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跟隨陳修平他們叛亂的士兵自然是認得高安,知道他就他們今後的新主子,哪裏敢多說什麽,慌忙給高安等人讓出了一個過道。高安轉頭對夏成、王熊說道:“兩位兄弟。你們現在立刻去城內,務必要保住範汝為的兒女。先生,你和我進去吧。”最後一句話,高安卻是對那名年輕男子說的,不管高安現在心情有多壞,可在對待那年輕男子的時候,始終都是保持著一定的尊敬。

雖然高安這麽吩咐,不過夏成和王熊還是不放心留下高安一個人在這裏,當即便讓王熊留下,夏成自己趕去救人去了。高安也是不置可否,隻是讓王熊守在外麵,他則是帶著年輕男子直接走進了範汝為所在的廂房。

此刻,範汝為房內再也沒有其他人,隻有範汝為一個人很平靜地躺在床榻上。高安上前幾步,走到床榻前,對範汝為抱拳說道:“屬下見過大人。”

“咳咳。”咳嗽了幾聲過後,範汝為慢慢睜開了眼睛,抬起頭望向了高安。雖然他這次是被高安給奪了權,可在他的臉上,卻是沒有露出半點對高安的恨意,而是一如往常那般笑道:“高安兄弟,你終於是來了。”

“大人。”高安慢慢站直身子,看著範汝為,說道:“這次是我對不住大人,但請大人放心,我執掌福建路之後,絕對不會讓大人的名聲被旁人所玷汙。而我自會以福建路為基業,開創稱霸天下的霸業。到時,大人之名必定會名留青史。”

“嗬嗬。”範汝為卻是一臉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道:“人都死了,還談什麽名聲。名留青史也好,遺臭萬年也罷。這些都是身外之物罷了。高安兄弟你也不必有任何愧疚之心,老夫這些年起義造反,乘福建路官軍支援皇帝之機,霸據福建路,其實心裏早就看開了。在這樣一個亂世,不是你吃了別人,就別人吞了你。老夫現在沒實力了,沒有你們的這種野心和鬥誌,根本就不適合這個亂世。其實,早在你接到聖旨來,老夫就早就應該將這福建路交托給你才是。隻是••••••嗬嗬,貪念啊貪念。”說著,範汝為卻是一臉自嘲地搖了搖頭。

聽得範汝為這麽說,高安心裏多少也是有些感慨。若不是範汝為,剛剛到福建路的高安隻怕還未等站住腳跟,就要被那些福建路的官宦們給擠出福建路。

但不管怎麽說,高安還是欠了範汝為一個人情。而現在高安竟然還奪了範汝為的大權,這讓高安心裏多少也有些愧疚。而範汝為卻是似乎並沒有介意這些,而是從自己身邊拿出了一個方盒,正是當初範汝為用來試探高安心意的福建路經略使的方印。

範汝為將方印取出,卻是伸向了高安,說道:“這就福建路經略巡撫使的方印。高安兄弟,福建路,老夫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夠讓福建路百姓繼續過上安定的生活,也算是不辜負老夫的心血了。”

平心而論,範汝為或者算不上是一個合格的霸主官員。但是這一年來,正是範汝為對抗趙構采用不交賦稅,對百姓輕賦稅等手段,才使得福建路能夠變得如此富饒。或許在天下間的義軍當中,隻有範汝為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為民的父母官了。

高安的身子一顫,不過還是堅定地接過了方印,一臉肅穆地對範汝為說道:“請大人放心。高安定不會辜負大人的厚托。高安今後定會愛民如子,保護福建路百姓不受戰火侵擾。”

範汝為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是說道:“對了。高安兄弟。老夫最後還有一個請求。我有二子,想必現在已經落入了高安兄弟的手中。我那兩個兒子沒有什麽能力,也絕對威脅不到高安兄弟,所以老夫想向高安兄弟求個情,能否放他們一條生路?”

高安立刻便答應了下來:“請大人放心。高安定當保得兩位公子安全。”

“好!”得到高安的承諾,範汝為也是終於放下心了,連著點頭,臉上也是莫名多了一絲紅潤。隻不過高安和那年輕男子都知道,這隻怕是範汝為的回光返照罷了。果然,範汝為笑著對高安擺了擺手,卻是慢慢閉上了眼睛,整個人一仰,便倒在了床榻上。造反起義最終統領福建路的霸主範汝為,終於是病死在了這小小的廂房內。

