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富客棧’的酒樓裏,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中,幾個青年正在酒樓一角喝酒。他們一邊斜著眼看著這些人,一邊小聲討論著自己的事情。

他們大多父母也是這裏的農民或糧倉幫工,而他們自己當然也是。不過年輕人特有的躁動讓這些小夥子不甘於一輩子在此虛耗時光,他們互相商量,已經準備離開這裏到外麵的世界去闖蕩一番。

隻是他們從生下來就在這座寨子裏,最遠也不過隻到過附近的森林中,最多通過臆想和外麵的商旅者口中的隻字片語,來揣測外麵的充滿戰爭與機遇地世界罷了。

幾個人討論了一陣後,才剛剛約定了時間準備出行。但是幾人剛剛說罷,卻聽到身邊傳來從鼻子裏出的一聲冷哼之聲音。年輕人們微微一怔,紛紛心虛地回過頭去,他們看到不遠處另一張桌邊坐著一個年邁而身材高大的老者。

這個老者有著顯眼的酒糟紅紅的大鼻頭,長長的絡腮胡須,他的手臂與腿都十分粗壯,顯得結實有力。

幾個年輕人看到這個老者時臉色不約而同地變了變,這個老家夥叫做王振雷,不知道從哪裏來到這個地方。不過據說這個老頭子很有能力,被這裏的官員看中,混了一個糧倉中管事的工作。

但這家夥的脾氣可算是壞透了,又死板又固執,從來不給人好臉色。而且他自己的境遇似乎也不大如意,常常有人看到這個老者一個在喝悶酒。雖然這裏的人都愛喝酒,不過很少有人喝悶酒。而且,更不像這個老家夥一樣,一喝完酒脾氣就變得更沉默了,喝完酒不是與其他人一樣或是叫嚷或是昏睡,或者是發酒瘋,他卻是板著一副冷冷的臉孔,誰來打茬子也不理。

而且這家夥還極為高傲,誰也看不起,有人曾經聽到他說將軍的壞話。不過這個老者脾氣來了連陛下都敢罵,因此這事反倒不引人注意了。

年輕人們看到是他,忍不住心裏暗叫不妙。其中有稍微機靈一些的,趕忙好言好語地說道:“王振雷老爺子,原來你在這裏!”

老者瞄了這些信王趙榛一眼,冷冷的說道:“怎麽,妨礙到你們了?”

“不不,”反應得快的人立刻說道:“怎麽會呢,我們是想請你喝酒,不過……”

老者從鼻孔裏哼了一聲:“誰關心你們那些屁事,不過我提醒你們一句,年輕人,外麵的世界可不是那麽簡單混的,小心碰個頭破血流回來。頭破血流還是好的,弄不好回都回不來,連命都搭在外麵。”

幾個年輕人立刻如蒙大赦,支支吾吾地應了幾句,然後推推攘攘地去付了帳,趕緊從正門離開了。

他們離開時忍不住暗叫晦氣,怎麽會遇到這個老家夥,還好這老頭兒和寨子上大多數人關係都不太好,否則跑去告訴他們的父母,估計在場的幾個人人都少不得要吃一頓狠的或者父母的一通數落。

老者卻看著這些年輕人出去,搖了搖頭。外麵的戰亂世界哪裏是有那麽好闖蕩的。隻不過這些年輕人一頭熱血,他才不關心這些事情。老者剛想低下頭去喝酒,但卻突然怔了一下,他看到酒樓外走進來四男三女。

事實上那幾人推開門進來的時候,酒樓大廳之中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亮。

好漂亮的幾個妞兒——!

