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通判身子晃晃蕩蕩地左右擺動起來,似乎是有些站不穩,連著往後倒退了好幾步,下意識地一個抓住了旁邊的立柱,這才穩住了身子。青袍男子抬頭看了一眼窗外,一咬牙,伸手在懷裏又掏出了一吊錢,直接丟在了酒桌上,便轉身離去。

那店小二可是一直關注著這裏,見到青袍男子要走,連忙上來招呼,隻是那青袍男子卻是一點理會他的意思都沒有,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大步流星地就跑出了酒樓。那店小二撇了撇嘴,回到酒桌把錢和酒菜都收了起來,氣呼呼地跑到櫃台前,把那酒錢交給了掌櫃的,說道:“掌櫃的,那人是什麽人啊?看起來怪怪的。”

“閉嘴。”掌櫃的一聽,連酒錢也顧不得去收了,一巴掌就拍在店小二的腦袋上,低聲喝罵道:“混賬東西。你可知道那人是誰?他可是通判張大人。那可是貨真價實的貴人。人家拔根腿毛也要比你的脖子粗,以後把招子給我放亮點,別盡給我惹麻煩。”

而張通判在離開了酒樓之後,隻是看了一眼信王府邸,便扭頭就往外走去,任憑周圍的人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張通判卻像是失了魂一般,悶頭往前走。不知不覺,張通判就這麽走出了這條大街,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了看左右,竟然不知道該往哪裏走。而這時,突然一個聲音從張通判的背後響起:“張大人,請隨我來。”

這個聲音驟然響起,把張通判驚得背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差點沒直接跳起來,回頭一看,卻是看到一名打扮和普通百姓沒什麽區別的中年男子,正麵無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見到張通判回過頭望向自己,那中年男子卻好像是沒有任何反應一般,自顧自地就往左邊的一條小巷走去。看著那中年男子的背影,張通判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複雜的情緒,咬住了下唇,最終還是緊跟著那中年男子,走進了小巷。

且不說張通判接下來如何,單說那黃麵男子和大胡子兩人在酒樓不遠處,卻是和幾名年紀相仿的男子交談起來。這幾名男子卻是大多以文人打扮,除了一人身形壯實一些以外,其他人的身材都比較消瘦。那唯一壯實的男子笑著對黃麵男子說道:“兄弟,待會找到王少將軍,讓他帶著我們進信王府邸,說不得我們還能和信王殿下見上一麵呢。”

聽這男子的話,其他幾人都是一臉的興奮,大胡子立刻就瞪大了眼睛,說道:“老兄。真的可以見到信王殿下嗎?真的嗎?天啊。信王殿下可是我最崇拜的人了。要是這次能見到院長信王殿下本人,那留在學院的那些小子指不定要羨慕成什麽樣子呢。”

“嗬嗬。”那壯實男子嗬嗬一笑,說道:“這個我可不敢擔保,一切還要等碰到王少將軍再說。”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喊叫。聽得這呼喊聲,黃麵男子等人都是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卻是同時笑了起來,那黃麵的男子當即便笑道:“王少將軍。快來,我們正商量著要找你呢。”

“嗬嗬。”在這幾人前麵,一名身材高大、約莫十五六歲樣子的年輕男子快步走到了眾人麵前,笑著抱拳一禮,說道:“眾位師兄遠道而來,小弟沒能前往迎接,實在是罪過!罪過啊!”

這年輕男子雖然年紀輕輕,但卻是一臉的英氣,臉龐上棱角有度,頗有些大將之風,不是別人,正是趙家軍大將王虎之子王濤。

這幾年,王濤卻是很少在江陵待,因為早在兩年前,王虎便把王濤直接送到複州和鄂州的信王軍總學院就學。信王軍總學院可不比得其他的學府,在信王軍總學院就學的,不光隻是那些文人,還有不少的武將也可以在信王軍總學院學習行軍打仗。

當然,王虎把王濤送到信王軍總學院,也不光隻是為了學習行軍打仗,更重要的,卻是為了幫南方信王軍在信王軍總學院尋找新一代的人才,這也是當初設立信王軍總學院的目的所在。別看王濤年紀不大,可從王虎身上所繼承的豪爽性情,讓他在信王軍總學院也結交了不少俊傑,黃麵男子等人就應王濤的邀請,從信王軍總學院趕來江陵的學子。

“哈哈!各位學兄,今天有大喜事!彭友軍被殲滅,彭友被吳玠將軍當場擊殺,洪州、江州、饒州已經盡數歸屬我軍手中!哈哈哈!今天兄弟請客,大家一起痛快一番!”

