輦車到時,陸昭將林紈紈放於車座,自己則坐在旁側,而後便吩咐車夫去太醫院。

車夫驅使駿馬疾馳。

陸昭整理衣袖時忽然發現自己的錦袍上有些許血跡,心頭一驚,轉頭問林紈紈:“你受傷了?”

林紈紈怔了怔:“什麽?”

陸昭指指身上血跡。

隱約的朱砂紅,不濃,但在天青色的衣料上分外明顯,林紈紈的臉騰地紅了,支吾道:“不是,臣女沒有受傷。”

沒有受傷,哪來的血?他劍眉微蹙:“你是不是自己沒有發現?可覺何處疼痛?”

林紈紈窘的耳朵都要紅了,低聲道:“沒有。”

看小姑娘神情奇怪,陸昭十分不解,他又瞥了一眼血跡,暗想,能透過林紈紈的裙衫沾到他身上,這傷一定不輕,可她居然說沒有,這實在有違常理。

想了又想,突然憶及有次母親教他武功,母親身上也出現血跡,他便很擔心母親,母親笑起來,揉著他腦袋道,“昭兒,為娘不是受傷,這是癸水。女子做事種種不便,皆是因此。”

他後來才知,女子來癸水,便代表是個大姑娘了,可生兒育女。

原來林紈紈……

他側頭打量她一眼,發現林紈紈的臉還在紅著,眼眸低垂,又長又翹的睫毛偶爾顫動兩下,顯見在想心事。而她的背靠著車座,裙衫緊貼身軀,顯出的曲線竟很是玲瓏了,他才後知後覺發現,難怪剛才抱著林紈紈時,她的身子如此的柔軟。

陸昭收回目光,一時也不知說什麽。

輦車的車窗關著,時不時有甜香味飄到鼻尖,越積越濃,陸昭忽地有些不自在。

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仿佛呼吸都不順暢,他清一清嗓子,試圖打破平靜,問道:“你現在感覺如何?”

林紈紈道:“臣女好一些了。”

遇到這種事真是尷尬,她其實是在懊惱呢,今日真的不應該來的,這會把癸水弄到陸昭身上,實在丟人,她完全沒想到會這麽嚴重……而且等會還要下車,她裙子上肯定有很大一塊。

怎麽辦?

林紈紈愁得不行,手指擰在一起。

輦車很快就到了太醫院門口,林紈紈低聲道:“殿下不用管臣女了,臣女自己會去。”

剛才她的反應,陸昭都看在眼裏,小姑娘一會咬唇,一會皺眉,明明不是什麽大事,她竟像是如臨大敵。陸昭道:“可是不想去看太醫?如果已經不疼了,我們便去永安宮。”

林紈紈鬆了口氣,因為看太醫,太醫必然會給陸昭說她的情況,到時她真的要丟盡臉,馬上道:“去永安宮吧,省得太後擔心。”

陸昭便讓車夫轉回永安宮。

可永安宮也要下車,林紈紈暗自盤算,不如到得殿門口再假裝不舒服,請陸昭找兩位宮女,她到時便告訴宮女怎麽回事,宮女自會給她拿裙衫……

隻是,這也會露餡,或者她下車時,將裙子收攏一些?但這怎麽走呢,姿勢豈非太過奇怪?

思忖時,輦車已到永安宮,林紈紈僵住,她還沒有想到辦法呢!

