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剛來到夏誠所居住的院子門口,正要邁步進去的時候,忽然從院子內傳來了一個聲音:“大哥,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都是爹爹的兒子,憑什麽我們就不能進去看看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如今重病,正是我們盡孝道的時候。你這樣百般刁難,到底是何居心?”這話剛剛說完,又是傳來了幾聲附和的聲音,聽聲音,還不隻是一人。

聽得這聲音,剛剛邁出腳的張賽涼和張賽亮都是不由自主地頓住了,兩人同時望向了對方,臉上盡是苦笑。這個聲音的主人,他們當然聽得出來,正是夏誠的兒子夏挺。而那幾把附和的聲音,他們也都聽出來了,也是夏誠其他的幾個兒子,其中就包括最受夏誠寵愛的三子夏挺。

夏誠膝下多子,而且這幾位公子,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雖然夏誠的長子是夏子騰,但夏誠病危前,也從未提起要立哪個兒子為世子。這樣一來,自然是讓夏子騰的那幾個弟弟都有了別的想法。畢竟沒有誰甘心屈從於人下,特別是在這幾位公子的才能並不在夏子騰之下的前提下。

夏誠病危前,這幾位公子就已經是鬥得不可開交了,隻不過上麵有夏誠的壓製,他們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可現在夏誠這一病危,那夏家軍繼承人的事情就不得不擺在明麵上了,而針對這件事,夏子騰、夏挺等人,可以說是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張賽涼之前來過幾次,幾乎次次都會碰到這幾位公子的爭吵。

猶豫了片刻,張賽涼和張賽亮還是硬著頭皮走進了院子,一進院子,就看到院子內的人被分成了兩邊。在廂房門口守著的,是一大隊士兵,在士兵中央,穿著一身黑色長袍的,正是夏誠的長子夏子騰。而在另一邊,卻是隻有三人,但卻是清一色的夏大人之子。

打頭一人,正是夏誠的次子夏挺,而在夏挺左右的,則是三子夏文和四子夏武。這三人可都是二娘所生,同胞兄弟。和夏子騰相比,他們自然是要親得多了。就算是掙位置,夏挺上,也要比夏子騰好得多。所以這幾天,他們三兄弟也是抱成了團,統一戰線來對付夏子騰。

三兄弟當中,別看夏文長得文文弱弱的,手無縛激之力,但要論知識淵博,夏文當數眾兄弟之首。所以夏文也是率先發難,一同引經據典,說了一大通,最後就表達這麽一個目的:你夏子騰身為兄長,不讓我們兄弟去看爹爹,那就是沒有人倫!

隻不過夏文雖然口若懸河,但夏子騰似乎早就領教了自己這個四弟的嘴皮子功夫,對於夏文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完全沒有放在心上,最後就一句話給頂回去:“爹爹身體不適,誰也不能見。”

其實夏子騰的心思,大家都清楚,隻是不希望在這種關鍵時刻,讓夏挺等人去見夏誠。不管怎麽說,夏子騰那也是嫡長子,從身份來講,隻要夏誠沒有明指其他兄弟為繼承人,那等到夏誠百年之後,夏子騰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夏誠的位置。所以夏子騰可不想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讓夏挺他們撿了便宜。

被夏子騰這麽一弄,夏文還真有些秀才遇到兵的感覺。而一旁的夏武自然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眼珠子一轉,就朝著夏挺使了個眼色。你不是要來蠻的嗎?那咱們就都來蠻的。

見到夏挺的眼色,早就有些不耐煩的夏武立刻就會意。他直接便大步流星地朝著廂房門口走去,大聲喝道:“我今日一定要麵見爹爹。我倒要看看,有誰敢攔我?”

夏武長得虎背熊腰,加上早年就開始在戰場上廝殺,身上自然沾染了不少殺伐之氣,這麽橫衝直撞地往這邊走來,還真是嚇得那些士兵不住的後退。

“大膽!”夏子騰也是被夏挺這樣的舉動給嚇住了,連退了三步,後背已經貼到房門了,這才緩過勁來,立刻便大聲喝道:“這是爹爹靜休之地。你豈敢如此放肆。”

“哼!爹爹靜休?”夏挺這個時候開口了,冷冷一笑,說道:“說得好聽。爹爹病倒之後,我們兄弟就再也沒有見過爹爹一麵。你說爹爹在靜休,不讓我們見麵,那你又何故留在這裏?爹爹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也都是你嘴上說說罷了。說不定,現在爹爹早就被你給害了。”

