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中年婦人就這麽端著吃食卻不是直接去了廂房,而是現在柴房內兜了一圈,來到廂房外,中年婦人深吸了口氣,最後對房內喊道:“大官人,我給你送吃的來了。”

在房內閉目養神的白何行一聽,也正好覺得自己肚子餓得夠嗆,當即便說道:“有勞大嫂了。請進吧,門沒鎖。”

“吱呀”一聲,中年婦人便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卻是低著頭,對坐在炕上的白何行一福,說道:“大官人,家中沒有什麽好東西招待的,倉促間隻能是準備了這些,還請大官人見諒。”

“哦!沒關係!沒關係!”人餓了什麽都吃得下,白何行哪裏還會挑剔那麽多,笑著對中年婦人擺了擺手,便示意讓她送上來。中年婦人始終低著個頭,端著食盤便來到了炕頭邊,將食盤往炕上的矮桌一放,這食盤上的確沒什麽好吃的,一碗清清的野菜湯水,一盤紅麵疙瘩。

對於白何行來說,簡直是比豬食還不如的東西,可對於福建路的普通民眾而言,卻已經是極好的東西了。白何行也知道其中的緣故,自然不會多說什麽,餓壞了的他立刻便抓起那紅麵疙瘩就往嘴裏塞。

那中年婦人對著白何行一福,說道:“大官人慢用,我先下去了。”白何行正忙著吃呢,哪裏管得了她,聽得中年婦人的話,隻管是不停地擺手,示意她下去就了。

可是,就在中年婦人剛剛轉過身的那一刹那,中年婦人卻是突然從自己的懷中一掏,竟然掏出了一個剪刀。緊接著,就看到中年婦人猛地抬起頭,那長長的劉海也是跟著飄了起來,露出了一雙大大的眼睛,隻不過這雙眼睛中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意。

中年婦人將剪刀倒著握住,猛地一轉身,就朝著炕上的白何行撲了過去,揮起剪刀就紮在了白何行的胸口。那白何行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這麽一出,一直到那剪刀深深地紮進了自己胸口之後,這才反應過來,滿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那張因為仇恨而變得猙獰的麵孔,張大了嘴,卻是根本沒有想到喊痛,而是斷斷續續地問道:“你,……你……為何……要殺……”

“我為何要殺你對不對?”中年婦人整個人就這麽趴在白何行的身上,就像是一隻捕獲獵物的野獸一般,居高臨下地瞪著自己的獵物,嘴角流露出了一絲冷笑,說道:“休要怨我!要怨,就去怨高安。如果你不是要去給高安送信,我也不會殺你。我和你以及劉頌都是無冤無仇。可高安卻是殺我全家,毀我一生,害得我淪落到山野當村婦受苦的這種地步。就算是把全天下都拖下水,我也要讓他萬劫不複。”說著,中年婦人的雙手又是用力往下一按,那剪刀又是深了幾分。

這一刺,白何行的臉色越來越白了,胸口的鮮血就像是噴泉一般不斷地湧出來,白何行似乎也知道自己是必死無疑了,他瞪大了眼睛,帶著最後的疑問看著中年婦人,問道:“你……你……究竟……是誰?”

“我?”那中年婦人聽得這個問題,卻是一愣,臉上露出了一絲恍惚,不過很快卻是被仇恨和猙獰所取代,瞪著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是福建路汀州吳家的人。”

這發生在小村莊內的事情,身在南雄州城內的劉頌等人自然是不知道了。此刻劉頌和趙廣等戰將正在清點白天那一戰的損耗。大概是因為王子平戰死的緣故,雖然白天的戰績可以說是很不錯了,但整個議事宮殿內的氣氛卻是顯得很壓抑。

“今日一戰,我軍傷亡近四千餘人。其中一半是死在了敵人的火炮的攻擊下,另一半則是在城門前與敵人短兵相接中戰亡的。”陳武沉聲將白天的戰報念了一遍。

聽完陳武的戰報,眾人久久沒有說話,最後還是趙廣深深吸了口氣,扭頭對劉頌說道:“大人。雖然敵人的火炮已經被我們給燒毀了,但這隻是開始,敵人的兵馬還是要比我軍多。從明天開始,敵軍一定會加強對南雄州城的攻擊,我們一定要做好苦戰的準備。”

劉頌點了點頭,說道:“這點我也明白。趙廣兄,這場仗我已經是全權交給你了,該怎麽辦,你就直說吧。哪怕是命令我都可以。”為了守住父兄遺留下來的基業,劉頌可以說是完全豁出去了。