見到範汝為死了,高安卻是後退了一步,一手托著福建路方印,一手撩開衣服的下擺,便朝著床榻上的範汝為跪拜了下來,沉聲說道:“大人所托。高安定不會忘懷。還請大人在天之靈保佑,讓高安能夠以福建路為基石,成就霸業。”說完,高安便雙手托著福建路方印,朝著範汝為連拜了三下,這才站起身來。

拜完範汝為之後,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福建路,高安的心情也是難以掩飾地激動和興奮。而這時,那年輕男子卻是上前一步,對高安說道:“大人,現在高興還未免太早。先前大人命夏將軍前往救援兩位公子,不過屬下看來,夏將軍此行必定是無功而返。”

“哦?”高安眉頭一皺,目光從福建路方印上移開,望向年輕男子,說道:“先生之意,莫非……”

“不錯。”年輕男子點了點頭,說道:“兩位公子此刻恐怕已經死在了陳修平等人的手上。”

聽完年輕男子的判斷,高安卻是默然不語,他也不是傻瓜,立刻就能夠分辨出年輕男子所言非虛。閉眼沉吟了片刻,高安猛地睜開眼睛,說道:“沒關係。且讓這些人囂張一段時日。總有一天,我要這福建路,真真正正屬於我高安。”

關於福建路之變,遠在江陵的信王趙榛還沒有得到消息,這個時候,信王趙榛正在為應付即將到來的夏家軍與劉廣的聯盟而傷腦筋了。下定決心是一回事,但真正要做起來,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了事的。糧草、官員調動、兵力部署,這許許多多的東西都要預先準備好,為此,信王趙榛和傅選等一幹核心部下已經足足在節度使府的書房內呆了整整三天的時間了。

總算是把方方麵麵都暫時安排妥當,信王趙榛抬起身子,伸了個懶腰,全身上下的關節都是劈裏啪啦響了起來。

晃了晃脖子,信王趙榛看了一眼在書房內橫七豎八的傅選等人,淡淡一笑。這些天來這樣沒日沒夜的工作,就算是信王趙榛都有些吃不消,更不要說是傅選這些文人了。信王趙榛站起身來,卻是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書房,不願打擾傅選等人休息。

出了書房,信王趙榛卻是看到自己的親兵頭領王稟始終筆直地站在書房外,見到信王趙榛出來了,王稟抱拳便朝信王趙榛一拜,正要喊話行禮。

信王趙榛連忙對王稟做了個噤聲地手勢,輕輕地關上了房門,隨即笑著對王稟比劃了一下,便徑直朝著前院走去。那王稟見到信王趙榛的模樣,二話不說,便緊隨其後,這書房的守衛自然還有其他親兵負責。

在位於饒州的鄱陽,出現了大量的兵馬。在鄱陽城府邸的大廳內,這個時候卻是聚集了數名完全可以震動南宋的人物。坐在大廳左手的,乃是霸據南昌、南康軍多年的劉廣,而坐在大廳右手的,卻是掌控江南西路南部的彭友。這兩人都是世之英雄,原本一南一北,可如今卻是悄然來到這小小的鄱陽,而且還同堂而席,說出去,恐怕沒有多少人會相信吧。

劉廣和彭友兩人相互之間也不陌生。劉廣還是原來的那副模樣,隻是雙鬢開始泛白,眉宇之間多了一絲愁容。可見臨江軍被奪,對於劉廣來說,打擊可是不小,恐怕這段時間劉廣沒有少花心思吧。而坐在劉廣對麵的彭友,臉色卻是顯然要比劉廣好得多,這些年他雖然麵對趙家軍的強勢,退卻到東南的江南西路的南部,但是現在彭友的日子過得可是舒服得很,光是從他滿麵的紅光,以及漸漸寬鬆的身軀就能看得出來。隻是,當年親自上陣的義軍首領,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衝鋒陷陣。

既然連劉廣和彭友兩人都出現在了這裏,江南東路經略使夏誠,自然也沒有理由不在,此刻夏誠正坐在大廳,麵帶微笑地看著兩人。

夏誠、劉廣和彭友。這三人可以說是代表了如今諸路義軍的主要力量,這三人聚集在一起,不管發生任何事,隻怕都足以震動整個天下吧。

三人就這麽坐著,剛開始的時候,三人都還能夠沉得住氣,沒有人開口說一句話。可是隨著時間慢慢流失,三人當中耐心最差的彭友開始有些坐不住了。

他看了看劉廣,又看了看夏誠,最後彭友終於是忍不住,開口對夏誠說道:“夏兄。這次你傳密信與我們,召集我們來這鄱陽相會,乃是為了商議如何應對趙燕軍。既然我和劉廣兄都已經到了,那我們為何還要坐在這裏浪費時間?”