“胡說八道。”夏挺把這麽大一個屎盆子往夏子騰頭上倒,夏子騰哪裏肯讓?立刻就指著夏挺喝道:“你們心裏打得什麽鬼主意,真當我不知道麽?你以為這樣誣陷我,就能得逞嗎?啊!我知道了。你們定是想這樣衝進房裏,打擾爹爹休養,把爹爹給氣死。”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夏子騰幹脆也是跟著往夏挺三人腦袋上扣帽子。

這下兄弟幾人更加吵得厲害了,你指責他懷有歹意,他指責你別有用心。總之,要是不認得他們的人見了,根本不會相信他們是兄弟,說是仇人都不為過。

站在門口的張賽涼和張賽亮都是滿臉苦澀,夏誠現在還沒有死,這些公子就鬧成這樣了,這萬一夏誠真的去了,那夏家軍豈不是要大亂。到時候,這夏家軍內有動亂,外有勁敵,隻怕夏誠和他們這些重臣辛辛苦苦幾年所打下的霸業,就要這樣土崩瓦解了。

就這麽看著他們這樣吵下去也不是事,張賽涼和張賽亮兩人都是深吸了口氣,同時上前一步,對著夏子騰等人開口勸說了起來。隻不過,張賽涼和張賽亮他們雖然是苦口婆心,但事關自己的將來,夏子騰他們誰也不肯讓一步,反倒是吵得越來越厲害了。

“都給我閉嘴!”就在兄弟幾人吵得越來越厲害,就差要動手了的時候,忽然一個呼喝聲響起。夏子騰等人現在都吵得正起勁,被人這麽一喝,一個個都是瞪圓了眼睛,想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麽大膽。

可是當他們把目光移到發出聲音的方向,卻是全都傻了眼,全都跪了下去,不僅是他們,就連在旁邊的那些士兵,以及前來勸架的張賽涼和張賽亮也都是同樣跪拜了下去,眾人齊聲呼喝:“拜見大人(爹爹)。”

夏誠臉色鐵青,在婢女地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站在廂房門口,隻是有些蒼白的臉頰和黑黑的嘴唇,表明他現在還在重病當中。怒目瞪了一眼夏子騰兄弟幾人,冷說道:“我現在還沒有死。你們也用不著如此著急來搶我的位置。”

被夏誠這麽一說,夏子騰四兄弟一個個都是趴在地上不敢起來,滿頭都是驚出來的冷汗。別看夏誠現在是病魔纏身,但多年以來,夏誠所積攢下來的威嚴,已經在夏子騰兄弟們的心中根深蒂固,他們哪裏敢在夏誠生氣的時候來觸夏誠的黴頭?

夏誠冷哼了一聲,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啐了一口,喝罵道:“都還賴在這裏作甚?還不都給我滾!一群丟人現眼的東西。”

被夏誠這麽一頓嗬斥,夏子騰兄弟立刻灰溜溜地全退出了院子,隻是在退出院子之後,夏子騰和夏挺兄弟三人又是相互狠狠地瞪了一眼,各走各的了。而對於自己的這幾個兒子,夏誠在他們離開之後,臉上也是浮現出了意思無奈,搖了搖頭,又是咳嗽了幾聲。

這時,夏誠才對還跪在地上的張賽涼和張賽亮說道:“張家兄弟,你們來找我是有要緊事吧?都進來說吧。”說完,便示意攙扶自己的那兩名婢女,送自己回了房間。

得到夏誠的許可,張賽涼和張賽亮也是慌忙站起身來。雖然他們和夏子騰兄弟幾人一樣畏懼夏誠,但此刻他們的臉上卻是多出了幾分喜色。夏誠醒來了,那很多事情就能做出決斷了。當即他們兩人便跟著夏誠一塊進入了廂房。

在廂房內,夏誠在那些婢女的幫助下,直接靠在了榻上,用棉被稍稍蓋住了一下肚子,同時旁邊一名婢女也是手腳麻利地將一方絲巾用水打濕,放在了夏誠的額頭上。這冰涼的絲巾蓋上額頭,夏誠將目光轉向了張賽涼和張賽亮,慢慢說道:“說吧,有什麽壞消息?”