王虎要請客,這對於眾人來說,可是好事連連,捷報加上好飯,不吃白不吃,又豈會拒絕?當即眾人便連連客氣,跟王虎便朝著醉仙樓方向走去。

此時,一方諸侯彭友,卻被從西麵來的信王軍川蜀大軍的吳玠與其弟吳璘兩員大將,帶領五萬大軍攻城掠地,加上信王趙榛派遣的原屬於趙家軍編製的,南方信王軍的數萬人馬夾擊,彭友軍已經全軍覆滅。而彭友,則被吳玠當場擊殺。一方豪強諸侯,終於覆滅身亡。

齊國都府開封汴梁城內,如死寂般沉寂,百姓們都是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沒有人敢出門。而在城內的齊帝劉豫大人府內,氣氛更加緊張,無數齊帝劉豫軍將士把守著齊帝劉豫大人府周圍,連隻蒼蠅都別想飛進去。

“廢物。一群廢物。”齊國皇帝劉豫宮中的前宮殿內,齊帝劉豫大人齊帝劉豫大發雷霆,直接將麵前的桌子給掀開,指著坐在下麵的一幹部下怒喝道:“就快讓敵人摸到開封汴梁了都不知道?是不是下次就該輪到我的腦袋被人摘了去?一群廢物。我養你們這群廢物又有何用?”

“陛下恕罪。”一名文官戰戰兢兢地對齊帝劉豫拜道:“臣下,臣下……”這人乃是齊帝劉豫帳下的部將周通伯,以周通伯的能力,其實算不得什麽大將之才,但如今齊帝劉豫手下出名的將領已經被斬殺的不多了,所以這周通伯也能被齊帝劉豫所重用。

齊帝劉豫聽周通伯支支吾吾卻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裏越發的火大,直接一個縱步,衝到周通伯的麵前,一腳踹了過去,把周通伯給踹得倒飛了出去。齊帝劉豫指著眾人就喝罵道:“廢物!廢物!連個話都說不清楚,難怪被敵人摸到城外都還不知道。”

那些部下被齊帝劉豫指著鼻子罵,卻是沒有一個敢還口的,一來是因為齊帝劉豫平日的威嚴所致,沒有人敢反駁齊帝劉豫,二來,這件事他們也是沒有臉麵去反駁。造成現在這個局麵的主要原因,卻是此刻在城外的那無數敵軍,從三天前開始,這支神秘的敵軍突然出現在了開封汴梁城外,將整個開封汴梁城給圍得是水泄不通。虧得那守城的將士機敏,及時將城門給城上,要不然,開封汴梁城很有可能就這麽糊裏糊塗地被敵人給攻占了。

這還不是讓齊帝劉豫最為惱火的,讓齊帝劉豫無法接受的是,這一連三天過去了,到現在,齊帝劉豫還不知道城外的敵人到底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之前因為局勢的變化,齊帝劉豫聽從從彭友軍那裏逃來投奔自己地智囊胡諸葛的建議,將齊國境地大量的兵馬都派往了山東。加上西麵戰線需要應付信王軍嶽飛帳下神勇軍統製張用所部的軍隊,現在開封汴梁城內隻有不到五千人的守軍。這點兵馬,和城外那三四萬的敵人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齊帝劉豫哪裏敢出城迎敵啊!

發了一通脾氣過後,齊帝劉豫陰沉著一張臉,在坐下眾人當中看了一圈,沉聲喝道:“胡諸葛在何處?為何不見他來參加議事?”

齊帝劉豫所問的杜充元帥,乃是將智囊胡諸葛招攬來的杜充元帥。別看杜充在南宋的時候窩囊的很,但是杜充自從當了齊國的元帥以來,還是挺用心的,在彭友大軍覆滅的時候,直接將彭友的殘餘軍隊和智囊胡諸葛給招攬了過來。

此次,受齊帝劉豫的委派,杜充親自帶著大軍前往曹州,如今齊帝劉豫帳下唯一算得上是智謀之士的,恐怕就隻剩下這個胡諸葛了。眼下情勢危急,齊帝劉豫一時間也隻有想到向胡諸葛來問策。

齊帝劉豫這話一問完,在場眾人卻是沒有一個能回答的,過了好一會兒,齊帝劉豫的臉色變得越發陰沉了,冷說道:“來人啊!來人啊!給我去胡府,請胡大人來議事。”

雖然心裏惱火,但齊帝劉豫還沒有到失去理智的程度,眼下這個情況,齊帝劉豫必須要依靠手下最強的智謀,才有可能渡過難關,所以就算是胡諸葛如此無禮,但齊帝劉豫還是要客客氣氣的。

被齊帝劉豫招來的士兵立刻便領命而去,下了命令之後,齊帝劉豫又是看了一圈眾人,卻是發現還有幾名大臣沒有出現在議事宮殿內,卻都是齊帝劉豫的一些寵臣。不過對於這些大臣,他們有多少能耐,齊帝劉豫又豈會不知?