彭友打開了話題,坐在彭友對麵的劉廣也是轉過頭,緊皺眉頭望向了夏誠,顯然他對夏誠的如此行為很是不解。夏誠看了一眼兩人,卻是淡淡一笑,說道:“諸位莫急,趙燕軍實力強大,要對付趙燕軍的入侵,光是你我三人之力還略顯不足。所以,我們還需要再等一人。”

“還要再等一人?”彭友和劉廣臉上的疑惑卻是越發濃厚了,卻是不明白夏誠此話的意思,這天下間還有誰能夠與他們三人相提並論?彭友忽然想到一人,忙問道:“夏兄所言,莫非是指那範汝為?”

對於彭友的疑問,夏誠隻是搖了搖頭,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見到夏誠否決了彭友的猜測,劉廣也是忽然想起了一人,問道:“難道是那張俊或者劉光世?”

現在,除了他們三路最強的義軍之外,就隻剩下這兩路官軍有些實力了。剩下的那些官軍,不是投靠了這三路義軍和趙家義軍,就是去北方投靠了信王軍了。還有一些,直接投靠了金國支持的齊國。現在,也隻有這麽兩支官軍入得彭友等人的法眼了。

對於劉廣的猜測,夏誠卻是再次搖了搖頭。這時,突然聽得從大廳外快步跑來了一名士兵,夏誠的眼睛頓時就一亮,笑道:“兩位不必再猜了。我們要等的人,來了。”

跟在那士兵身後,卻是走來了一名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身穿一身綠甲,盡管此人的模樣有些斯文,可行走之間,卻是透著威武之勢。

看到來人,劉廣雖然覺得有些眼熟,但想來想去,卻是始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此人,但能夠讓夏誠久候的人,想必不是什麽平凡之人,當即也是站起身來,跟著夏誠一塊上前迎接。倒是彭友見到此人的模樣,卻是不由得臉色一變,似乎是嚇了一跳。

這姍姍來遲之人,正是剛剛奪取了福建路、被趙構封為福建路路經略使的高安。當年高安辛辛苦苦為彭友打下了偌大的領土,原本彭友答應給高安辰州的承諾,卻是沒有兌現,甚至最後還把高安一腳給踢到福建路去了。對於高安,彭友那可是一直有愧,眼下突然見到高安,彭友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的這個老盟友。

高安進了大廳之後,便滿臉笑容地對夏誠抱拳拜道:“讓夏兄久候,高安深感歉意,還望夏兄見諒。”不得不說,高安不愧是有偽君子的道行,他雖然也算是腹黑之人,但是就是讓夏誠等人都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當然,夏誠等人不會這麽簡單就被高安的假麵笑容給迷惑,夏誠上前對高安說道:“高安兄弟兄能夠如約而至,就已經是夏某的莫大光榮了。來來來。高安兄弟兄快快請入座。”說著,一個拉起了高安的手,就這麽牽著高安進了大廳。

高安走到彭友麵前的時候,卻是突然掙開了夏誠的手,笑著轉頭朝彭友抱拳禮道:“彭兄,別來無恙?”

高安都走到麵前來了,彭友就算是想躲也躲不了了,隻能是尷尬地對高安回禮,說道:“高安兄弟,多日不見。沒想到今日能在這裏相遇。嗬嗬。”彭友盡量想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自然一些,可那尷尬的笑聲卻是出賣了他的心情。

對於當年辰州之事,夏誠多少也知道一些內幕的。而且連同辰州和嶽州已經都被信王給占領了,現在說這些事情也沒用了。所以,他連忙上前打圓場,笑道:“兩位也是舊相識了,那就不用我介紹了。來來來!高安兄弟!我來為你引見劉廣大人。”說著,便拉著高安走向了劉廣。

劉廣這時才想起來,當年在英山軍營下,高安不就跟在彭友身後的那名戰將嗎?後來聽聞福建路的高安被陛下封為福建路經略使,現在看來,竟是同一人。隻是劉廣並不知道當年彭友和高安的那些事情,所以倒也沒有多想。

他當即便對高安抱拳說道:“久聞福建路經略使大名,一直沒有機會得見尊顏。今日能夠一睹福建路經略使風采,當真是劉某大幸啊。”雖然劉廣口中這麽說著,可心裏卻是在犯嘀咕,這高安雖然被陛下封為福建路經略使,可畢竟隻是個偏遠的福建路地霸主,夏誠為何會邀此人參加這次秘密會談?

夏誠似乎已經看穿了劉廣心中的疑惑,淡淡一笑,先是安排好高安入座,緊接著直接坐到了高安的對麵,這樣一來倒是顯示幾人的身份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