小姑娘一副要哭的模樣。

陸昭解下外袍道:“孤看你有些冷,你穿著去見祖母吧,也不用急著回去,在祖母那裏歇息會。”

林紈紈愣住。

而後,她突然明白,可能陸昭知道那血是什麽了,頓時臉又是一紅。

其實她不必這樣羞怯,陸昭心想,她幼時睡著流口水的樣子他都見過。林紈紈是不知道,他還給她擦過口水。陸昭嘴角翹了翹,微微傾身將外袍給她披上。

男子的動作很輕柔,因為離得近,林紈紈的心一陣亂跳,臉頰也忍不住越來越紅。

如一抹晚霞印染在如雪臉龐上,有種少見的豔麗。陸昭這樣看著她,才發現她與幼時的孩子真的是完全不一樣了。眼眸如此的動人,仿佛是滿池春水中最清澈的一捧,唇瓣又是如此的鮮豔潤澤,他忽然有種莫名的想法,倘若碰觸到的話,一定是很柔軟。

念頭閃過,他手指頓了頓。

林紈紈感覺自己都要承受不住了,將錦袍飛快穿好:“多謝殿下。”

她像隻受驚的兔子,微微鼓起的胸脯上下起伏。

陸昭坐回原先的地方:“不必客氣。”

林紈紈有了遮掩的東西,急忙便下車前往永安宮。

陸昭則回去東宮了,他不可能穿著中衣出來。

太後剛才從宮女那裏得知,陸昭抱著林紈紈去了太醫院,隻當這小姑娘得病了,一時就很著急,幸好林紈紈安然無恙的出現在麵前。

“紈紈,你剛才是怎麽了?為何去太醫院?”

林紈紈紅著臉道:“臣女是來了月事。”

什麽?

太後奇怪,來月事為什麽去太醫院?不過在瞥到林紈紈身上那件頗為寬大的錦袍時,她忍不住笑出聲:“哎呀,這孩子是誤會了。”

她笑聲一聲比一聲響亮。

不過能把錦袍給林紈紈用,總算他還知道錯。

太後忙讓宮女卻找一套幹淨的裙衫以及應付月事等物,又叫林紈紈坐在身邊:“你這情況就不要入宮了,下回千萬別這樣。這東西磨人……真是傻孩子。”太後愛憐的揉著林紈紈的手,“等會在這裏清洗下,幹幹淨淨回去。”

林紈紈不好意思:“勞煩太後。”

“是我不好,下回我一定問問清楚。”太後又叫宮女讓禦廚煮一碗紅棗燕窩羹。

熱水備好後,林紈紈去裏麵洗浴。

出來時,煥然一新,太後看著柔嫩如春柳的小姑娘,催著道:“快來吃燕窩羹。”

“多謝太後。”林紈紈坐下,捧著碗品嚐。

煮的很甜很香,她很快就吃掉了一大半。

太後笑眯眯得看著她,已經是把林紈紈當半個孫兒媳了。畢竟剛才陸昭不是都抱過她了嗎,她就不信他不喜歡林紈紈,不然換做別的姑娘試試。

等林紈紈吃完後,太後問:“舒服多了吧?”

“嗯。”林紈紈點點頭。

太後想起之前的事情:“是不是璟兒做了什麽?”許是把小姑娘嚇得驚慌了才弄到身上。

林紈紈早想到太後會問:“臣女原以為二殿下是有什麽緊急的事,便想聽一聽。誰知道他說的話古裏古怪的,倒是耽擱了時辰,勞煩太子殿下還過來一趟。”

“他說什麽了?”

林紈紈猶豫片刻:“說會待臣女好之類……”

混賬東西,太後就很惱火,看來陸璟是對林紈紈起意了,想娶她,好讓林家匡扶他吧?

太後皺眉道:“這孩子怕是在說胡話,你與他都不熟悉,平常連麵都不曾見的,說什麽待你好,你不用放在心上。”

林紈紈心裏好笑,麵上應一聲:“臣女也是覺得奇怪,故而便沒有理會二殿下了。”

做得好。

太後揉揉她發髻。

因林紈紈不便,太後就沒有多留,叫芸香讓宮裏的馬車送林紈紈回去。

林紈紈之前弄髒的裙衫自然也一並帶走,不過陸昭的錦袍仍在永安宮。

太後提起來看看,發現上麵有一處隱約的血跡,暗道這錦袍本該直接送去漿洗,可為陸昭著想,她決定當做沒看見,讓木樨還去東宮,提醒一下這孩子與林紈紈曾有過的親密。

木樨應諾。

陸昭此時正在看書,聽說永安宮派人來了,他一看,發現是木樨。

“奴婢見過殿下,太後娘娘吩咐奴婢將此物歸還殿下,說林姑娘已經用不著。”

陸昭問:“林姑娘已經回去了?”

