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可還要添些茶水?”

店小二敲了敲門,不見答應,便狐疑地伸手推門而入。客房內空無一人,茶水尚溫,酒菜未動。他不禁搔搔腦袋,自言自語道:“說走就走,真是一幫怪人!”

客棧門口孤零零地坐著一個小女孩,懷中抱著一隻灰色的兔子,一臉沮喪,烏黑的眸子裏帶著憂傷。

上官依羅走上前,蹲在她麵前,好奇地問道:“小妹妹,你怎麽了?”

小女孩仰起臉,傷心地道:“我的小兔子受傷了,就快要死了。”

上官依羅看到小灰兔的腿上有一個傷口,還滲著血跡。兔腿輕輕抽搐著,似乎正承受著某種痛楚。

上官依羅輕輕一笑道:“放心,小兔子不會死,姐姐幫它包紮一下就好。我們先幫它清洗一下傷口吧。”

小女孩開心地點點頭。

上官依羅拉著小女孩的手,在外麵尋找水源。

離街市不遠有一條護城河,兩岸人影往來攢動,人聲沸騰,雜亂不堪,很是盈鬧。夾岸曉煙楊柳綠,是三月的早春風景,帶著淡淡的寒意和蒼茫。

上官依羅帶著小女孩在河邊忙著幫小兔子清理傷口。兔子很乖,在小女孩懷中一動不動,隻用靈動的眼眸新奇地盯著四處的人和物。

末了,上官依羅取出一塊幹淨的手絹替它包紮。

“謝謝姐姐。”小女孩天真地笑著,“小兔子很快就會好了是嗎?”

上官依羅點點頭,笑道:“當然,以後要好好照顧它,別讓它再受傷了。”

“這個送給姐姐。”小女孩將一個漂亮的福袋晃在眼前,“姐姐人真好,一定會幸福的。”

上官依羅接過小小的福袋,側目間,小女孩已經一蹦一跳地遠去,帶著單純的快樂,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

——一定會幸福的……

上官依羅會心一笑,轉身正要回去,陡然看到一張輪椅緩緩朝這邊駛來。那輪椅上的人……

上官依羅臉色立即變得蒼白,身形一晃,幾乎跌倒。她握著福袋的手一緊,滿心的惶恐隨之而來。

他仿佛也剛發現她,神情微微一愣,馬上堆起笑容:“真巧。”他的笑容有些勉強,帶著難以掩飾的尷尬和愧疚。

原來這個世界真的很小。

上官依羅呆呆地立著,沒有說話。

“李丁,”他低低吩咐身旁的隨從,“你推我去那邊。”聲音裏已經找不到往日的傲慢與蠻橫,再沒有高高在上淩駕一切的冷傲,沒有不可一世的氣勢。他現在僅僅是一個腿腳不便的殘疾之人。

上官依羅最初的恐懼已經漸漸褪去,她不再看他,隻盯著前方,與他形同陌路。

兩人幾乎擦肩而過之時,他忽然拉住她的手,微微顫栗著……

“你……能原諒我嗎?”聲音裏帶著苦澀的哀求,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沒有了恨意,沒有了恐懼,有的隻是悵然而已。

——一定會幸福的……

上官依羅輕輕抽出自己的手,淡淡一笑:“不知道。但是……我真心希望你的腿能好起來。”

慕容傑醜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解脫了的笑意:“謝謝。”

楊柳輕拂,像美人柔和的玉手,恍惚間,一切都變得陌生而又熟悉。

上官索正在房間裏背手踱著,眉頭緊蹙,若有所思。

陡然一道銀光在眼前一閃而過,帶著森然的寒光!

上官索微怔,緩緩將目光移向一邊,壁上正插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他取了匕首上的信,展開一看,神色立即大變,失聲道:“依羅!”不及思量,攜了劍便推門出去……

柳絮飄拂飛揚開來,迷離恍惚。

上官依羅坐在岸邊的石凳上,讓湖風輕輕吹拂著發絲,洗滌著一切陰鬱和灰暗,心便得舒暢許多。

慕容傑推著輪椅過來,手中多了包熱氣騰騰的小吃。

“你猜這是什麽?”他含笑地賣著關子。

上官依羅微微一笑:“是臭豆腐吧。”

“你一猜就中。”慕容傑打開來,用牙簽挑了一塊蘸著甜醬的臭豆腐,遞到她麵前。

上官依羅笑了笑,欣然接過,小小咬了一口,臉上立即浮現出滿足的笑容。

“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很難伺候,動不動就哭,無論我怎麽哄你,你都不愛理我。結果還是這臭豆腐能讓你破涕為笑。那時候隻要你哭了,就用這個法子哄你開心。我還吃這臭豆腐的醋……”他輕輕一笑,臉上帶著淡淡哀傷,“無論我怎麽做,都不能讓你喜歡我……”

上官依羅淡淡一笑,道:“我一直當你是哥哥,雖然……你是一個壞哥哥……”

“可是……”慕容傑將哀傷的目光投向遠處,“我從來……都不願隻做你的哥哥……”

“如果,沒有肖揚,”他低低地問道,“我有沒有機會?”

上官依羅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不知為何,她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那隻蝴蝶紙鳶,在藍天下悠然飛舞。暗含憂傷和寂寞的眼眸,還有那一襲白色,匆匆離去的背影……

“我想我該回去了,出來久了,我爹和肖大哥都會擔心的。”上官依羅站起身,對坐在輪椅上的人淡淡一笑。

“依羅!”慕容傑忽然喊道,“我欠了你。如果有一天要還的話,我會用我的命來還!”

上官依羅怔了怔,搖頭道:“不用,真的不用。”

慕容傑還想說些什麽,忽見一襲青衫的肖揚正緩緩走來,微微一笑道:“那我先走了。”

身邊的李丁幫他調轉方向,兩人沿著岸慢慢離去。

上官依羅望著那主仆二人的身影融入三月的楊柳湖景之中,亦真亦幻。她回頭望著肖揚,微微一笑。

“既然你能原諒慕容傑,為何不能原諒你父親?”肖揚默默地問道,目光裏含著困惑與不解。

“他畢竟是你父親,不是嗎?”

上官依羅點點頭,道:“也許,我有些過分了。”

“那我們回去吧,”肖揚笑道,“你爹肯定在客棧裏等急了。”

入夜,窗外蟲聲嘈雜。

客房中,上官依羅和肖揚對麵而坐,沒有言語,神色卻都有些異常。

上官依羅終於忍不住道:“肖大哥,我們等了這麽久還不見爹回來,他會不會出事?”

肖揚沉吟片刻道:“先別急,你去休息,我會想辦法的。”

他的心裏卻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