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人還呆呆地站在牆角,神情失落。

“莊主……”老仆人欲開口,中年男子朝他擺了擺手,隻用憂鬱的目光望著愛女的身影。

“那小子……”老仆人欲言又止。

中年男子歎息一聲:“隻要依人開心,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那小子跟夜貓子一定有關係。”

“跳梁小醜,不值一提!”中年男子輕蔑地冷哼一聲,上前拉住女兒的手,“依人,我們回去吧。”

小女孩的眼中淚光點點,抓著胸前的狼牙不肯鬆手:“爹,我會死嗎?”

中年男子一楞,一把將她摟在懷中,低聲安慰:“誰說你會死,依人永遠都不會死的,永遠不會!”

他夢囈般地喃喃:“爹不會讓你死的,不會……”有淚水從眼角悄然滑過。

夜色深沉,愁雲重重。

喬雲摸黑,跌跌撞撞地回到破廟。一進門,便看見夜貓子躺在地上,發出哼哼的呻吟。

“爹,你怎麽了?”喬雲驚呼一聲,跑過去扶住他,看到他一臉蒼白,心中一悸。

夜貓子無力地推了他一把:“去,老子沒事,不用你這小雜種多事!”

“爹你受傷了?是龍心堂的人打傷了你?”

夜貓子像被捅到傷處,臉色一變,起身揚手給了喬雲一個耳光:“都是姓肖的害我的,如果不是他,我現在能這麽狼狽嗎?”

“我不是姓肖的!”喬雲回答。

夜貓子冷冷地盯著他:“對,你不是姓肖的,姓肖的都比你有出息。”

他抓起身邊的一個包裹,扔到喬雲腳邊,冷冷地說:“給你留的,吃完了,幫我去街上配些藥來。”

“我現在就去!”喬雲說。

夜貓子瞪了他一眼:“叫你怎麽做就怎麽做,甭***廢話!”

喬雲打開油膩膩的包裹,裏麵裝著大塊的紅燒牛肉,香味撲鼻,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喬雲將牛肉放到夜貓子麵前,夜貓子橫了他一眼,抓起一塊撕咬起來。

喬雲這才拿了一塊放到自己嘴裏,咬得津津有味。

夜貓子凝望著著他,暗暗忖道:“我該心疼肖亦龍的雜種嗎?不,決不!”他不由自主地撫向自己空蕩蕩的左袖,目光中透著一縷冷光。

喬雲此刻正專心致誌地啃他的牛肉,沒有在意夜貓子的神色……

冰冷的大殿又在眼前,喬雲懵懵懂懂地一步步朝座位上的老者走去。

過來,孩子……老者在聲聲召喚。

“你是誰,為什麽總坐在那兒?”

我是你在世上最親的人,隻有我會疼你愛你,雲兒,這世上其他人都是可憎的,到我這裏來……

“你是誰,我又是誰?”喬雲奇怪地問,一刹那,一切都化為了雲煙。

“你回答我,我是誰,我是誰?”喬雲焦急地大喊,刺眼的光芒逼他睜開了眼睛,還是在破爛不堪的廟裏麵。

喬雲坐起身,腦海中空茫一片。

夜貓子拍了他一巴掌:“起來,去街上溜溜。”

一大一小兩個衣衫襤褸的家夥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來往行人如流水般,沒有人注意他們。兩人站在一家酒樓前麵,望著進進出出的食客。門口招攬生意的店夥計嫌惡地趕他們。

“爹,我餓了。”喬雲說。

夜貓子敲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你就知道吃!”

“讓開!”倏然兩匹勁馬從街西狂奔而來,路人避讓不及,被撞到在地,路邊的攤子紛紛翻到,蔬菜瓜果滾了一地。

“小心!”夜貓子眼疾手快把喬雲帶到一邊,暗罵,“趕著去見閻王!”

忽然,一條修長的身影仿佛從天而降,飛落馬匹麵前,一把按住了馬頭,硬是逼得兩馬停住了腳步。馬低著頭,仿佛不肯服輸,發出嗤嗤的喘息聲。

夜貓子不由暗暗稱奇。

馬上的一名貴公子打扮的少年怒喝道:“什麽人,敢擋本少爺的路!”

