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軒點了點頭,直接回答道:“這點請大公子放心,小子必定保證夫人和小公子的安全。”

有了張華軒這個保證,夏挺的臉上終於是露出了放心的表情,輕輕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緊接著,就看到夏挺的臉色突然一變,變得異常的蒼白,一絲痛苦的神色從夏挺的眼中劃過。

張華軒和張賽涼倒是早就猜到了這個結局,沒有多說什麽,就這麽看著夏挺的嘴角慢慢滲出了一道血漬,而夏挺本人就這麽帶著微笑,仰麵倒了下去。

看著夏挺倒斃當場,張華軒和張賽涼都是不由得感慨起來,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似乎也在為夏挺落得如此下場而感到不值。而就在這時,隻聽得一個咳嗽聲從院子裏麵傳了出來,夏武和夏文兩人一左一右,攙扶著頭纏絲巾,一臉病容的夏誠,慢慢走出了院子。

此時的夏誠,完全沒有了以前那副一代梟雄的氣度。咋一看上去,就跟一個普通的垂暮中年人沒什麽區別。

見到夏誠出來了,張華軒、張賽涼以及在外麵的一幹將士全都是朝著夏誠跪拜了下來,齊聲高呼:“屬下參見大人。”

夏誠慢慢地舉起了手,顫顫巍巍地揮了揮,示意眾人起身,老眼瞥了一眼前麵不遠處夏挺的屍首。表麵上看,夏誠的臉色好像沒有什麽變化,可張華軒卻是敏銳地發現,夏誠的眼皮子跳動了一下,眼中也是閃過了一絲悲傷。雖然夏挺起兵謀反,但他畢竟是夏誠的親生兒子。見到夏挺命喪於此,夏誠心裏又怎麽可能會無動於衷呢?

不過一代梟雄畢竟與常人不同,盡管現在已經重病纏身,但他仍然很快恢複了冷淡,淡淡地念叨了一句道:“他已經死了嗎?”

聽得夏誠的問題,張華軒立刻便上前幾步,走到了夏挺的屍身旁,仔細檢查了一番,最後對著夏誠拱手說道:“回稟大人。大公子他已經沒有了氣息。的確是死了。”

“哦。”夏誠隻是簡簡單單的應了一聲,隨即拍了拍身邊夏挺的手臂,便轉過身就往院子裏麵走去,一邊走,一邊丟出一句話:“厚葬。”

福建路汀州長汀,位於城中央位置的,一座裝飾華麗的大宅子,正是福建路之主高安的臨時居所,福建路臨時的經略使府。

在福建路經略使府內,裝飾華貴的議事宮殿內,高安卻是一臉的愁容,不時的唉聲歎氣。看上去,好像是很苦惱的樣子。而在議事宮殿內的,還有高安最為依賴的重臣,這是智者童聞博。

“唉!悔不當初啊。”高安又是長歎了口氣,有些懊惱地拍了拍大腿,對童聞博說道:“大帥!當年要是聽了你的,多派點人去南雄州打探消失,我們這次也就不會上了宋軍的當了。現在劉義已死,我們的西方已經少了屏障,要是宋軍大軍攻過來,那該如何是好啊!”

聽得高安的話,童聞博隻是無奈的笑了笑,當初高安本來是要聽從他的意見,派遣探子前往南雄州與劉義多多聯係。可就在那個時候,夏成的幼子夏虎被劉家軍戰將王子平所殺,使得雙方原本就不是很牢固的友誼徹底破裂了,而童聞博的建議也是無限地被拖延下來。這也導致了這次劉家軍被宋軍攻擊,高安足足晚了十多天才知道。等到高安知曉了此事,立刻就開始調撥兵馬準備援助,可緊接著,劉義兵敗身亡的消息就傳來了,高安也隻有作罷。

現在王宗石大軍和王虎的大軍主力就這麽駐紮在南雄州,虎視眈眈,一副隨時準備東進的樣子,嚇得高安這些日子可是吃不香睡不好,提心吊膽的,生怕宋軍會打過來。這也難怪,雖然高安現在手握福建路,也算是一方霸主了。可比起宋軍,卻還是差太多了。天下間沒有一方種諸侯能夠與將縱橫天下無敵的金兵都打得節節敗退地宋軍相比。高安就算是再如何自信,也不能例外。前段時間,高安特意將自己的兩位好友,也是高安手下唯一的兩名強悍將領夏成、王熊從北邊和南邊的邊界直接調到了西邊,時刻準備迎接宋軍的攻擊,可就算是如此,高安還是放心不下。