“臣當竭心盡力,大人放心。”趙廣立刻便對劉頌一禮,劉家軍也是他與劉廣、劉通花費了很大的心血才創建的,他也不容許就這麽失敗。隨即趙廣便轉過身,對眾將喝道:“從明日開始,才是此戰的關鍵。眾將當聽從我令,不得有誤。違令者,軍法處置!絕不容情。”

“遵命。”趙廣的話剛剛說完,眾將齊聲喝了一聲,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一戰的重要,他們對於劉家軍都是忠心耿耿,絕無背叛的可能。劉家軍滅,他們也沒有好下場。況且他們對趙廣也是十分的敬服,趙廣所下達的命令,他們當然不會不服從了。

對於眾將的態度,趙廣也很是滿意,當即便下達了指令:“劉頌!你立刻領五千兵馬趁夜從東城門出發,行進十裏紮營,一定要趕在敵人之前將營寨紮好。劉華!陳武!你二人也領五千兵馬,從西城門出發,行進十裏紮營,同樣也要盡快將營寨紮好,準備禦敵。”

趙廣這兩個命令一下,立刻就讓包括劉頌在內的眾將都給愣住了,如今大軍壓境,理應是據城而守,等到援軍才是,怎麽趙廣反倒是把兵馬派出城去?沒有城牆作為依仗,這派出去的兩支兵馬豈不是送給敵人去殺嗎?趙廣卻是沒有解釋,而是雙目一睜,緊緊盯著劉頌三將,喝道:“汝等還不上前接令。”

“呃。”趙廣這麽一喝,劉頌等將都是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隨後便立刻上前接過了趙廣的將令,不管趙廣這麽做的用意是如何,之前趙廣就已經說明了,一定要聽從他的將令。眼下這種危急存亡的時刻,他們當然相信如果自己違抗軍令,趙廣一定會執行軍法。

等到劉頌等人接了軍令之後,趙廣的臉色也是稍稍緩解了一些,緊接著,也是解釋了自己的用意:“宋軍善戰,更有各種千奇百怪的攻城器械相助,如果是死守城池的話,難保不會出現什麽意外。這次我們雖然成功燒毀了火炮,可下次敵人絕對不會給我們這麽好的機會了。所以我讓你們幾人領兵出城,卻是和南雄州城為掎角之勢,這樣一來,或許你們幾人可能會有些危險,但絕不至於是沒有生機。我們要守住南雄州城,就不得不賭一賭。賭敵軍不敢貿然分兵攻打我們三方。”

聽得趙廣的話,劉頌幾人的臉上雖然是沉重了一些,但卻沒有任何畏懼之色,他們都是經曆了不少戰鬥的老將了,豈會害怕死亡?而趙廣也是點頭繼續吩咐道:“記住。你們此次出城,一定要多舉軍旗,誇大聲勢,讓敵人琢磨不透你們手中的兵力。這樣一來,也可多拖延一些時日。按照我的估算,白何行此去福建路汀州,多則半月,少則十天,必然有援軍抵達。”

趙廣做出這個推算,也是基於之前高安與宋軍之間的矛盾,隻要白何行一到,高安恐怕會立刻出兵的。按照路程,白何行從南雄州到福建路汀州,快馬最多也就四、五天的功夫,而高安的大軍從福建路汀州趕至南雄州,快的話,也就不到十天的時間。當然,同時也因為高安的兵馬此時就在福建路汀州,隨時準備好戰鬥的原因。

聽得趙廣解釋清楚了,劉頌幾人也都是明白過來,同時抱拳喝道:“末將領命。”

趙廣點了點頭,同時又轉過頭對另外幾名將領喝道:“你們留下來,隨我死守南雄州城,不可放敵人一兵一卒進城。”

“遵命。”眾將齊聲應喝,多少將廳內那凝重的氣氛給清除了一些。趙廣和劉頌看著滿臉戰意的眾將,都是暗暗點頭,如此一來,至少軍心士氣可用。

而與此同時,在城外的宋軍軍營內,王宗石也是召集了手下的兩員大將,開始商議明天的攻城計劃。這些年一直跟著王宗石,協助王宗石治理水軍陸戰軍的謀臣魏懷義卻是沒有跟著來南雄州。一來,魏懷義畢竟是個文人,加上也不再年輕了,如此長途奔襲,魏懷義的身體是吃不消。二來,魏懷義雖然以前也為王宗石出過幾次計謀,但魏懷義的長處畢竟不在戰略方麵,這次的對手又是有名的趙廣,魏懷義自承也不是趙廣的對手,所以也就沒跟過來。

