不想死就對了,人隻要有活下去的**,就能成功一半!”

喬雲眼神空乏地望著麵前這個古怪的老頭,緩緩的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麽?”

“成為天玄城主,洗雪天玄城的恥辱!”

喬雲輕笑一聲:“那我首先該做什麽?”

老者沉吟片刻道:“你跟我來。”

經過昏暗曲折的暗道,進入一間燥熱、沉悶的石室。玄色的長劍依舊懸空高掛,封存多年。青色的火焰在四周詭異地跳躍著,長年不熄。石室裏充斥著深深的誘惑,鬼魅一般,縈繞在人的心頭。

喬雲仰首望著天玄劍,臉上有驚異、興奮的表情。

老者淡笑道:“我知道你喜歡上了這把劍,世上沒有幾個人能逃脫它的誘惑。”

喬雲回過神,道:“它……很詭異。”

“你用烈火咒試試。”

喬雲緩緩展開左掌,一團青色的火焰在掌心跳躍。一泓光幕起處,勢若翻江倒海,湧現而出,石室兩側壁石紛紛炸飛。

老者眼前一亮。

喬雲忽神色一變,被烈火反射開去,重摔在地。天玄劍奇異的光芒在石室內飄飛,碰撞,幽冷而詭異。喬雲站起身,用袖子擦去唇角的血跡,欲上前再試。

老者攔住他,道:“夠了,憑你現在的功力,還無法靠近它,慢慢來吧。”

喬雲不甘地道:“我一定會得到它!”

“很好,你對它產生了興趣,我今天帶你來的目的達到了。”

“我該怎麽做?”

老者望著他,目光深邃:“你無法接近它,很大的一個原因是你的內心不夠靜,你放不下一些東西。天玄劍要求它的主人與它坦誠相對,容不得一點雜念。

喬雲輕笑一聲:“那它就不是劍,而是神。“

“它的確是神,隻要你相信它。”

“這位神卻沒保護好它的前任主人。”

“喬雲!”老者低聲吼道。

喬雲淒然一笑:“也許它還會嫌棄我是個雜種。”

“你必須得到它!”

喬雲回首望著玄天的長劍,看它匹自閃動著耀眼的光芒,詭譎得令人著迷,他低低地說道:“我可以答應你一切安排,但在這之前,我想出去一趟。”

“你想去幹什麽?”老者問。

喬雲神色迷離,若有所思:“我…….要去找一個人。”

“女的?”

“我,我必須找到她。”

老者冷笑一聲:“兒女情長,容易英雄氣短。”

“我們……是英雄嗎?”喬雲用諷刺的口吻問道。

老者冷聲道:“一切虛名都如浮雲,天玄城的人從來都不屑!”

“那麽,在你們眼裏,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強大,不被欺淩……”

“高高在上,可以去欺淩別人,讓所有人都臣服在你的腳下?”喬

雲冷笑著接口。

老者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說的對!”

喬雲也笑道:“我將成為那個發號施令的人?”

“如果你願意,整個江湖,甚至於整個世界都可以屬於你。”

喬雲自嘲地一撇嘴:“我需要嗎?”

“每個人都逃不出權利和**的枷鎖,當然也包括你我。”

“我需要什麽?”喬雲的目光四處流離。

“你如果想離開天玄城,當然也可以,是該去見見世麵的時候了,不然就是井底之蛙。但青龍白虎必須同行,念奴和妖妖隨行伺候,我還會把朱雀玄武調回來……

“我不需要任何人跟著我。”喬雲冷冷地道。

老者凝視著他,良久,無奈的歎息一聲:“我了解你的脾氣,我可以叫他們暗中保護,盡量不出現在你眼前。記住,這是我的底線!”

喬雲冷笑一聲,轉身離去的刹那,忽回頭瞥了一眼天玄劍,目光冷幽。他伸出手指,帶著挑畔的神情,指向四散的劍光:“我,一定會得到你!”

天玄劍兀自發出耀眼的銀光。

夜,空寂而幽冷。

飄然如夢的女子念奴站在風裏,長發飄飛,淡紫色的長裙拽地,翩然若舞。秋水般的明眸冷寂地遊蕩在黑夜裏,若有所思。

“少主!”待白色的身影出現在夜的盡頭,念奴的眼神中有一抹喜悅。

喬雲腳步有些踉蹌,念奴迎上前,扶住他,溫柔地低問:“喝酒了嗎?”

喬雲仰起蒼白的臉,醉眼朦朧,擺了擺手,顧自進入室內,一下子撲倒在玉塌上,將臉埋入錦褥裏。

“少主。”念奴費力地幫他翻過身,燭光下,一張消瘦,蒼白的臉呈現在眼前,令她不由一怔。在他緊鎖的劍眉間,隱隱藏著某些令人難解的愁緒,消散不去。

“為什麽喝酒?”念奴低聲心疼地責怪。

喬雲望著念奴,含糊地笑:“我是不是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啊,念奴?你告訴我,我為什麽要活著,為什麽,為什麽…….我隻是一個小雜種,沒有……沒有人會在意我的生死,所有人都討厭我,遺棄我,我為什麽活著…….”

“屍毒又在你身上發作了嗎?”念奴不安地望著他蒼白如紙的臉,伸手輕輕擦去他額頭上的汗水。

“我…….為什麽活著,為什麽……”喬雲夢囈般地喃喃,他的手緊緊地拽著錦褥,軀體**著,承受著難言的劇痛。

“少主!”念奴不安地叫喚了一聲,喬雲用空洞的目光望著她,似在乞求些什麽。

念奴用纖細的手指在他額頭緩緩遊走,直至他的咽喉,雙眸中突然放出一絲冷意。就在她玉指緊扣的一刹那,一顆淚珠自喬雲的眼角滑落。

念奴愕然地縮回手,怔怔地望著他的臉,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還是放不下啊,在你心裏……誰,是誰,讓你寧願忍受著無盡的折磨,就為能再見她一麵?”

良久,她輕歎一聲,替他蓋好被褥。轉身離去的同時,她的手忽被緊緊握住。

“別走,別走……”喬雲含糊地發出低低哀求。

念奴微怔,緩緩回身,眸神中含了一抹柔情。她緩緩跪下身,紫色羅裳猶如蝶般輕舞。

她伸手輕撫他慘白的臉頰,目光輕柔。

她低頭,溫柔地吻他冰冷的唇……

房間內依然暗淡,念奴披衣而起,回望了一眼還在沉睡的喬雲,唇角浮現一抹笑容。水袖輕拂,熄了燭火,悄然地離開。

天色半明半暗,有殘星在天際行將沒落。

念奴走在梨樹叢下,花飛如雨。

白發老者正背手站在前方。

念奴曲身欲行禮,老者悄然地擺手:“照顧好少主,是你的使命,不久的將來,他就是天玄城主!”

“是。”念奴低聲答應,眼底有一絲淡淡的哀怨。梨花在她周身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