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當。”張榮可不敢對章曉擺什麽架子。他連忙後退一步,對章曉一禮,說道:“此戰並非張榮的功勞,而是諸位將士浴血奮戰的結果。我可不敢冒領將士們的功勞。對了,章大人,趙將軍他現在如何?”

聽得張榮提起趙雲,章曉的臉色也是有些難看,猶豫了一下,最後深吸了口氣,歎道:“情況不妙。剛剛已經有醫師來診斷過,趙將軍身上傷口太多了,導致失血過多,元氣大傷。這倒不是最麻煩的,現在的問題,是趙將軍的雙手損傷太嚴重了,醫師說,趙將軍雙手經脈受損,恐怕要好起來,沒有那麽簡單了。所以我在考慮,是否是將趙將軍送往江陵,請張神醫為趙將軍醫治。”

夕陽西下,南雄州城的城頭上一片狼藉,無數將士的屍首橫躺在城頭,有劉家軍的,也有宋軍的。距離宋軍圍城,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的時間。在此之前,劉家軍原本分出了兩支兵馬出城,以為掎角之勢,想要唬住圍城的王宗石大軍。可沒想到,緊緊隻是過去了兩天,駐守南安軍的王宗石和王虎大軍卻是從南雄州城北麵出現,配合王宗石大軍將南雄州城給團團圍住。

虧得趙廣機敏,立刻派人將劉義等兩支軍隊收回南雄州城,這才免得被敵人逐個擊破。不過這樣一來,南雄州城也是徹底陷入了王宗石、王宗石和王虎兩路兵馬的包圍中,每天都要遭到兩支大軍的輪番攻擊,多虧了劉家軍將士上下齊心,這才堪堪守住,不過,所付出的代價卻是巨大的。這幾天過去,劉家軍死傷慘重,到今天戰鬥結束,劉家軍已經隻剩下不到兩千人了。

在城頭上,滿臉汙漬的趙廣提著寶劍,緊皺著眉頭,在城頭走來走去,不時看看那些躺在地上受傷的將士。今日一戰,虧得趙廣玩了個小花樣,用甕城壕溝破解了敵人的進攻。要不然,南雄州城今日就破了。

不過這些花招也隻能用一次,那王宗石和王虎也不是省油的燈,恐怕下次就不會上當了,這次雖然擊退了敵軍,但下一次呢?趙廣都不敢想了。

“趙大人!趙大人!”一個呼喊聲從趙廣的身後傳來。趙廣連忙回過頭一看,就看到一名劉家軍戰將。那名將領一手提著沾滿血跡和滿是缺口的單刀,而另一隻手臂卻是從肩膀處就沒了,明顯是被人給砍斷了。現在是用白布將傷口給包裹得嚴嚴實實,隻是那白布卻也早被鮮血給染紅了。那戰將快步走到了趙廣麵前,單手握著單刀對趙廣一禮,說道:“趙大人!大人找你有事相商。”

看到這戰將,趙廣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痛惜,忙雙手扶起那將,同時望向了他那斷臂處,說道:“劉華。我不是讓你好好休息養傷嗎?你怎麽又跑到這裏來了。你的傷口未愈,正需好好靜養才是。”

這名戰將正是劉家軍的大將劉華,三天前的一戰中,劉華在與敵人交手的時候,被一名宋軍士兵將自己的胳膊給砍斷了。幸虧當時另一員大將劉頌就在身邊,及時出手相救,這才救回了劉華的性命,隻是這胳膊已經是齊根斷了,再也接不上去了。對於一名武將來說,一隻手是何等的重要。少了這隻手,劉華幾乎就成了一個廢人,如此將才,趙廣豈能不痛惜?

