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陳蓮錦的閨房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陳老夫人派幾個婆子進去搜查,隻是須臾功夫,便找到一包藥粉。

陳蓮錦坐在**,感覺自己是在夢裏,這一切都是假的。

直到陳老夫人把那包藥粉扔在她臉上,厲聲喝道:“混賬東西,你竟然真做出這種蠢事!我是怎麽對你說的,要你跟蓮珠好好相處,你為什麽非揪著這件事不放?你就算害了蓮珠,林嘉言他又能娶你?”

恨鐵不成鋼,陳老夫人氣得捶胸。

臉上一疼,陳蓮錦才發現這不是夢,她實在沒想到自己今日剛剛買了藥粉,就被祖母發現,她明明那麽謹慎,都不敢差使丫環,親自去得藥鋪!陳蓮錦從**爬下:“祖母,此藥,是,是治病的……”

“治什麽病?”陳老夫人見她還在狡辯,“治病你不應該請大夫嗎,你何時會自己開藥方了?”

“祖母為何不信我,若不是為治病還能作甚?”

陳老夫人氣得笑了,吩咐婆子:“給她把藥粉衝開,讓她喝下去!”

陳蓮錦嚇得渾身一顫。

“你喝下去,我就信你。”

那恐怕腸子都要爛掉的,陳蓮錦不敢再蒙騙,抹起眼淚:“實在是陳蓮珠欺人太甚,雖然祖母令她與我和好,可每日相見,她那回對我有過好臉色?這還沒有嫁去林家呢,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祖母,我也是氣不過去才去買了藥粉,可我並沒有用它,隻是看著解氣罷了。”

實則是她覺得陳蓮珠麻雀變鳳凰,越上高枝了,姑娘們也都願意結交陳蓮珠,她的地位大大不如,故而生出這樣歹毒的主意。

陳蓮珠一旦沒了這張臉,林嘉言自然不會娶她。

然而陳老夫人怎會看不出來?她豈會被這孫女兒三言兩語就糊弄住。

藥粉都買了,要用隻在於時機。

林嘉言說得沒錯,這孫女兒是走火入魔了,陳老夫人深深歎了口氣:“蓮錦,你別怪祖母無情啊。”

沒有責怪的話語,隻有輕輕這一句,卻將陳蓮錦一下子打入地獄。

次日,陳老夫人親自上門退親,理由是陳蓮錦突然得了不治之症,得送出京城救治,不知何時痊愈。怕耽誤邵世英,故而解除這門婚事。

其中必有隱情,邵家聽出來了,若不嚴重,陳老夫人絕不會做出此種決定。

許是那陳蓮錦身上發生什麽,且是很大的汙點才導致陳家不敢將她出嫁。邵家老爺夫人雖有不滿,可念在陳家沒有隱瞞,自己承擔責任,也就沒有追究。

兩家和平解了婚事,對外稱陳蓮錦突發疾病,陳家仁善,主動退婚,而邵家也有情有義,幫著尋找名醫,贈送昂貴藥材,遮掩過去。

至於陳蓮錦,則是被陳老夫人派家中護衛強製送去了定西,哪怕她額頭磕出血,也毫無作用了。

兩日後,得皇上聖恩,回來送女兒出嫁的定西布政司陳樹穀,剛到京都就得聞噩耗。

陳老夫人與他細說後,陳樹穀大為震驚:“蓮錦豈會如此糊塗?”他外調時,女兒明明好好的,知書達理,一派大家閨秀作風。

兒子莫非是在指責她教得不好?陳老夫人淡淡道:“知人知麵不知心,我原也不知蓮錦是這樣的性子。”叮囑陳樹穀,“已經送她去定西了,往後就由你來管著她,等她想明白了,便在定西找個好人家。”

也隻能如此,陳樹穀雖有怨意,可母親一手養大女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忍下去道:“二弟倒是運氣好,蓮珠竟能嫁入林家。”

“可不是?你難得回來,與他多喝幾杯吧。”

陳樹穀晚上就請陳樹楠父女倆吃飯,好好表現了一下兄長對弟弟的關懷。

隻是這份感情也隻有他自己,與傻傻的父親才會信了,陳蓮珠是沒有當真的。

三月初,嘉善公主誕下個男孩兒,重六斤,林秀清急忙派人來林家報喜。

千盼萬盼,終於盼來重外孫了,老夫人歇一大家子前去賀喜。

林秀清向眾人顯擺孫子:“瞧瞧這孩子多壯實,比凝兒出生時都要哭得響亮!”

老夫人笑:“是了是了,將來一定是個英俊兒郎。”

嘉善公主因出了太多力氣,此時已經睡著,林紈紈沒有去打攪,趴著床邊看小外甥,隻見與前世一模一樣,心生歡喜,又期盼將來表嫂再生個可愛的女兒,這樣她就有外甥女了。

“是不是想抱他?”上官凝見狀過來與林紈紈說話。

林紈紈搖搖頭:“還是等他大一點吧。”太小了,她都怕弄傷這孩子。

上官凝揉揉她腦袋:“等滿月給你抱一下。”

“好。”

上官凝說完轉頭看林嘉言,打趣道:“明年應該去你那兒看孩子了吧?”