童聞博苦笑了一番,便說道:“大人不必擔憂,現在宋軍也隻是靠奇襲攻占了南雄州而已,若未能攻破夏家軍,宋軍絕對不敢主動與我軍開戰。”

“唉!這點我也知道,隻是先前不是得到了消息,夏家軍也出了大事嗎?”高安的臉色並沒有因為童聞博的勸解而有半分好轉,而是陰沉著臉說道:“夏家軍兩次戰敗,內部又出現了叛亂。如此一來,夏家軍的實力豈不是大減,如何能夠擋得住宋軍的大軍?夏家軍被滅,接下來就該輪到我們了。”

高安所說的,乃是昨天剛剛從夏家軍那邊傳來的消息,夏家軍大軍一南一北,連番戰敗,夏誠的兒子夏挺又是發動叛亂,雖然最後夏誠還是平定了這場叛亂,但對夏家軍的實力影響還是很大的。說實在的,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童聞博也是嚇了一跳,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自己那位好友張華軒,怎麽也沒想到,夏家軍有張華軒坐鎮,怎麽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而高安所擔憂的,其實也是童聞博心中所擔憂的。

隻不過,童聞博可不會把自己的擔憂說出口,那樣隻會讓高安更加擔心。為人臣子,自然是要為大人分憂才是,又豈能加重大人的憂慮?童聞博忙勸慰道:“大人莫要擔心。夏家軍雖然連番受到打擊,但夏誠手中執掌三州之兵,實力非同小可,宋軍就算是想要消滅夏家軍,短時間內也是辦不到的。而且,聽聞夏誠已經派了密使朝這邊趕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來到福建路汀州和大人見麵。到時我們兩家聯手,宋軍就算是再強,我們也有能力抵抗。”

童聞博的分析很有道理,但卻不能減少高安心中的憂慮。高安會如此擔心,倒不是因為高安膽小,童聞博的分析都太過理性了,卻是忘記考慮宋軍之主宋帝趙榛的心情。宋帝趙榛畢竟也是一方霸主,而且宋帝趙榛也不再年輕了。將心比心,要是將高安換在宋帝趙榛那個位置,隻怕是絕對不會錯過這次這個機會,一定會一口氣統一天下。畢竟,誰也不想把遺憾帶到棺材裏麵去。

聽完童聞博的話之後,高安張嘴正要說什麽,忽然從外麵傳來了一個呼聲,卻是一名文臣快步走進了議事宮殿,正是高安手下的重臣張倉。張倉先是對高安行了個禮,隨即又是對童聞博行了個禮,然後才說道:“啟稟大人。剛剛接到情報。夏家軍所派出的使臣已經進城了。”張倉跟隨高安多年,資曆比童聞博還要老,對高安忠心不二,所以高安也是將軍中情報交由他來管理。

“哦?”高安和童聞博的眼睛都是一亮,現在與夏家軍聯盟,已經是唯一的出路了,他們可是天天盼著呢。當即高安便對張倉說道:“快!立刻命人前去迎接,直接接密使入府。”

得到高安的命令,張倉立刻便領命下去了,而高安也是一臉的激動模樣,簡直恨不得立刻就出去,親自去迎接使者。不過當高安看到童聞博那副鎮靜的模樣,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失態了,當即老臉一紅,深吸了幾口氣,強壓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漸漸沉穩起來。

這個時候,童聞博才是淡淡一笑,對高安說道:“大人,雖然這次與夏家軍結盟,勢在必行,但待會見到夏家軍使者,大人千萬別顯得太過高興。免得讓夏家軍知道我們急於結盟,反倒是落了下風。”

高安也是連連點頭,說道:“嗯!此事我也知道了,大帥用不著擔心。對了,我這身衣裳用來迎接使者,總歸是不好。我且下去換一身衣服,再來迎接夏家軍使者。”說完,高安便直接站起身。