聽得趙廣的話,劉華轉頭望了一眼自己的斷臂,卻是嘿嘿一笑,似乎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笑著搖頭說道:“趙大人請放心,劉華的命硬得很,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麽。”劉華受傷後,也僅僅是在軍營休息了一天,等到傷口止血之後,也不顧醫師的勸阻,還是選擇上陣殺敵,絲毫不像個受傷的人。

趙廣也知道自己是勸不動劉華的,再說眼下南雄州城被攻破在即,就算是劉華留在城內,等到城破之日,劉華也難逃一死,倒不如上戰場殺個痛快。當即趙廣也不再說了,點了點頭,拍了拍劉華的後背,隨即便徑直下了城頭,朝城內的劉家軍府趕去,至於這城頭,幹脆就交給劉華來打理。

趙廣在南雄州城內的身份可是僅次於劉家軍劉義的,所以當他到了劉家軍府的時候,那些把守劉家軍府的士兵根本就沒有阻攔他的意思,而是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而趙廣也是直接便走進了劉家軍府,熟絡地走到了議事宮殿內。等到了議事宮殿之後,趙廣卻是發現除了劉義坐在正上方之外,諸如劉頌、朱豪等一幹劉家軍重要的將領也都聚集在這裏,隻不過眾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議事宮殿內的氣氛也是異常的壓抑。

見到趙廣來了,劉頌等將都是起身向趙廣行禮,就連劉義也是站起身來,這些天來,多虧了趙廣的指揮,才能在宋軍狂風驟雨般的攻擊下保住南雄州城不失,可以說,在眾將的心目中,已經將趙廣看做是自己的主心骨了。不誇張的說,如果沒有趙廣,隻怕南雄州城老早就被宋軍給攻破了。

和眾將一一打了招呼之後,趙廣徑直來到劉義的麵前,對著劉義抱拳一禮,說道:“屬下參見大人。”雖然趙廣的名聲很高,但對於君臣之禮,卻是一點也不敢鬆懈。

劉義卻也是從座位上走下來,直接扶住趙廣,不讓他拜下去,然後說道:“趙廣兄不必多禮,來,入座吧。”說著,劉義便拉著趙廣的手,直接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讓趙廣就坐在自己的右手邊。

眾人都入座之後,劉義也不浪費時間了,忙對趙廣說道:“趙廣兄,剛剛兄弟已經統計了一下今日的戰況,現在南雄州城已經是十分危急了,說不定連明天都沒辦法支持下去,那高安的援軍怎麽到現在還沒有來啊!”

之前劉家軍之所以還能支持得住,正是有高安援軍這個希望。可隨著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那援軍卻是始終沒有出現,如今城內的劉家軍將士們士氣也是越來越低落,這樣的情況可是大大的不妙。

趙廣眉頭一皺,其實這件事趙廣早就放在心上了,剛剛在城頭巡視的時候,對於城頭上將士們的狀態,趙廣也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趙廣也知道,造成將士們士氣低落的原因,追根究底,正是因為本來應該早就到的高安援軍遲遲未至。可這件事,現在趙廣也是沒有半點辦法。

如今南雄州城被圍,外麵到底是個什麽情況,趙廣一點也不清楚,到底為何高安援軍遲遲未至,讓趙廣也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然,以趙廣的智謀,也能猜出一兩個可能。或許,白何行在路上碰到什麽事情給耽擱了,或許高安的援軍在調集的問題上需要多耗費一些時間。而在趙廣的猜測中,還有一個可能性,卻是趙廣始終不願意去想的,那就高安拒絕向南雄州派遣援軍。

這些年來,劉家軍和高安之間的確是鬧出了不少糾葛,夏成之子夏虎甚至也死在了王子平手上,而劉秀才也是因此死在了劉家軍的大牢當中。

雙方之間幾乎可以說是水火不容,如果單純從這方麵來看,高安不肯派援軍那也是理所應當的。可趙廣卻是知道,高安不是個蠢人,在高安身邊的童聞博更是個聰明人,絕對不會看不到劉家軍被滅之後的後果。

正是基於如此,趙廣先前才會信心十足地認為高安一定會派遣援軍,可這麽多天過去了,始終都沒有看到高安援軍的影子,這讓趙廣原本充足的信心,現在也有些忐忑了。

劉義的問題問出之後,趙廣沉默了片刻,抬起頭,望向了坐下眾將那期許的目光,深吸了口氣,隨即擠出了一絲笑意,說道:“大人請放心。高安之前除了要防禦趙榛之外,又要防備大人,又要防備夏誠,兵力的部署一定很分散。就算是其中調撥兵馬,也需要不少時日。所以,以屬下之見,相信最遲後天,高安的援軍一定可以趕到。”