羅月兒的美貌是不言而喻的,馬月英同樣不遑多讓,羅月兒身上總是時刻帶著一種特殊的氣質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她兩眼,絕美顯得稚嫩的臉龐加上巨大的胸脯,顯得朱顏巨·乳。那一副商人打扮,帶著皮包,一副東張西望的樣子實在叫人產生好感。就是那支鐵錘顯得太大了,也太不協調了。

馬月英燃燒著熊熊火焰一樣的眸子更吸引人注意,少女進入這間酒樓時,眉頭就忍不住微微皺起來,眉尖上挑,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

戰戟綁在她的背上,少女微微抬起頭,讓長長的馬尾向後垂著,她環顧四周用一種警惕的神色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所有人,顯得生人勿近,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不過引起客人們大聲鼓噪的,反而是幾人當中相貌不那麽出眾的苗玉鳳。這位女首領年齡雖然有些大了,但是打扮走俏加上高挑火爆的身材,一進入大廳中就讓所有人下意識地吹起口哨來。好幾道別有用意的目光還落在了這位女大首領高聳的胸脯上。

苗玉鳳倒是不介意,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信王趙榛忍不住輕笑。

他以前常常在一些酒樓裏遇到這樣的情況,粗魯的客人們高聲猜拳喝酒,間雜著一些順便出來搭著酒樓順風車賣身陪睡女人調笑的聲音。這個時代,除了專門的青樓以外,還有一些酒樓雖然不是不專門的青樓,但是卻與風塵女子或組織相互合作賺錢。

信王趙榛回過頭,酒樓的掌櫃的已經迎了上來。一個平平無奇大眾臉的中年人,不過看他的樣子,已經從幾個人當中看出了主次關係,顯然眼睛神很是得力。

當那些下半身決定上半身思考的男人們,把目光落在幾個漂亮女人身上時,中年掌櫃留意得更多的是信王趙榛幾人身上流露出的一些氣質的細節。雖然信王趙榛身後亦步亦趨的兩個年輕侍衛英氣逼人,不過中年人的目光並沒有在他們身上多過停留。

作為這個人來人往得地方的主人,他早就練就了自與一般人不同的看人方式。

尤其是信王趙榛身上那種高位者的氣勢與氣質,與這個時代那些出身顯赫家庭、自小接受良好教育成長起來的豪門士族的權貴人士極為相似,因此中年人一眼將這個信王趙榛從其他人中分辨出來。

“這是一個士紳豪族公子哥兒。”掌櫃的如此想到,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語氣不自覺地恭敬了一些說道:“各位客官裏麵請,請問各位有什麽需要麽?”

信王趙榛抬起頭,看到一塊寫有出售的酒種類的木板掛在酒架前麵,以及一些吃食。還別說,這裏的酒品種類與菜品還不少。

他指這上麵最貴的幾種菜點了一些,還點了一壇子“土燒”的酒。當然其實信王趙榛對這東西不感興趣,他不過是裝個樣子。

幾位女士不約而同地要了當地的果酒,微甜略酸。

至於兩個侍衛侍從壓根就無視了任何東西,麵無表情地跟在信王趙榛身後。這讓中年掌櫃的確認了這些人的大概關係,他看了這幾個人一眼,用帶著生意人特有的敏銳笑臉問道:“幾位不是本地人吧,從哪裏來的?”

馬月英停下來,警覺地挑起眉尖。

信王趙榛知道這種事情沒什麽好隱瞞的。像是這種人,雖然說不上是地頭蛇,但是見過的人多,說不定認識寨子上所有的當地人。

他們刻意掩飾反而留下疑點,他幹脆點了點頭說道:“來碰碰運氣。”

信王趙榛也沒詳細說自己是幹什麽的。

中年掌櫃的想這位可能是一位離家出來遊玩的士紳豪族的子嗣,這種人在這裏其實也並不少見,不過通常是有一定家底的士紳豪族後代。之所以在這個戰亂的地方不少見,是因為這裏常常有與糧官暗中勾結的貴族大臣的後代來私通買糧。

“各位需要一個本地的向導嗎?”他想了一下,問道。

“服務還真周到。”信王趙榛心想他手上那一壇子最貴的酒產生了效果,像這種地方本來就是消息流通之地,掌櫃的手中往往有兼營本地的向導地人手。

不僅僅如此,掌櫃的還可以多給你消息,不過這些消息大多依靠道聽途說、不辨真偽,需要自己去剔除其中沒用的信息,唯一的好處是價錢也算在酒水的消費之中,。

信王趙榛點了這裏最貴的酒,中年掌櫃的自然顯得十分殷勤。

不過信王趙榛還是搖搖頭說道:“我從不需要向導,不過我想問下周圍是什麽情況?”