平時他們溜須拍馬在行,這種軍國大事是絕對靠不住的,齊帝劉豫也懶得去理會他們有沒有出現在這裏。他用力一揮衣袖,又是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下人也是很自覺地幫著把齊帝劉豫剛剛發脾氣砸破的桌椅給換過。

接下來,齊帝劉豫再也沒有說一句話,而是一直鐵青著一張臉坐在那裏,他不說話,其他人自然更不敢說話了,整個議事宮殿內一片沉寂,氣氛異常的凝重。

“報——!”足足過了有半個多時辰,忽然從議事宮殿外傳來的驚呼聲打破了這片沉寂,隻見剛剛被齊帝劉豫派去找杜充元帥的那名士兵卻是快步跑了進來,對著齊帝劉豫就直接抱拳拜道:“回稟陛下。卑職奉命前往胡大人府請胡大人,卻發現胡大人府內空無一人。”

“什麽?不可能。”士兵的話驚得齊帝劉豫直接跳了起來,不光是齊帝劉豫,其他幾名大臣也都是滿臉驚愕地看著那士兵,齊帝劉豫從龍椅上站起來,一個箭步就衝了上去。雙手抓住了士兵的衣襟,直接便將他給拽了起來,衝著那士兵的臉就吼道:“胡說八道。那胡大人府上上下下足足有兩三百人,怎麽會好端端地沒了?”

齊帝劉豫滿麵猙獰,嚇得那士兵也是全身打顫,隻不過那士兵還是強忍著心中的畏懼,戰戰兢兢地回答道:“陛下!小人••••••小人不敢欺騙陛下,胡大人府••••••胡大人府內的確是空無一人。大人若是不信,可••••••可再派人去查看。”

齊帝劉豫一個便將那士兵甩到一邊,他可沒有那個心思再派人去查看了,而是大步流星地直接往外麵走去,顯然是要親自去胡大人府。齊帝劉豫這麽一走,剩下的那些部將也是議論紛紛,其中一名戰將對著周通伯說道:“周將軍,你看這是怎麽回事?難道……”

“哼。”周通伯冷哼一聲,似乎很是氣憤,可臉上的蒼白卻是出賣了他此刻內心的心情,沉聲說道:“還用想什麽?胡家全家肯定是跑了。現在看來,恐怕之前胡諸葛就已經察覺到什麽,所以才會提前向大人建議什麽派兵去提防西方防線,這根本就為自己準備後路嘛。我們北齊國這次恐怕是真的完了。”

周通伯這最後一句話說出,讓眾人也是一片嘩然,顯然他們心裏都有這種感覺,隻是一直都沒敢說出口,現在周通伯開了這個頭,讓這些部將也都是再度混亂了起來,所有人都在低頭思索著,怎麽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齊國完了。這個想法在齊帝劉豫到了胡大人府之後,也是出現在了他的腦中。看著空蕩蕩一片的胡大人府,齊帝劉豫畢竟是一代霸主,這麽一想,也是想清高了其中的關節,顯然,剛剛從彭友那裏逃來的胡家全家已經是背叛自己了。

如果說之前齊帝劉豫還奢望著胡諸葛能夠有辦法帶兵前來援救的話,現在齊帝劉豫也已經是完全絕望了。整個齊國的大軍現在全都損失或者在外地,這裏真正能為齊帝劉豫所掌握的,就隻有這開封汴梁城內的不到五千兵馬。堂堂齊國皇帝,現在隻有不到五千人馬,這個現狀,讓齊帝劉豫心中一片苦澀。

當年齊帝劉豫剛剛投降金兵的時候,或許實力比現在還要差,但現在的齊帝劉豫卻是早就沒有了當年的豪情。沒有了兵權,齊帝劉豫再無奮力一擊的信心了。站在胡大人府的門口,齊帝劉豫突然一個踉蹌,往後連退了三步,卻是靠在了胡大人府的大門上,這才免於摔倒。

“陛下!”一個疾呼聲由遠至近,來到了齊帝劉豫的身後,卻是齊帝劉豫的一名大將酈瓊,酈瓊一臉急色地對齊帝劉豫喊道:“陛下!不好了。城外的敵人發動攻擊了。我們該怎麽辦啊?”