趙廣不是不想將真實的情況說出口,可如果當著這些戰將的麵說出真實情況,隻會是更加嚴重地打擊眾將的信心,對於明日之戰,根本沒有任何益處。所以趙廣選擇將這個最不貼實際的猜想說出來,多少可以安撫一下眾將。

果然,聽完趙廣這麽一說,坐下眾將都是長長地鬆了口氣,劉義幹脆就罵罵咧咧起來,喝道:“狗娘養的高安,連調集兵馬都這麽麻煩。虧他還能占據整個福建路那麽大一片領地。這要是換作大人,這點事還不是輕輕鬆鬆就處理好了。”

劉義的話也是得到了在座大部分人的讚同,當然,也有極少一些人看出趙廣的言不由衷,其中就包括劉義本人。劉義的武藝或許不如他哥劉通,甚至不如劉頌,但劉義的才智卻是劉家兄弟裏麵首屈一指的。

在趙廣說完那些話之後,劉義卻是看出趙廣的目光閃爍,似乎有些話沒有說出口,不過劉義很快便猜到趙廣為何要這麽做,當然不會去拆穿,而是附和起趙廣的說法,跟著他一塊安撫眾將。

緊接著,趙廣又是對劉義說道:“大人,如今城內的情況的確不妙。屬下倒是有個提議,今夜大人可率領一支兵馬,趁夜突圍,東進到高安的福建路領地去。而屬下則是留守南雄州城,等待援軍趕至。”

趙廣的這個建議說出口,劉義越來越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如果不是到最後關頭,趙廣怎麽會建議自己逃離南雄州城呢?而趙廣自己留守南雄州,顯然是想要靠自己堅持到最後一刻。

這一點,劉義那自然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當即劉義便堅定地搖頭說道:“不行,趙廣兄。我不同意這麽做。當年大哥將這片基業交給我,雖然我沒有什麽能力,無法將劉家軍基業恢複往日榮耀,但也絕對不能在這種時候,棄將士們與不顧,獨自偷生?要是這麽做了,我將來如何有麵目去見我父親和兄長。”

聽得劉義說得斬釘截鐵,趙廣也是一臉無奈。他當然也猜到劉義會這麽回應,隻是他受劉通遺托,想要保住劉家的血脈。所以他深吸了口氣,還想要繼續勸說劉義,不過劉義卻是搶先一步,擺了擺手,止住了趙廣想繼續說下去的話。他堅定地說道:“趙廣兄,我意已決。如果你還想繼續遊說於我的話,那就不用再白費力氣了。不如想想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應對敵人的攻擊吧。”

劉義都這麽說了,趙廣也隻能是不再提起此事,不過在趙廣的心裏已經暗暗打定了主意,就算是劉義不肯,到時候也一定要想辦法保住劉義兄弟的性命。暫且將此事放在一邊,趙廣沉思了片刻,說道:“如今宋軍勢大,我軍如果要分開防守四麵城門,根本就不可行。所以,我以為,當舍棄其他三麵城門,專心防守一處,方有一線生機。”

“呃。”聽得趙廣這麽說,在座眾人全都是一頭霧水,朱豪一臉不解地問道:“大人,如今敵軍四麵而圍,如果放棄三麵城門,那豈不是放敵人進城嗎?”朱豪的問題也是得到了其他戰將的讚同,就連劉義也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趙廣搖頭說道:“我所說的放棄三麵城門,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不過並不代表就要放其他三麵城門外的敵人進城。這個嘛,我自有妙計。我們可以如此這般……”

接著,趙廣便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等到趙廣把自己的計劃說完之後,在座眾人全都是眼睛一亮,望向趙廣的眼光充滿了自信,同時也都是露出了一絲決然。

劉頌第一個站起身,對著趙廣抱拳喝道:“兄長,就按趙廣兄所說的辦吧。到現在這種情況,我們也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劉義的話說完,其他戰將也是紛紛起身應喝。

劉義等人的話,讓劉義的臉色也是稍稍緩解了一些,臉上更多出了一絲豪情,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站起身,對著趙廣說道:“趙廣兄。就這麽辦,一切就都交給你了。”