“戰亂雖然頻繁,但是我們附近的寨子的周圍都不危險,不過深入森林中會遇上強盜,可能還有吃人的蠻人。”中年人答道。

“另外,寨子北邊是官糧糧倉,往那邊走可能會遇上巡邏隊,如果被當作意圖不軌的人抓起來就不好了。”

好像生怕這個士紳豪族年輕的子弟仗著自己的身份不知天高地厚,他忙補充了一句:“這裏雖然是荊湖北路境內,但糧倉的統管其實是軍方。”

信王趙榛哦了一聲。他低頭抿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從口舌直進入喉嚨,然後又嗆回鼻腔。

一股好酒的辛辣香甜在口中環繞,信王趙榛微微的一笑,這種比較烈的酒很少見。一般大宋的酒都是酒精度很低的酒,淡而無味。看來自己選擇這種最貴的酒,顯然是一個明智之舉。

信王趙榛抬起頭旁敲側擊地說道:“既然如此,那我要避開那些地方才好呢?”

“不往寨子的北麵走就行了。”掌櫃的答道:“不往北邊走,就沒有麻煩。”

“可我想去活動糧食的,不往北走,怎麽疏通關係?”信王趙榛故意為難地皺了皺眉,低聲說道。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心想果然是為這個來的。

“那就不好說了。”掌櫃的放低身體,靠近幾人一些低聲說:“幾位不缺錢的話,可以試著找一下當地幾個有名的地頭蛇。那些地頭蛇們為人們買糧聯係搭橋過很多次,還有價格表。不過第一次聯絡的價格,恐怕價值不菲。”

信王趙榛點點頭,又問了一下當地的情況。主要是關於田地與農人的情況,以及糧倉士兵們的一些情況等等。當然,他自己打著商人的幌子,至於掌櫃的卻把他看做不知天高地厚,一門心思出來找樂子的士紳豪族子嗣。

兩者都沒有在意這個誤會,交談很融洽地進行了下去,打聽這些消息並沒有占用信王趙榛多少時間。小片刻之後,他回過頭,這個時候幾位女士已經在酒樓大廳中找到了一個位置坐下,信王趙榛看了看那邊,正準備走過去,不過在那之前他卻停了下來。

一個老者擋在了他的麵前。“請讓一讓。”已經喝的有些醉醺醺的王振雷眯著一對小眼睛,他勉強看清眼前這個年輕人,好像是之前進來的那一個,他想道。

不過這並不重要,他隻是知道,對方擋在了自己的麵前,老者搖了搖頭想要搞清楚這件事。

但信王趙榛卻有點哭笑不得,明明酒樓裏寬闊,但這個老者非要站在自己麵前說自己擋了他的路。

隻是他現在沒功夫在這裏鬧事,猶豫了一下還是向一邊讓開。可就在這個時候,信王趙榛卻怔住了。

老者的臉紅紅的,讓信王趙榛起初以為這隻是一個當地很常見的老弱,不過多看了一眼之後,信王趙榛卻留意到了對方太陽穴與手背與常人的微微不同。

信王趙榛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一個高手!