在軍帳內,花中龍直接便囔囔起來:“統領!還考慮什麽,明天天一亮,我就帶著一隊兵馬直接殺過去。保管把那南雄州城的城門給攻破了。”

“閉嘴。”對於花中龍的話,王宗石直接便瞪了一眼,罵道:“你還有臉說了。今天要不是你衝動行事,敵人如何有機會燒毀那些火炮?我看你就需要好好接受一下教育。等這一仗打完了,我馬上就把你踢到北方榆次軍事學院去。”

被王宗石一頓喝罵,花中龍的氣焰立刻就消了下去,再也不敢作聲了,雖然知道王宗石不可能真的把自己送到宋軍總學院去丟臉,但也知道王宗石眼下正發火呢,他可沒有那個必要去送上屁股給王宗石踢。倒是另一邊的崔虎上前一步,對王宗石說道:“統領,其實今日之失,主要責任在我。和花中龍沒有什麽關係。是我上了那些劉家軍賊的當,才會使得那些火炮被燒毀的。”

王宗石倒沒有偏向崔虎,白天的那一仗,崔虎也的確有指揮不當的責任,不過崔虎今日也算是擊敗了一員敵將,雖有過錯,但也有功績可以相抵,王宗石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此過暫且記著。接下來,你可好好作戰,爭取將功補過。”

“謝統領!末將領命。”王宗石都這麽說了,崔虎自然也不會不知好歹,立刻便對王宗石拱手一禮,喝了一聲,也算是認罰。

這樣也算是交代了今天的戰事,至於今天大軍的損耗,除了那七門火炮之外,宋軍的確沒有多大的損耗,這也跟今天兩軍的交戰並沒有太過猛烈有關,接下來,最重要的卻是明天開始的戰鬥。王宗石好不容易帶著大軍殺到這裏了,不可能就這麽苦守在城外。而且之前從江陵傳來的命令,那也是讓王宗石在最短的時間內奪下南雄州城,不給高安援助南雄州的時間。

可問題是,南雄州城的城防十分堅固,根本不是隨隨便便能夠攻克的。這一點,還是十年前王宗石留守南雄州時就已經特別加固的,經過了十年的時間,劉頌更是將南雄州城的城防在原先王宗石的基礎上,又提高了不少。如果火炮還在的話,接連狂轟濫炸個一天,或許還有可能將城防給轟破,可現在沒有了火炮,攻破城防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王宗石深吸了口氣,對崔虎和花中龍兩人說道:“從明日起,我們就要強攻南雄州城了,而且以趙廣的才智,明天一定會玩出什麽花樣來阻礙我們攻城。你們兩人可有什麽建議?”王宗石這話雖然問是問崔虎和花中龍兩人,但實際上,恐怕也就在問崔虎一個人了。

崔虎低頭沉思了片刻,說道:“統領,大人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盡快攻下南雄州。雖然我們手頭上沒有了火炮,但卻還有加固樓車和衝車這兩樣攻城利器,加上我軍的兵馬要多過敵軍,強攻之下,倒也不是沒有可能攻破南雄州。但問題就這個趙廣,屬下實在是猜不透此人到底會使出什麽花招啊。”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趙廣的能力已經為王宗石等人所深深忌憚,雖然仗還沒有打,但他們已經是很擔心趙廣會使出什麽樣的計策了。

“報!”就在王宗石三人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的時候,忽然從營帳外傳來了一個呼喝聲,隻見一名士兵快步走進了營帳,對著王宗石三人抱拳一禮,隨即喝道:“啟稟統領。南安軍總統製王虎將軍有密信送到。”

“王虎?”聽得這話,王宗石的眼睛一亮,立刻便走到了那士兵的麵前,伸手便將士兵手中的錦囊奪了過來,抽出密信查看了一番。等到王宗石看完密信之後,之前臉上的愁雲已經完全消散了,哈哈大笑了起來,喝道:“真乃是天助宋軍啊。”