當道的是位十三四歲的白衣少年,星目劍眉,玉樹臨風,眉宇間英氣逼人,路人暗自讚歎。

“你們一路上傷了那麽多人,難道沒有一點內疚嗎?”

馬上的貴公子傲慢地瞥了他一眼:“你是誰,敢這樣跟我說話!”

“你又是誰?”白衣少年冷冷地問。

貴公子朝身後的家仆吩咐:“李丁,告訴他我是誰?”

李丁高聲道:“這位是我們慕容山莊的少爺慕容傑,小子,你有眼無珠,敢擋我們的道,活膩了?”

白衣少年冷哼一聲:“我不管你是誰,快向路人道歉,賠償損失!”

“臭小子!”慕容傑隨手抽出長鞭,朝他劈去。

白衣少年一把抓住,一扯,將慕容傑拖下了馬,隨他如賴驢般滾在地上。

“少爺!”李丁一驚,忙下馬去扶他。

夜貓子凝視著白衣少年,默不作聲。

慕容傑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怒指著白衣少年問道:“你是誰,你爹是誰?”

白衣少年朗聲道:“我姓肖名揚,我爹是肖亦龍!”

夜貓子一震,身軀微微顫動。

“好,肖揚,你等著!”慕容傑重新爬上馬,策馬而去,李丁隨後跟去。

“站住!”白衣少年拔步欲追,忽有一人在背後喝道,“揚兒,不許胡鬧!”

少年肖揚轉身見一青衫俠士走來,忙道:“爹,我沒有胡鬧,剛才……”

肖亦龍打斷他的話:“你肯定又在惹是生非。好了,我們走吧。”八年未見的肖亦龍瀟灑依舊,神色自如,隻是臉上的滄桑又徒增了幾分。夜貓子下意識地暗用袖子遮臉,不讓他認出自己。

父子倆一前一後進了酒樓,少年肖揚風華正茂,意氣風發,完全是父親的翻版。

夜貓子的眼神中泛著冷冷的光,塵封已久的仇恨在慢慢散發,像酒越陳越濃。他很意外在這裏遇到他的仇人,腦海裏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他要報仇!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是時候用身邊這小子來替他了結這一切。

很多個夜裏他都還會夢到那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嚇醒後是一身的冷汗。他不能釋懷,相反,他很痛苦,一直被夢裏的女人折磨著,痛不欲生。他知道隻有殺了肖亦龍,那個女人才能放過他,他才能解脫。這個心魔整整跟隨他八年,現在終於可以結束了。

喬雲看著沒趣,說:“爹,我們也走吧。”

夜貓子瞥了他一眼,忽幽然地一笑:“我現在交給你一個任務。”

喬雲不懂他詭異笑容後所藏的內容,但隻要他開口,喬雲都會答應去做。夜貓子是他在這個世間唯一的親人,一直以來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

酒樓,靠窗的一席,肖亦龍手執酒杯,若有所思。時光如梭,八年光景在轉眼間已逝。天玄城消逝已久,江湖上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濤湧動,野心驅使著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即使沒有天玄城,戰爭依舊存在,並永不停息。八年前天玄城的那場浩劫隻是一個開端,未來將會有更大的風浪。肖亦龍看透了這一切,他一直都是一個局外人,不爭不奪,在自己的小莊園裏瀟灑自得,落得清淨。隻是心裏一直有一個心結未解,讓他耿耿於懷。

對麵坐著的肖揚以極快的速度扒完飯,站起身道:“爹,我出去看看。”

肖亦龍回過神,望了一眼肖揚,點頭道:“早去早回,別惹事,小心昨晚那四個殺手。”

“知道!”肖揚滿口答應,一縷煙跑了出去。

肖亦龍默然地將杯酒飲盡,神色空茫。孩子已經長大了,可以為他分擔一些憂愁,可是總有一種不安的愁緒緊緊跟著他,揮之不去。

“您是肖亦龍肖大俠嗎?”一個童聲怯怯地問。

肖亦龍一怔,回頭見到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站在他身邊,稚氣的眉宇間透著靈氣,還有些邪氣。烏黑有神的眸子卻仿佛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