見到高安起身了,童聞博連忙站起身相送,高安現在身上穿的,隻是一套很普通的便服,用來迎接使者的確是不太合適。而童聞博現在卻是穿著一套正經的官服,用來迎接使者正好,倒是免了去換衣服的麻煩。

高安離開之後,童聞博也是低著頭,開始慢慢思索這次應對夏家軍使者的事情。這次夏家軍派來使者,肯定是要來與高安商談聯盟事宜,相比起高安的擔憂,夏誠恐怕才是真正的火燒眉毛了。東北邊,有趙雲所率領的大軍虎視眈眈,西北邊,則有黃雲飛的重甲步兵配合邵雲、邵隆等一幹北方戰將,隨時都準備南下信州。相比之下,夏家軍的情勢顯然是要危急得多了。童聞博考慮的,是能否依靠這次同盟,為高安賺取更多的好處。

沒過多久,高安也是換好了官服,來到了議事宮殿,和童聞博一同在廳內等到這張倉帶夏家軍使者前來。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就聽得從議事宮殿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下一刻,就看到張倉那有些瘦小的身子出現在了議事宮殿門口。

隻見張倉站在議事宮殿門口,對著高安一禮,大聲說道:“大人!江南東路經略使派遣使者前來,稱有要事要與大人商議。”

其實從這個使者離開上饒的那一日起,高安和童聞博就已經清楚知道了對方的行程。不過當著人家的麵,這表麵功夫還是要做的。高安點了點頭,擺手說道:“既是江南東路經略使派來的使者,就請速速有請吧。”

“遵命。”張倉應了一句,便後退了幾步,然後對身後的幾人一禮,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尊使,請裏麵請。”

那夏家軍使者也是應了一句,便快步走上前來,而一看到這夏家軍使者的模樣,高安隻是覺得眼熟,而童聞博則是完全愣住了,一臉不敢相信的模樣。童聞博萬萬沒有想到,這次代表夏家軍出使福建路的,竟然會是這個人。

而高安的記性也不差,雖然一開始沒有認出對方,可等到高安將此人的模樣在腦子裏一過濾。立刻就想起了此人的身份,也是跟著嚇了一跳,手指著那人,竟然忘記說些什麽了。

看到高安和童聞博的表情神色,那夏家軍使者卻是一臉早就知道的模樣,淡淡一笑,隨即便對著高安拱手一禮,站直了身子,朗聲笑道:“小子胡諸葛,拜見福建路經略使。”

弋陽城,是上饒西麵最重要的城池,也是夏家軍最為防範嚴密的城池。而在此時,宋軍的少部分偷襲的先鋒軍,已經兵臨城外不遠處。

很快就到了子時時分,在西城門的城外不遠處,一支百餘人的小隊正貼在城牆邊,悄然潛伏。帶頭的兩將,正是夏族外姓子弟中的楊鳴禮和楊文山。楊鳴禮此刻正蹲在地上,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城外方向,片刻不敢放鬆,他保持這個動作已經有一兩個時辰了,可他自己卻是沒有動彈半分,整個身子就像是鐵鑄的一般。

而在楊鳴禮身邊的楊文山就沒這麽厲害了,堅持了將近一個多時辰就有些吃不消了。不過這楊文山倒也是英傑,哪怕再如何累,他最後還是咬著牙堅持了下來。抬頭看了看夜空,估摸著時間,楊文山扭過頭對楊鳴禮悄聲說道:“兄長!現在都已經是子時了,你說敵人會不會來?”

“不急。”楊鳴禮簡簡單單地兩個字,卻是將楊文山後麵的幾句話全給堵了回去,見到楊鳴禮都這麽說了,楊文山也隻能是閉嘴繼續守著。

所幸,沒過多久,從城外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陣馬蹄聲。雖然這馬蹄聲並不是很響,但楊鳴禮和楊文山那都是將門子弟,對於這馬蹄聲最敏感不過了,立刻兩人就臉色一變,同時望向了對方。

不過為了隱蔽得好,他們都沒有點燃火把,如今這夜色也是伸手不見五指,所以兄弟倆隻能是相互看到對方眼睛中的光芒罷了。不過就算是如此,他們也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一絲喜色。

沒過多久,隻見在城外不遠處,又是多出了一支隊伍,粗略看上去,大概也就一兩千人的樣子。想來也沒錯,對方現在是來偷襲的。若是大張旗鼓地趕來,豈不是讓敵人立刻就看穿了。這一兩千人剛剛好,他們所要做的目的,隻是打開城門罷了。

