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紈紈坐回轎子後,額上微微滲汗。

剛才的陸璟實在奇怪,說什麽好好待她,他該不會想起前世了吧?不然為何會說這種話?

不過就算他跟她一樣,也沒什麽好擔心,陸昭此行會將北狄收服,將來就不會有請戰一說,那麽,陸璟能抓到什麽先機呢?

沒事,林紈紈安慰自己,可心裏卻是更期盼能快點見到陸昭。

他一定要安安全全的回京都才好!

拜完灶神的第二日,陳蓮珠便臨盆了,生下了一個六斤多重的大胖兒子,老夫人喜歡得不得了,要不是因為孩子小,恨不得抱著入睡。

林嘉言則是心疼妻子,一整日都陪在身邊,吃飯洗漱都是親自照顧。而其中林紈紈自然是最為高興的,林嘉言去衙門後,她便從早到晚待在陳蓮珠房裏,一步都不離開。

“你這孩子是長在這裏了?”薑玉真打趣女兒,“別纏著蓮珠,她得多休息。”

陳蓮珠忙道:“母親,沒事的,兒媳睡時,紈紈都在看書,沒有吵著我。”

真是像親姐妹一樣,薑玉真好笑,也就沒說了,隻與陳蓮珠商量洗三事宜。

洗三禮對嬰兒來說是一樁人生大事。

故而大後日,上官家,林家,還有陳家都來了,陳老夫人為表示自己的重視,洗三時往盆子裏放了一個大金元寶,林紈紈瞧見忍不住就撇嘴。

不過陳蓮珠嫁入林家後,陳老夫人很是識相,沒有給陳蓮珠找事,倒也罷了。

至於陳樹楠,當然日子是越來越好,陳老夫人看在陳蓮珠的份上,對這兒子算是照顧有加,時常請著一起吃飯,是以陳樹楠對女兒也是極為感激,過來後與陳蓮珠說了許久的話。

在收到皇上皇太後的賀禮之後,林紈紈跑到小床邊去看侄子,小侄子還是皺巴巴的沒有長開,跟上官凝一樣得過上半個月才好。她輕輕叫他,“簡兒。”

半年前林嘉言就跟林鏡清商量好,給兒子取了名字,叫“林行簡”。簡兒當然聽不到,微睜著眼睛而後不到一會兒就閉了起來。

林紈紈真想揉揉他的小臉,但忍住了,綠芳忽然輕手輕腳進來,小聲道:“灩秋送來幾套衣服,說是恭賀小少爺的。”

“是嗎?”林紈紈走出去,把衣服拿來看。

一件件都很可愛,有繡了小老虎的,有繡了一對錦鯉的,有繡了小貔貅的。

她馬上捧去給陳蓮珠。

聽說是灩秋做的,薑夫人也湊上來看,嘖嘖道:“果然不一般,簡兒穿上肯定神氣極了。”說著又想起兒子,罵道,“那混小子偏偏要去打仗,不然指不定都已成親,我兒媳婦也懷上孩子了。”

林紈紈無言。

最近這段時日,他們林家人聽薑老夫人薑夫人訴苦,不說有上百次,幾十次總有的。

“舅母,你不如多想想表哥立了多大的功勞吧。”

薑夫人哼一聲:“不稀罕!”

“對了,紈紈,”既說到灩秋,薑夫人有事問林紈紈,“這灩秋怎麽回事,我三個月前與她說起吏部的主事曹公子,她說自己配不上,後來我又說了一位酒樓的掌櫃。那掌櫃名下有五座酒樓,年紀也不大,可灩秋說她暫時不想嫁人。”兒子本來說在兵馬司找,但他既去打仗,自然得由她接手。

“這都幾歲了,還不嫁?”薑夫人實在無法理解,“年後便二十了,要不是她長得好,又會刺繡,真沒有多好的人選。”

林紈紈心中了然:“舅母,許是她有意中人了,舅母就不要操心了吧。”

“意中人?”薑夫人道,“誰呀?”

“我哪裏知道,我也是猜得。”林紈紈挽著她手臂,“此事原是我拜托舅母的,現在收回了,舅母以後不用再管灩秋。”

薑夫人戳戳她腦袋:“鬼靈精,就你主意多。”

因談起此事,林紈紈次日便去了百繡閣。

店鋪如今基本是交由宋灩秋與宋詠孝經營,她平時隻管收錢,不過宋灩秋每一季都會給她做幾件裙衫。林紈紈走入鋪中,笑著道:“灩秋,多謝你的賀禮,哥哥嫂嫂也讓我道謝一聲。”

“應該的。”宋灩秋迎上來,“就怕小公子不喜歡。”

林紈紈撲哧一聲:“他哪裏懂這些,一天到晚閉著眼睛,隻管吃。”

宋灩秋笑起來,請林紈紈坐下,給她倒茶。

“姑娘可是要看賬本?”

林紈紈連連搖頭:“不,以後的賬本我都不想看,太累了。”生意好,宋灩秋又細致,每一筆都寫上去她真的看不動,“我相信你,你隻把我應得的銀子給我就成了。”

小姑娘一臉排斥,宋灩秋體貼的道:“那我把每個月的收入記下來,不用看每日的每一筆,成不成?”