夏誠這話的語氣雖然很平淡,但落在張賽涼和張賽亮兩人的耳朵裏卻是讓他們全身不由得一震,臉色有些為難地相互看了一眼。雖然之前他們急急忙忙想要找到夏誠說明此事,但臨到頭了,卻又不敢開口了,之前得知夏山嶽戰死的消息,就把夏誠弄成現在這副模樣了,這要是把整個事情告訴夏誠,夏誠還不得馬上氣死了。

看到張賽涼和張賽亮兩人的模樣,夏誠卻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雙眼眯成了一條縫,依舊語氣平淡地說道:“你們說吧。是不是淮弟那邊打輸了?放心吧,我還沒有那麽容易死。”

夏誠都說到這份上了,張賽涼和張賽亮自然不敢再隱瞞了,張賽涼立刻便將之前張賽亮給他的軍情遞了上去,由婢女轉交到了夏誠的麵前。雖然剛剛夏誠說得輕鬆,但當他拿到那份軍情之後,似乎也明白這份軍情裏麵不會是什麽好消息,手也是忍不住顫抖起來。

慢慢揭開錦囊,將裏麵的軍情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而在看這份軍情的過程中,夏誠的雙手反倒是慢慢靜了下來,到最後,夏誠深深地吸了口氣,慢慢將手中的軍情撚成一團,放在身下,一臉平靜地對張賽涼和張賽亮說道:“那麽衢州那邊可有什麽動向?”

看到夏誠的模樣,張賽涼和張賽亮兩人都是暗暗鬆了口氣,以為夏誠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動怒。可是他們卻是沒有注意到,夏誠將手放在棉被下,卻是使勁地抓著自己的手握成拳頭,青色的筋都暴起來了。

張賽亮借著將衢州的情況說了一遍,按照夏家軍安插在衢州和信州邊境的探子回報,衢州軍似乎並沒有繼續西進南下入侵的跡象。而留守東關的楊淮也是打算等張頂天的傷勢稍稍穩定之後,就率軍回上饒請罪。

聽完張賽亮的回答之後,過了半晌,夏誠這才歎了口氣,棉被中的那隻手慢慢鬆開,抬起手對張賽亮說道:“算了,請罪之言就用不著再提了。你派人去通知淮弟,此次戰敗,非他之過,讓他不必太過內疚,最重要的是將頂天的傷給治好。對了,此事是否告知了張華軒和賽諸葛胡大帥?”

“回稟大人。已經告知張大人和胡大人了。”張賽亮立刻便回答道,剛剛張賽涼和他就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如果夏誠沒有醒過來,他們就要和張華軒、胡諸葛一同商量,怎麽處理此事了。所以,張賽涼便讓張賽亮早早就去通知張華軒和胡諸葛。

“嗯!”夏誠點了點頭,隨即便說道:“此處也不是議事之所,待我換了衣衫,我們一同去議事宮殿等張華軒、賽諸葛胡大帥他們來了,再商議結果。”這廂房本身也不大,夏誠和這些婢女,再加上張賽涼、張賽亮,就已經顯得有些人多了,要是再加上張華軒和胡諸葛的話,那就未免有些太擠了,所以夏誠還是決定一起去議事宮殿比較合適。

夏誠決定下來的事情,張賽涼和張賽亮自然是不敢否定。雖然有些擔心夏誠的身體,但看夏誠這樣子,應該是沒什麽問題,兩人立刻便對夏誠一禮,倒退著退了出去,等候夏誠更衣。過了一會兒,換好朝服的夏誠便在婢女的攙扶下,與張賽涼、張賽亮一道趕往了議事宮殿,而正好這個時候張華軒和胡諸葛也都趕來了。

兩人向夏誠行禮之後,便各自入座。衢州戰事的結果,剛剛張賽亮派去找他們的人都已經說清楚了,所以張華軒和胡諸葛的臉上也不怎麽好看。夏誠見到眾人都坐定之後,便直接說道:“諸位,現在衢州計劃已經失敗,相信過不了多久,宋軍就會以此為借口,向我們大舉進攻。諸位可有什麽良謀?”

張華軒和胡諸葛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其實衢州的戰局,自從前幾天傳來夏山嶽戰死的消息之後,他們就猜到了這個結尾,要不是夏誠突然發病,他們早就會向夏誠建議撤軍了。不過這幾天,他們兩人也不是什麽都沒有做,而是經常聚在一起,商量著接下來該如何行事,所以夏誠這麽一問,張華軒立刻便回答道:“大人。屬下倒有一策。”

在夏家軍眾謀士當中,雖然胡諸葛和張華軒的智謀相當,但夏誠顯然還是更加信任張華軒,所以在張華軒這話說出口之後,夏誠立刻便眼睛一亮,那病懨懨的臉色也是好了很多,說道:“哦?張華軒已有良策?太好了。可速速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