林紈紈卻笑起來,前世哥哥沒有孩子,今世一定會兒孫滿堂的!

宮裏皇太後聽說此事後馬上賞賜了幾箱東西送往雲陽伯府。

“往後你不用擔心了。”皇太後招來淑妃說話,“母子平安,你多用點心在皇上身上。”

淑妃喜極而泣:“多虧太後的偏方。”

“是福媛自己的功勞,那偏方又不是神藥,才吃幾日就能懷上,那麽那一個……”太後心想,如若此藥效果如此神妙,恐怕徐飛燕不知生下多少皇子公主了,“總之,你聽我的話沒錯,你別這麽沒有出息。”

正說著,皇上也來了永安宮請安。

“朕就說今日早上怎麽瞧見喜鵲呢,原是家中有喜事。”皇上笑嗬嗬的撫著短須。

嘉善公主一向乖巧,又是皇上的獨女,他便很是喜愛,當年賜婚就選了雲陽伯府的上官凝。那上官凝原本是年輕有為的將領,尚公主後,他不想女婿衝鋒陷陣,便是讓其在兵部做了文官。

“這孩子肯定很討人喜歡。”皇上看向淑妃,“朕看你很掛念福媛,一年多未見,明日出宮一趟吧。”

淑妃驚訝極了,連話都說不出。

前段時日因嘉善公主不孕一事,淑妃整日愁眉苦臉,後來如願了,尤其是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臉色也紅潤幾分。此番睜圓眼睛,倒有幾分剛入東宮時的天真。

皇上笑道:“怎麽,不想去?”

“想去想去,”淑妃急忙行禮,“妾叩謝皇上大恩!”

見此一幕,皇太後道:“光叩謝有什麽用,你不如給皇上彈一曲,他往前最喜歡聽你彈琴。”

“是。”淑妃沒料到有此殊榮能出宮,故而彈得格外認真。

瞧著她靈巧的雙手,皇上憶起曾經年輕時的自己,也是真心喜歡過淑妃的,隻不知為何,她漸漸就與他疏遠了,後來很少主動來找他,尤其在懷了福媛後,更是連笑容都沒有。

他也就再不曾去淑妃那裏。

皇上手指跟著琴音打著節拍,聽完了,又讓淑妃彈了一曲。

東宮。

陸昭也讓黃門去雲陽伯府送了賀禮,不過東西並不顯眼,隻是普通的衣料,珠寶等物。

嘉善公主是他皇姐,但與他並不親,不知是不是像淑妃,嘉善公主的性子很是謹慎,與他,與陸璟,陸溫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所以,他其實真的沒體會過血濃於水的姐弟情,兄弟情。

這可能是生於皇家的悲哀吧?

陸昭負手看著窗外的銀杏樹,不知怎麽想起母親曾與他說過一個願望。

“如果為娘能再生個女兒就好了,你將來也不會太過寂寞。”

母親說得是女兒,可見便是生個兒子也是不行的。

她怕同胞兄弟骨肉相殘。

是啊,最好的便是生在尋常百姓家,不過……在雲城見過那麽多苦難,那些無辜送命的百姓,想這一條路也未必好走。

世上沒有什麽路是簡單的。

他實在不必抱怨。

陸昭拿起手邊輿圖,朝外走去。

皇上剛回到太和殿,便聽說太子求見,讓黃樸領進來。

陸昭行禮後,將輿圖卷開放於禦桌之上:“父皇,北狄占據筠州三年之久,兒臣想明年親自領兵收複筠州,故而請父皇命戶部撥款購置精鐵。兒臣一年之內定會訓練出一支新軍,以壯我大魏軍威,令北狄臣服!”

北狄一直是大魏的心腹大患,隻可惜其如雜草,除之又生,當年張蕣華也是主張要強兵。

她總是有太多的主張,皇上想起有次與她說話,也是氣極了,摔了禦筆道,“要不你來當這皇帝好了!”

那瞬間,張蕣華竟是沒有絲毫的慌張與懼怕。

他便想,假使哪一日他駕崩,張蕣華興許是要當女皇的。

後來,張蕣華去許州治水,他暗地巴望她最好死在那裏,誰想到,她真的再沒有回來。

百姓們在河邊放燈悼念她,聽說長河兩岸滿是哭聲。

皇上目光定定的看著輿圖,過得半響,再次落在陸昭的臉上。

這兒子也是像張蕣華,每一處都像極了,不管是他的臉還是他的想法。皇上唔一聲:“你要多少銀子盡管與滕尚書說,朕會交代他,此事就由你全權負責。”

比預想的要來得容易,陸昭怔了片刻,躬身道:“多謝父皇,兒臣一定不會讓父皇失望。”

看著陸昭離去,皇上的目光變得十分幽深。

雖然這兒子像張蕣華,可不知是否也能如他母親這般本事,甚至是青出於藍。能擋住暗處投來的刀劍,能除去一路荊棘障礙,能頂住所有壓力,能用鮮血築路,用軀體做盾。

倘若是,他這做父親的也不會為難他。

這位置便讓陸昭坐著。

天意如此,就如那日江州的漩渦,從來都是天意如此!