知道她不答應,宋灩秋又得想別的法子,林紈紈便點點頭:“好吧。”宋灩秋在這方麵太一板一眼,許是覺得欠她人情,總是不想再多占一分。

林紈紈端起茶盅喝得兩口道:“我聽舅母說,你不想嫁人?”

冷不丁被問,宋灩秋怔了好一會兒才道:“是。”

其實叔父也問過,可她實在不知怎麽解釋。

自從薑修去打仗後,她心裏想著不要替他擔心,他始終與她無關,可偏偏往事一點一滴的湧入心頭。她其實何嚐沒有一點錯呢?

她分明記得她告訴薑修,要去伺候薑夫人時,他的臉色。

他抓住她問,你為什麽要去?

她當時隻想著給自己贖身,哪裏考慮過他的想法?她隻以為薑修是不習慣,卻沒想過這些年薑修對她的包容。她其實也是犯過錯的,有偷懶的時候,有給他磨墨時睡著的時候,也有做事情沒做好的時候,可薑修從來都不責備她。

如今才明白,他是喜歡她。

隻是,他後來喜歡的手段錯了,才會令她討厭。

捫心自問,若薑修仍是以前的樣子,有一日,說心悅她,她又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灩秋心想,她隻會想,自己這身份不可能與薑修在一起吧?就像現在,哪怕他歸來,變回了從前,她又怎麽能嫁給他呢?薑家的大門不是她可以踏入的。

其實最好的辦法是嫁人,但她實在無法想象,如果她嫁人了,薑修回來後,會是何等的難受。

他都去打仗了。

宋灩秋想著,心裏就有一種流淚的衝動。

仿佛周圍的空氣都有幾分淒楚,林紈紈在這瞬間明白了她的顧慮。

她想安慰,可這種事還是交給薑修來做吧,她相信既然薑修已經想明白,那麽所有的障礙都不是障礙。

林紈紈坐得會兒,便回去陪嫂嫂跟侄子。

時光冉冉。

又一年過去。

遠在數千裏之外的陸昭一年間攻占了十三座城池,捷報不停,在重陽節時終於塵埃落定,把躲到最深處的潞白給俘獲了,最後潞白臣服,願意攜整個北狄歸屬大魏。

陸昭怕離開之後,北狄有小動作,沒有立刻回京,且書信一封予皇上,皇上為此從各地派遣了五十名官員,去北狄接手這一大片廣闊疆土。

之後,陸昭才領兵回京。

聽說他二月前後會到達,林紈紈的心就沒有靜下來過,綠芳發現姑娘最近照鏡子的次數越來越多,常常剛照完,想到什麽馬上又要照一照,綠芳就心想,姑娘真的長大了。

林紈紈確實是有少女的樣子了。

十三歲的年紀,出落的如芙蓉色麗,個子也比前世高挑,許是時常騎馬走路之故,兩條腿筆直修長,身姿挺拔,幾乎感覺是一夜間,原先的裙衫就已經變短。

老夫人盯著孫女兒道:“不知不覺,紈紈都變成大姑娘了,玉真,可真像你呀。”

是青出於藍呢,薑玉真笑著道:“紈紈,怎麽這時候過來?”

既非早上也非傍晚。

其實林紈紈是聽林嘉言說,陸昭可能是下午到京都,她就待不住了,再者也要有祖母,母親批準,才能去街上迎陸昭,因她長大了,不似小姑娘可以隨時出府。

“祖母,娘,大表哥今日不是回京嗎?我要去看看。”林紈紈當然不能提陸昭,用薑修做借口,“許久不見大表哥。”

老夫人不準:“又不是見不到,等修兒回宮複命後自然就歸家了,到時我們都要去的。”

“那不一樣,去城門迎接才有誠意!”

老夫人還是不答應:“太子立下如此戰功,你父親都要去迎接的的,你知道路上多少人嗎?還見修兒,你以為他看得見你?你還是好好待在家裏,一會隨我們去薑家。”

林紈紈氣得咬唇。

她剛才費了多大勁才打扮好,簪子是前不久新買的,裙衫是灩秋給她做的,連噤步都細心挑選,可祖母居然不準她出門。林紈紈打算最後一搏:“孫女兒坐在轎中,行不行?”她拉著老夫人的手左右的搖,“孫女兒從來沒見過這種大場麵,不露臉,隻見識一下,行不行?”

老夫人還是不準,林紈紈看向母親,母親朝她搖搖頭。

林紈紈失望透了,便想偷偷溜出去。

結果還沒找到機會,老夫人聽小廝傳話,說大軍已回兵營,怕到時路上擁堵,竟把林紈紈找來,叫著一起上馬車去薑家。

路上,林紈紈靠在車窗上就聽見遠處的馬蹄聲,心裏跟貓兒抓似的。

不知陸昭現是何樣子?

前世他回京時看起來那麽的可怕,那麽的冷,這次一定不一樣,她心裏的陸昭必然是俊美如謫仙,威武似天君。

可惜看不到。

林紈紈低頭擰著帕子。

儲君揚大魏軍威,令北狄臣服,雪恥多年筠州被占之辱,百姓們自發的前來恭迎,好些家門口都放了鞭炮。陸昭騎在馬上,神情冷峻,在環顧四周之後,表情有了些微變化。

小姑娘說一定會到城門口迎接他,怎麽找了一遍都沒有?

該不是許久未見,把他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