在南雄州,戰事進行得如火如荼,而與此同時,在位於中原大地的最北邊的衢州,一場龐大的戰事卻是毫無征兆地悄然拉開。

自從當年趙雲、管天下率領大軍離開了衢州之後,如今衢州已經是盡數歸屬於宋軍的嶽飛元帥統領。為了穩定後方,在半個月前,嶽飛親率十萬大軍擊敗金兵,攻破河間府,生擒俘虜金兵大將龍虎大王突合速,千戶高勇之屬全部投降反攻金兵。這次一戰,嶽飛將這困擾大宋多年的毒瘤給一並拔出。如今衢州的邊境線已經向東北方向擴展了許多,嶽飛部大軍已經逼近燕京。基本上,現在的邊界線與原來宋遼的邊境線相差不多了。

而此時,趙雲統軍的駐地衢州城。趙雲正在帥帳整理軍務,突然一名斥候一個箭步衝了上來,對這趙雲就行了一個半跪禮,抱拳喊道:“將軍!不好了,城西南方向五十裏處發現敵軍。”

“嗯?”一聽得敵軍兩個字,趙雲本來沒展開的眉頭皺得更加深了,他沉聲問道:“可知道是哪裏的敵軍?有多少兵馬?”

對於趙雲的問題,那斥候也是早有準備,馬上就回答道:“回稟將軍。從敵人的旌旗上來看,應該是夏家軍的大軍。具體多少人,小人沒有看清,但絕對不會少於萬人。”

“夏家軍。”趙雲的眼睛又是閃過了一道寒光,想想也對,如今南方能夠和宋軍作對的,也就隻有那麽幾方諸侯勢力,而鄰接江南路的,就隻有夏家軍占領的信州了。

沒有多想,趙雲立刻便對那士兵喝道:“立刻派人去通知管天下將軍!章曉大人!讓他們來我的書房商議。”管天下和章曉作為趙雲的助手,在衢州也呆了幾個月了。所以,管天下和章曉兩人,已經是趙雲手下最高級別的官員了。

得到趙雲的命令,那士兵立刻便領命而去,而同時趙雲又是對那斥候問了幾個問題,在得到答案之後,這才揮了揮手,示意那斥候下去休息。在帥府大廳內閉目思索了片刻之後,趙雲邁開步子,徑直便來到了書房。同時,他喚進了一名親兵,從腰間拿起了一塊令牌,遞給那親兵,吩咐道:“傳我將令。衢州城立刻戒嚴,城門緊閉。吊城內守軍進駐城頭。”那親兵接過令牌便領命而去,而沒過多久,管天下和章曉也是匆匆趕到了書房內。

見到管天下和章曉來了,趙雲也不囉嗦,直接便將夏軍來襲的事情對兩人說了一遍,緊接著,說道:“如今夏家軍大軍壓境,你們二人可有什麽想法?”

對於趙雲的問題,管天下並沒有先回答,而是讓章曉先說,章曉倒也不客氣,低頭思索了片刻,便說道:“將軍。夏誠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沒有派人從這條路偷襲衢州,可見他一定知道將軍在這條路上安插了許多的飛蝶。可現在夏誠竟然如此大張旗鼓地派來的大軍,說明夏誠對此次攻打衢州信心十足。將軍奉大人之命駐守衢州,可要小心行事啊。”

聽完章曉的話,趙雲也是用手磨蹭起下巴處的短髯,沉聲說道:“章曉所言極是,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事情。當年在江陵的時候,陛下就曾向我提過,夏誠此人乃世之梟雄,絕對不可小覷。這次他突然出兵衢州,我自然是不會掉以輕心的。”

“不管怎麽說,我們先應敵才是。”趙雲沉聲說道:“天下,如今城內有多少兵馬可以調動?”

管天下把衢州城內的情況在腦子裏麵過了一遍,立刻便回答道:“如今在城內的衢州兵共有八千人,還有五千輕騎。”

趙雲心中盤算了一下,搖頭說道:“如果敵人不多的話,這些兵力的確是能夠應付得了。不過夏誠這次既然敢向衢州動兵,那必然是有了必勝的決心。恐怕這次夏誠所派來的大軍不會少。輕騎隻是騎兵,不能參與到守城戰中,隻憑這八千衢州軍,隻怕還是不夠。”

章曉也是點頭表示同意,說道:“將軍可遣人分別前往兩浙其他地方,調派地方兵馬前來援助。若是屬下沒有記錯的話,光是臨安就有士卒五千和兩千輕騎,紹興也有精兵三千和兩千輕騎兵。如此加起來,至少可以調集兩萬衢州軍和上萬輕騎前來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