春雨綿綿,竟是下了一日的雨。

即便如此,林紈紈還是冒雨入了宮。

這似乎已經成為習慣了,而不是單單隻是為學騎術,她坐在東宮的書房裏,愜意的翻著書,手邊一盞茶,幾乎是將這裏當成除了家之外最親近的地方。

陸昭與張少淮踏入殿內,後者挑眉:“你到底是來學騎馬還是看書呢?”

林紈紈笑眯眯道:“來喝茶……東宮的茶真好喝。”

張少淮不信:“少來,你隻喜歡吃點心,你應該去永安宮,太後必然給你準備一桌子。”

林紈紈哼了哼,不理他,上前給陸昭行禮。

陸昭也沒讓她下雨天不要來,隻道:“還有些剩餘的茶葉,你等會帶回去。”

果然還是太子殿下好,要什麽就給什麽,多大方。

林紈紈為表感謝,伸手給陸昭拂去衣袖上沾著的雨水。

張少淮:他指指袖子,“我這也有呢,你怎麽不給為師拍拍?”

他要是話沒那麽多,她倒是會一視同仁,可張少淮總喜歡逗弄她,林紈紈當沒聽見,繼續去看書。

而二人則分別取了一本兵書,都是張夫人從澄州帶來的,各自坐下研讀。

過得會兒,陸昭忽然道:“兵部已經撥了款項,我後日要去文州一趟……少淮,這幾日你都待在城外兵營,若發現異常,及時告之許將軍。”

張少淮驚訝:“怎麽,難道會有人從中作梗?”

“難說。”陸昭思忖道,“上次在雲城,也是有多方人手推進。我此番去文州,怕是難逃算計。”

“那如何是好?”張少淮不由替之擔心。

“步步為營,反客為主。”

這本是機密的話,可他卻在自己麵前說了,林紈紈忽然覺得,陸昭原也是說給她聽的。

他這是已經把她當成自己人了吧?

林紈紈偷偷抬眼看去,隻見少年坐在窗口,外麵是陰雨連綿的天,昏暗光線在他身上落下暗影,使得那一張側臉越發醒目。深邃的眸,高挺的鼻,便是平日裏顯得無情的唇,今日也有幾分勾人的好看。

她忽然發現,這太子殿下似乎是生得越來越俊美了。

不知是否察覺到,陸昭的目光忽然落過來,林紈紈鬼使神差竟不敢對視,忙撇過眼。

“紈紈。”他忽然開口。

與平日不同,竟是喚了她小名。

林紈紈這才抬起頭,一本正經道:“殿下有何事吩咐臣女?”

“孤去文州怕是要一段時間,這陣子少淮也有事。”倘若此事順利,他會常去兵營,實在沒有時間再花在林紈紈的身上,原是想說她以後不要再來東宮,可不知為何,對著小姑娘麋鹿般清澈的眼眸時,突然又不忍心說了。

他記得她那日急切的問,“明年春天還能來學嗎?”

他眸光動了動,手指摩挲著茶盅,轉瞬間改了口:“等孤從文州回來吧。”

少年的眸色有那麽一刻似乎是有些複雜,不過林紈紈並沒有猜到他的想法。

臨別時,陸昭吩咐宮女把茶葉送與她。

張少淮見狀道:“我家裏也沒有這種上好茶葉!”

陸昭瞥他一眼:“你不是喜歡喝酒?”

張少淮就是看不慣他們送來送去的,當他不存在,伸手將林紈紈的茶葉搶去一半:“可以做醒酒茶。”

這麽好的茶拿來醒酒,純屬浪費,不過她知道張少淮並無惡意,他就是孩子脾氣還未長大,不像陸昭成熟穩重,明明才十七歲,行事作風早已像是成年男子。她朝陸昭行一禮:“多謝殿下賜茶葉,願殿下在文州一切順利。”

陸昭看著她慢慢走遠,伸手捏了捏眉心。

剛才那句話早晚都會與林紈紈說的,最遲五月,他就要著手訓練新軍,到時絕無可能再教這小姑娘。

就算拖得一陣子,最後還是要硬起心腸。

其實這本不該困擾他,許是這段時日與林紈紈相處久了,才有這種莫名之情。

還是要以大事為重,小姑娘就算傷心一陣子,時日久了也就忘了。

她總會長大,男女有別,往後也不可能再與他有任何來往,陸昭收回目光,吩咐宮女將東宮管事請來。

他有太多的事情要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