不過楊鳴禮和楊文山的心思卻不在敵人的人數又多少,他們齊齊都把目光緊緊盯著那支軍隊的最前麵。楊鳴禮看得仔細,在一根極為細微的火把照射下,在那支前來偷襲的宋軍前麵領兵作戰的,正是他們這次的目標,宋軍大將劉正將。

見到果然是劉正將親自前來,饒是楊鳴禮如何沉著,此刻也是差點沒有忍住叫喊起來。總算是忍住了心中的激動,對身後早就準備好的士兵做了個手勢,把他招到身邊來,對他低聲喝道:“立刻向城內匯報。目標已經確認。可以收網了。”

等到士兵匯報回來,前麵不遠處的劉正將兵馬也隻是剛剛抵達到城門口。就看到數十名宋軍士兵兵在劉正將的命令下,將飛鉤直接丟上去,看來他們是要用這些飛鉤來固定城頭上,攀爬城頭。楊鳴禮和楊文山兄弟倆看了都是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如果他們沒有識破宋軍的計策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對方得逞。

很快,那些飛鉤就已經在城頭上固定好了,縱馬站在城門口的劉正將正要指揮著宋軍士兵兵往城頭上攀爬。可就在這個時候,那一直緊閉的城門突然吱呀一聲響起,無數高舉著兵器的夏家軍將士瞬間便從城內衝了出來,看得楊鳴禮和楊文山都是不由自主地揮了一下拳頭,城內的大軍動手了。

“兄長。”楊文山看到湧出的夏家軍大軍和那宋軍兵馬衝撞到了一塊廝殺,頓時就熱血沸騰,立刻就對楊鳴禮說道:“我們現在也上吧。”

“且慢。”楊鳴禮卻是不急,對著楊文山擺了擺手,沉聲說道:“先別急。我們的人數太少了,這個時候衝上去,隻會是自尋死路,起不到任何作用。等到劉正將將所有兵力都投入到戰鬥中,我們再衝。這樣才能發揮奇兵的作用。”

楊鳴禮所說的沒錯,此時劉正將正指揮著宋軍將士與城中湧出來的夏家軍將士拚殺,在他的身邊,尚還有數千人護在左右。楊鳴禮身邊隻帶了百餘人,這個時候衝上去恐怕起不到什麽作用。

不過這也不用等多久,因為宋軍的人數太少了,隻有兩千餘人,而城內已經是將全城的守軍都給派了出來,那可是兩萬多人。劉正將這點兵馬絕對扛不住,遲早是要撤退的。到時候,就楊鳴禮這路奇兵發揮作用的時候了。楊鳴禮的一雙眼睛就從未離開過那騎著戰馬的劉正將身上,今天晚上這一戰,一定要將劉正將給拿下。果然不出楊鳴禮的預料,一開始的時候,劉正將指揮著大軍死死堵住了城門,硬是將夏家軍兵馬給堵住了。可很快,隨著城內夏家軍將領楊靠、楊梟倆兄弟齊齊上陣,那脆弱的防線立刻就被攻破。轉眼間,宋軍就損失了不少兵馬,在後麵的劉正將見此城無法夜襲拿下了,也是慌忙掉轉馬頭,帶著剩餘的宋軍朝後麵撤退。

這個時候,楊鳴禮的眼睛一亮,立刻就提起了長槍,對著身邊的楊文山以及身後的百餘名將士喝道:“是時候了,上!”

“殺!”“活捉劉正將!”

一聲聲怒喝聲響起,楊鳴禮所帶領的這百餘名將士雖然人數不多,但卻像是毒蛇一般,一擊便擊中要害,正好擋在了劉正將大軍撤退的退路上。眾將士以楊鳴禮和楊文山為首,目標直指劉正將,顯然是要活捉劉正將,一戰以畢其功。

麵對這突然出現的敵人,劉正將用力拉住韁繩,止住了自己的坐騎,一臉陰沉地看著越來越近的楊鳴禮,手中緊握佩刀,卻是沒有半點慌亂。身為一名身經百戰的老將,劉正將以前經曆過的驚險多了去了,自然不會為此而驚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