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兒,絮兒……”迷迷糊糊到叫喚聲,絮兒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肖揚一臉焦急。她輕輕一笑,側目間,已不見父親的身影。

“肖揚……”

“先別說話。”肖揚抱起她,輕輕放在榻上。

絮兒深情地望著肖揚,蒼白地笑了笑,血不住地從她口中湧現。

“我去找大夫,你等我!”

“肖揚……”她拉住他,低低地道,“先別去了,我……有事情要告訴你……你還記得湖怪嗎?”

肖揚在她身邊坐下,淡淡一笑道:“記得。”

“那你知不知道其實湖怪就是……”

“不管她是誰,相信她也有苦衷。”肖揚道,“就這樣罷,以前的事不必再提。”

一滴淚從眼角滑過,絮兒靜靜地望著肖揚,淡淡一笑:“謝謝你……肖揚,謝謝……可是我父親他……”

“打傷你的是你父親?”肖揚眉頭一蹙,握住她冰冷無力的手,暗自將真氣輸於她,替她續命。在剛接觸她手腕時,已為她把了脈,恐是回天乏術,說找大夫也隻是安慰。那人的一掌夠恨,絲毫沒有餘地。那人真的是她的父親嗎?這世上竟有如此絕情的父親?怪隻怪自己晚了一步。

“他隻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記憶中……他是一個很慈祥的父親……”絮兒蒼白地笑了笑,忽神色一變,開始咳起來,胸口因劇痛急促地起伏著。

肖揚為她拭去嘴角的血跡,暗自輕歎一聲。直到這一刻,她依舊在為父親說話。

“肖揚,如果有一天他敗在你手上,你……能放過他嗎?”她乞求地望著他,“會讓你為難,是不是?”

肖揚笑了笑,道:“好,我答應你。”

絮兒伸手在附近摸索著,終於找到了那件長衫,她愧疚地淡笑:“真是對不起,我……還是沒有補好……”

肖揚接在手上,輕輕地道:“謝謝……”

“肖揚!”忽然有人在外麵大喊一聲,如洪鍾響徹雲霄。那一聲穿透所有建築障礙,清晰地傳入肖揚耳際,他不由一震。似來人夜訪,讓人猝然不備。

“有人……你出去看看吧,我沒事……”絮兒朝他蒼白地一笑。

肖揚眉頭一蹙,沉吟少許,道:“我馬上回來!”

“肖揚……”絮兒忽然喊了一聲,聲音裏充滿了哀戚。

肖揚一愣,忙收住腳步,回頭望她。她的眼眸裏帶些許留戀和期待,卻轉瞬即逝。

“你去吧,我……很好。”她笑了笑,望著肖揚飛快離去的背影,神色漸漸黯淡下來,她孤寂一人躺在偌大的房間中,深夜的風聲淒涼。

——我叫絮兒,你呢?

我叫肖揚。

她緩緩闔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淚水……

肖揚,今生能夠遇見你,我已知足。

肖揚出了門,順著剛才叫喚的方向奔去,身側涼風習習,吹動長發,不經意間已讓夜包裹了一身。

他立於莊外,透過漆黑的夜,環視著四周的動靜,目光所及之處並無人影。

他眉頭一蹙,既而朗聲道:“請閣下現身一見!”

如此反複了三次,陡然有寒光破空而出,猶如風弛電掣,來勢洶洶!

肖揚一驚,忙飛身後退。那寒光不是尋常的犀利,如影隨形,異常詭譎。附近樹葉無故發出沙沙聲響,略有肌膚刺痛之感,肖揚心頭一震,本能地拔出劍!

銀光在半空相即,發出清冷的聲音,餘音久久地回蕩在四周。

肖揚剛穩住身形,抬頭看到一白衣男子正站在麵前,漂浮不定的感覺。他麵帶微笑,笑意溫和,像是一位久違的朋友。

“你是……”肖揚心中充滿了疑惑。

“我是你父親的老朋友,我叫劍無痕。”

劍無痕!肖揚一怔,他竟然就是劍無痕!在他的印象中,這位素以神秘著稱的高手,定然也是位風度不凡的前輩,可沒想到竟能這麽年輕!

“劍前輩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貴幹?”剛才已經見識了他無形劍的威力,心底不禁多了份敬佩和警惕。

劍無痕笑道:“剛才小試了一下賢侄的功夫,的確不錯,夠敏捷!我此生最遺憾的是未能與你父親一決高低。若能與你比試一場,也可了我這一夙願。”

“前輩身手深不可測,肖揚自愧不如。”

劍無痕道:“你放心,今晚過來倒不是為了這事。天玄城,我也略有所聞。我平日不喜歡插手江湖上的事,但這個喬雲實在太囂張了!”

肖揚心中一喜,道:“前輩的意思是……”

“我願助你一臂之力。同時,我還給你帶來個幫手。”劍無痕擊了一下掌,少時,黑夜中緩緩走來一披著一頭銀發的少年。

待看清來人容顏,肖揚失聲叫道:“星晨,是你!”

龍星晨朝他淡淡一笑:“大哥。”

“你的頭發……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龍星晨淡笑道:“承蒙劍前輩不棄,已收我為徒。”

“又錯了,我可沒有承認過你是我徒弟,我們不過是一場交易。”劍無痕笑道。

肖揚不解地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要替我爹報仇,我要向天玄城討回公道!”龍星晨忽狠狠地道,星眸中爆出一絲仇恨!

肖揚回過神,正要開口,劍無痕忽低低地吩咐道:“星晨,你繼續去練功夫,不要耽誤了。”

“是。”龍星晨轉身又消失在夜幕之中。

肖揚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回首望著劍無痕,道:“前輩剛才為什麽阻止我告訴他真相?龍莊主其實尚在人間。”

“仇恨往往能夠激勵一個人的鬥誌,你不認為他現在的狀態很好嗎?”

“恕晚輩不能認同。”

劍無痕望了肖揚一眼,笑道:“你和你父親一樣,都認死理。平生難得一對手,可惜我已經錯過了,但願這一次不再錯過。”

肖揚沉默了少許,忽然想起絮兒還獨自在屋中,忙道:“肖揚的一位朋友危在旦夕,恕招待不周……”

轉身欲走,忽然聽劍無痕地淡淡地道:“你不用去了,她已經死了。”

——你不用去了,她已經死了。

猛地停住腳步,感到心頭一悸,刹那間肖揚呆呆地立在原處,腦中一片空白。

“生老病死,最是平常,活著未必能夠快樂。”劍無痕淡淡地道,“同樣,死了,也未必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