這些天,酈瓊一直都是奉命守在城頭上,而城外的敵軍也隻是圍住了開封汴梁城,卻沒有發動攻擊的跡象。可是沒想到就在剛才,一直安安靜靜地圍在城外的敵軍突然發動了攻擊,讓酈瓊也是大吃了一驚,當即便草草布置了一番,將城頭交給了另一個將領,轉而便跑來找齊帝劉豫了。

隻是齊帝劉豫此刻卻是一臉死灰,對酈瓊的問話卻是完全沒有理會的意思,踉踉蹌蹌地轉身朝著齊帝劉豫的皇宮走去,看他的背影,如何還有半點齊國皇帝的影子。酈瓊看著陛下就這麽走了,先是一愣,隨即又是往前追了幾步,想要開口問話,可看著齊帝劉豫的背影,那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將軍!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啊?”跟著酈瓊一塊來的副將看著酈瓊在那裏發呆,猶豫了片刻,終於是忍不住問道。

酈瓊則是一咬牙,用力握緊了拳頭,喝道:“不用說了。我們走。就算是死,也不讓敵人衝進開封汴梁城。走!”說完,酈瓊直接便走到戰馬旁,翻身上馬,用力一扯韁繩,便要朝著城門方向趕去。

可還未等酈瓊起步,突然,震天的喊殺聲響起,驚得酈瓊全身一顫,滿臉不敢相信地望向了城門方向,驚呼道:“不可能。怎麽這麽快就被攻破了城門?不可能。”

盡管酈瓊連聲驚呼不可能,但在那越來越近的喊殺聲卻是向酈瓊證明,開封汴梁城的城門已經被攻破,城外的敵軍也是已經攻入了城中,正在朝著這邊殺來。在一旁的副將連忙對酈瓊喊道:“將軍!城門被攻破了,我們趕快逃吧!”話一說完,那副將卻是已經等不及了,直接掉轉馬頭便先跑了。

而酈瓊卻是咬著牙,沒有跟著那副將跑,他轉而縱馬奔向了齊帝劉豫的宮殿,就算是要逃,至少也要把陛下給救走再說。

半個時辰過後,站在汴梁皇宮門口,趙雲和管天下兩人卻是沒有說話,看著眼前這曾經象征著宋國最高權力的皇宮,如今正在熊熊大火中掙紮。

趙雲和管天下兩人都是默然不語,從剛剛抓到的士兵口中得知,燃起這把大火的,不是別人,正是齊帝劉豫自己。而且在點燃大火之前,齊帝劉豫竟然是瘋狂地將自己的妻兒盡數斬殺。

雖然齊帝劉豫的舉動如此瘋狂,不過趙雲和管天下卻是能夠猜出齊帝劉豫這麽做的原因。齊帝劉豫背叛大宋難逃一死。而且他畢竟是一代皇帝,又豈能容忍自己戰敗被俘侮辱而死?更不要說是自己的妻兒淪為別人的階下囚,任人欺辱。所以齊帝劉豫情願是帶著自己的妻兒一死了之。

“嘿嘿!將軍。”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笑聲突然響起,打破了這沉寂的氣氛,趙雲和管天下都是眉頭一皺,轉頭望向了旁邊。隻見一名身寬體胖的男子正一臉獻媚地對著趙雲和管天下行禮拜道:“將軍。這••••••這齊帝劉豫已死,不過齊帝劉豫帳下大將劉猊的首級在此。請將軍驗收。”說完,直接從身後自己的親兵手中奪過了一個包裹,解開後捧過頭頂,竟然是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趙雲和管天下兩人都是滿臉厭惡地看著那男子,他們久經沙場,當然不會對這麽一顆人頭有什麽厭惡,真正讓他們兩人露出這種表情的,卻是這個男子的人品。

這個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齊帝劉豫身邊的幾名寵臣之一。今日趙雲等人帶兵攻打開封汴梁城,本來也沒想過會這麽容易就攻破城門,卻是沒想到,這個被齊帝劉豫寵信的幾名部下,竟然在城頭殺了把守城門的劉猊,打開了城門,迎接趙雲大軍進城。雖說這名將領這麽做,對信王軍而言是立了大功,但此人如此卑賤的人品,卻是讓趙雲、管天下十分的不屑。

趙雲當即便擺了擺手,淡淡地說道:“嗯!知道了,你們且退下吧。”說完,便轉過頭,連看都懶得看這名將領一眼。而管天下幹脆就一扭頭,縱馬離開了,顯然是連話都不願和這樣的卑鄙小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