他差點以為自己看差了,幾乎就要去捏一下自己的臉頰好確認究竟是自己喝醉了,還是對方喝醉了。在一個偏僻的地方能遇到如此的高手,光是憑借看的,信王趙榛就知道對方一定是身手非常高的高手。

但信王趙榛在短暫地錯愕之後已經平靜了一些,也許是長相如此罷了。信王趙榛若不是在見過高手的特征,也不見得能認出這個醉醺醺的家夥來。而且有些不會武功的人有些特別的特征也不稀奇。

然而他這麽想的當口,王振雷已經搖搖晃晃地與他擦身而過。信王趙榛回過頭,看著老者分開人群走了出去,隻留下一個背影。

信王趙榛想了一下,並沒有立刻跟上去。和一個醉醺醺的家夥沒什麽好打交道的,何況看起來對方像是這個地方的普通官吏罷了,想必一時之間也不會給自己造成什麽麻煩。

他的目標是拿下這座糧倉的控製權,到時候再和對方接觸一下,看一看對方的真實身份是不是高手,這樣的效果會好得多。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回頭去問那個中年掌櫃的道:“那是誰?”

“一個老家夥,好像是叫王振雷,他來這個地方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中年掌櫃的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年輕的士紳豪族會對一個邋遢的老者感興趣,他說道:“他是糧倉的一個小管事。”

“做什麽的?”信王趙榛道。“監工而已。”

“聽說他有什麽特長嗎?比如說武功一類的?”信王趙榛進一步問道。

中年人一愣,搖搖頭說道:“這倒是沒聽過。”

“嗬,我還以為這個老人有什麽絕活呢。”信王趙榛笑了下,故意如此說道。

“雖然說老人經驗多,但是這個老人看不出有什麽絕活來,客官。”中年掌櫃的陪笑著說道。

信王趙榛點點頭,心中放下這件事,然後才轉身走回自己人所在那張桌子邊。當他走近時,羅月兒與一號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論著什麽,不過反應過來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看著這位年輕的信王。

“怎麽了?”苗玉鳳問。“沒什麽。”信王趙榛搖搖頭說道:“不過我打聽了一下當地的消息,情況有些不大妙。”

“怎麽回事?”苗玉鳳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在這裏除了信王趙榛之外,隻有他最關心這件事的成敗。

“我們原先以為糧倉的壯丁每天都會進出糧倉區,但是我剛才打聽到的情況卻不是這樣的。”信王趙榛低聲說:“壯丁們事實上大部分時間中,隻有少數幾天會在寨子上,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糧倉裏麵工作。”

“看來,對方對壯丁們的管理相當嚴密啊!”苗玉鳳擔憂的說道。

“是的,這樣我們要渾水摸魚的機會就小了。”信王趙榛說道。

“有什麽問題?”馬月英不解地問道。

“要控製糧倉並不難,隻要幹掉那個實力比較強的將領就可以了,剩下的一千多人不夠我們看的。不過要無聲無息的幹掉他們,不引起灃州灃陽方向的注意,就有些麻煩了。”

“可我們的實力,對付敵人還會有什麽問題麽?”長發少女一皺眉,反問道。

“當然沒有,不過我們的交手有多大動靜,你應該知道吧。”信王趙榛答道。

“隻要有一個人知道糧倉受到攻擊,這個消息就會不脛而走,要不了幾天灃州灃陽的官府就會了解得比我們還要清楚這件事了”

“我們可以封鎖消息。”羅月兒提議道。

“灃州灃陽的官府們的官員不是傻子,糧倉方向長時間沒消息,他們也會起疑的。”信王趙榛搖搖頭:“我們隻有控製住這個地方,讓他像是往常一樣運轉,偷偷為石門城輸送糧食就行了。”

信王趙榛話沒有說完,不過大家都知道接下來會生什麽。

這些糧食會被暗中運送到他的石門去一部分,來滿足石門的糧食供應。如果做的隱秘周密,將來運糧的運糧官買通,事實上按照南宋時期混亂的官僚機構的能力,如此是不會有人發現的。或者,發現了也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至於很久之後,信王趙榛在石門的勢力恐怕已經很龐大了,甚至已經接回了王之充等人。那個時候,有沒有這個糧倉的糧食,恐怕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