“林姑娘在殿內洗浴後換了衣裳,又喝了一盅燕窩羹,此時應已歸家。”

陸昭唔一聲:“退下吧。”

木樨告退。

陸昭垂眸看一眼手裏的錦袍,鼻尖又聞到了熟悉的甜香味,忽地有些恍神,過得一會才把它交給宮女拿去清洗。

始終是儲君,宮裏好些人盯著,很快就有小黃門稟告皇上,說陸昭抱著林紈紈坐輦車,結果到太醫院門口,又沒去,轉道去了永安宮。

皇上若有所思。

他這兒子心思縝密,倘若心裏真想娶林紈紈,倒是未必會抱她,反是毫無私心才會如此坦然。畢竟這小姑娘幼時就一直在東宮跟陸昭學騎術,他觀察過,感覺這兒子是把她當小妹妹。

不過這麽多年過去,兩個人還如此親密倒是難得。

發展下去,也不好預測……

也許是時候該給他擇妻了。

之前太後費盡心機,要給陸昭尋一門好姻緣,他不讚成也不反對,隨便太後怎麽折騰。現在麽,他倒是覺得,陸昭是該定下來了。

他吩咐小黃門去傳總管,上一份京都適齡當太子妃的大家閨秀的名單。

小黃門應諾。

此時,皇貴妃正巧提著食盒求見。

“說是皇貴妃親手做得羹湯,想讓皇上嚐嚐。”

皇上眼眸眯了眯。

以前他必然就請進來了,但近來徐飛燕的表現他很是不滿。那件事她真以為自己查不清楚嗎,吊死的小黃門是尚衣監太監總管門下的,這太監與徐家有不少淵源,他早年間就見過徐彥輝與他在一處說話。

他隻是不想再繼續查下去,所以將那宮女賜死了,也希望徐飛燕能反省,結果她又來這一套。

皇上道:“讓她回去,朕不想喝。”

黃門出去稟告。

皇貴妃愣了片刻,摸一摸發髻上的珠釵:“你該不會聽錯了吧?”

“奴婢不敢,還請貴妃娘娘回吧。”

居然真的不想見她,皇貴妃當即就在門口哭起來,低低的聲音如小貓兒嗚咽,可這換不了皇上的心軟。又有黃門請她回去,她才知道,皇上真的不想見她。

皇貴妃咬一咬牙,收起眼淚,轉身而去。

卻說林紈紈回到府裏,把裙衫交給綠芳。

綠芳打開一看,驚呼聲:“姑娘怎麽弄成這樣?”難怪莫名其妙換了一身呢。

林紈紈皺眉道:“別大驚小怪的!不小心弄到而已,你不要告訴祖母與母親,快給我洗幹淨。”

“是。”綠芳急忙拿去院中,親手搓洗。

紫鳶則是端來熱茶:“姑娘可要請大夫來看看,調理一下?”

“不用,隻有些累。”林紈紈靠在榻上,蓋著薄毯閉目養神,可偏偏腦海裏就浮現出陸昭抱著她時的情景。她的臉不由微微泛紅。

也不知他那時到底是怎麽看待她的?

不過後來在輦車裏,他將外袍脫下來給她遮掩。

是不是說明,他還是把她當大姑娘的?林紈紈想著想著睡著了。

她不知,當晚陸昭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看見小姑娘趴在書案睡,便拿帕子給她擦臉,擦著擦著,小姑娘忽然就長大了。

芙蓉臉,楊柳身,靠在他懷裏,香氣襲人。

他揉揉她發髻,她甜甜叫他殿下。

吐氣如蘭,嬌俏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