趙廣也是一臉無奈地點了點頭,其實如果不是被逼到最後一步,他也不想行此一招,但現在的局麵已經容不得趙廣選擇了。當即,趙廣也是跟著站起身,對劉義一拜,說道:“請大人放心。此事就由屬下來辦,一定成功。”

就在南雄州城內一場決然的時候,與此同時,在城外的宋軍軍營內,卻是一片歡聲笑語。特別是在位於軍營中心位置的大帳內,此次宋軍的幾名主要將領也都是在大帳內談笑風生,絲毫沒有為戰事感到為難的樣子。

坐在最上方的分別是王宗石和王虎,自從王虎率領南安軍大軍趕至,兩軍就已經是會合到一起,將這南雄州城團團圍住。

此時,王宗石和王虎自然是在一起議事了。王宗石笑嗬嗬地對身邊的王虎說道:“王虎,今日這一戰,南雄州城內的劉家軍的守軍已經是被徹底打殘了。等到明天,我們定可將南雄州城拿下。嘿嘿。等到拿下南雄州城之後,我們再揮兵東進,把高安那個老小子也給抓起來,如何?”

王虎卻是笑著搖了搖頭,對王宗石說道:“王將軍,你切莫小覷那高安。陛下最新的命令,是讓我們在攻下南雄州之後,將大軍提到福建路邊界一線,便不可再深入福建路一步。接下來,陛下另有準備。”相比王宗石的粗曠,王虎卻是細心不少,可不會像王宗石那樣時不時發瘋。

王虎的話說完之後,坐在王宗石左手邊的崔虎立刻便笑著點頭說道:“王虎將軍所言極是。統領。那高安手握福建路的大軍,有夏成、王熊兩員大將相助,更兼智囊童聞博相佐,我軍想要拿下高安恐怕沒有那麽容易啊!還是按照陛下的命令,先駐防汀州一帶再說吧。”崔虎還真怕王宗石發瘋要去打福建路,正好有王虎開了這個口,他也是順勢來勸說王宗石。

聽得王虎和崔虎都這麽說了,王宗石撇了撇嘴,顯然有些不樂意。不過王虎先前已經搬出了宋帝趙榛的名頭,他也不好再反駁了,隻能是悻悻然同意。而坐在王虎右手邊的,卻是撫州戰將張龍,他笑著對王宗石說道:“王統領,光是剿滅劉家軍賊,已經是一個了不得的功勞了,咱們也得給其他幾路大軍留點湯才是啊。”

自從王虎奉命駐守南安軍之後,張龍等一幹撫州戰將就一直跟著王虎一同駐守南安軍。張龍等人和王虎都是老搭檔了,平時相互之間配合也是沒有問題,所以這次攻打南雄州,王虎也把手下的幾名將領都給帶上了。

張龍的話,讓在座的眾將都是哈哈大笑了起來,王宗石的性子也是隨意,這脾氣上來得快,去得更快,立刻就把這檔子事給拋諸腦後了,轉頭對王虎笑道:“說到功勞,這次王虎你才是首功啊。要不是你及時送來消息,說明劉義派往高安處求援的使者已死,我們恐怕還真的要被劉義的詭計給唬住了。”

對於王宗石的話,王虎也隻是擺了擺手,笑著說道:“其實我也隻是好運罷了。說到底,應該算是天要亡劉義。誰會想到,當年福建路世家吳家的夫人,竟然會躲在一個小山村內嫁了人。更沒有人會想到,這麽巧,那劉義所派去求援的使者也投宿到那個小山村內。嗬嗬,天意!天意啊!”

王虎所說的,乃是當日白何行被吳盈盈殺死的事情。本來這件事吳盈盈倒也是做得幹淨利落。她殺了白何行之後,一個火就把自家的房子給燒了,然後拖著自己的兒子,拿了白何行隨身的財物就連夜逃出了山村。

可沒想到,吳盈盈在路上卻是被正在朝南雄州趕來的王虎大軍給碰了個正著。本來吳盈盈婆婆和母子三人一副老百姓的打扮,也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可事情就那麽巧,之前吳盈盈掠取白何行隨身財物的時候,順手拿了白何行一個錦囊來裝,這個錦囊偏偏又因為樣式精美,被吳盈盈的兒子拿去玩,正好被張龍給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