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張浚嚴密封鎖消息,連大宋碟部的暗線人馬都無法獲得那裏的信息。所以,信王趙榛無法得到自己北麵的關於王之充統帥船隊地消息。

但想必那位親臨一線,帶領著大宋名將劉光世統領十數萬大軍圍困住自己的船隊人馬,主持大局的張浚大人,恐怕已經得到了消息,開始著手集結軍隊,嚴密封鎖一切道路了。

以這位家夥對於皇帝趙構的忠誠,自然會在最快的時間將他的軍隊行動了起來,並且對張俊施壓,剿滅石門叛軍。

不過一想到張俊手上掌握的軍隊,信王趙榛倒不是擔憂,而是有些可惜。那些可是有部分最精銳的軍人,其中有西北軍和趙構手下最強悍的軍隊,都是優秀的戰士,如果能為他所用就好了。

當然他也知道這隻是一個奢望,信王趙榛將紙條揉成一團,他明白在石門建立自己班底軍隊的事情隻能一步步來,就像飯隻能一口口吃一樣,心急不得。

但石中泰的出兵的消息並沒有讓他感到多麽驚訝,與山賊軍的戰鬥不是沒有目的的。此時此刻從灃水河沿岸到石門城一帶的森林之中,吉雲天和他的兵馬早已封鎖了這一地區。

至於石中泰的命運,信王趙榛不需要花費太多力氣去多想。幾千軍隊罷了,可能還有一些另外的軍隊,不過在麵對上萬山賊軍時,結果可想而知。

放下這件事,他問道:“下麵是怎麽回事?”這一次崔虎搖了搖頭,回答道:“我不知道,王爺千歲!”

他經過庭院時自然也看到了正在爭吵之中的幾人,不過出於一種特有的禮貌和性格,他並未對這些與自己不相幹的事情有多關心。

信王趙榛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兩人經過幽暗的過道,一進入大廳。當然這裏比起幾天之前信王趙榛在這裏發飆的時候,已經算是修葺一新了,連長桌也換了一條。此時,外麵庭院中爭執的聲音就變得清晰可聞起來。

不過信王趙榛首先看到的卻是大廳之中,一個人坐在長桌另一頭,幾乎整個身子都趴到桌麵上的羅月兒。羅月兒帶著一副在這個時代還非常奇怪的玻璃製的眼鏡,一對小胳膊壓在大堆白紙上寫寫畫畫的,似乎正在抄寫什麽的樣子。

至於庭院之外傳來的爭執聲,她倒是充耳不聞。

當然聽到身後的聲音後,羅月兒卻猛地回過頭來,看到信王趙榛時,一張俏美地小臉上立刻綻放開出笑靨如花,她抬起頭脆生生地喊道:“信王趙榛!”

信王趙榛搖搖頭,走過去摘下架在少女細細的鼻梁上的眼鏡,沒好氣地問道:“你這副樣子,又是在幹什麽?”

“算賬咯。”羅月兒抬起雪白而尖尖的小下巴,理所當然地答道。

信王趙榛恍然,這才點點頭。自從接管了石門城之後,莫統領在城內的一切的私有財產和石門的所有官府財產都作為戰利品,當然也被他這個管理者理所當然地接收。而除了在戰後分給戰士們的報酬和犒勞之外,事實上還留下了一大筆錢財。

但這筆由莫統領留下的財富的管理曾一度相當混亂,一方麵信王趙榛給了現在基本已經成為自己副手的吉倩倩對於這筆財富的絕對處置權,但後來又許諾羅月兒可以支配這筆財富來完成對於石門地區的商業網絡以及地方建設的重新規劃。

因此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財政變得一團亂,最後還是羅月兒親自找到了吉倩倩,提議以一人負責管理,一人負責記錄審核的互相協作的方式,才將這個財物的管理體係穩定了下來。

短暫地一瞥之後,信王趙榛又抬起頭看著外麵,此刻爭執聲正不斷從外麵傳來,已經持續了相當長時間了。

這其中苗玉鳳的聲音最大,單宏飛在一旁助陣,工匠大師王稟偶爾才插一句,而吉倩倩發言最少。倒是勸架的一號說得嗓子都快啞了的樣子,隻是看起來,似乎誰也說不服誰。

“他們在吵什麽?”他問道。聽到信王趙榛的詢問,羅月兒立刻高興地搖頭晃腦,模仿著吉倩倩的口氣拖長聲音說道:“當家才知柴米貴呀,信王千歲——!”

信王趙榛一愣,已經隱隱猜到了外麵爭執的問題的核心。

庭院內的爭執已經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吉倩倩皺著眉頭看著麵前的幾個人,雖然這位吉倩倩表麵上還維持著基本的禮貌,但事實上心裏都快要煩死了。

信王千歲要建立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這她當然支持。他也知道信王趙榛給了苗玉鳳、花中龍、崔虎以及單宏飛一個任務,讓他們從石門城內的平民之中挑選出一些人,準備著手將未來的石門軍的架子先搭起來。

可是問題不在這裏。石門城內有接近五萬人口,城外周邊地區也有數十萬人口,現在秋收未到,實際上城內的存糧緊緊巴巴也就剛好夠吃到下個月。也就是說,多出的這些戰士們的口糧甚至都無法保證,必須依靠貿易。

而四川的糧食都調往了河東路與開封附近,支持兩線數十萬將士。現在就算請求四川暗中支援,但也隻能等待秋收之後,遠水解決不了近渴。隻能通過錢財從那些糧食商人手裏購買。

另一方麵,接下來石門恐怕要麵臨大量的戰事,在戰時士兵的口糧份額與可與平日不同,幾乎要加到雙倍。更不要說還有大量的貧民,勞作的男人和女人一樣需要大量的食物。

這些糧食缺口加到一起,就相當的不得了了。

更不要說森林之中的山賊軍也需要糧食,這一部分糧食以前是莫統領提供的,但莫統領不在乎自己領地內餓死了多少人,他們可不行。

何況如果要進一步控製整個石門,這個糧食缺口就顯得更加不可思議起來。吉倩倩現在已經知道,在今年,整個南方的作物是普遍歉收了。

農作物歉收,一個方麵是氣候的原因,一個方麵是因為金國軍隊的入侵。

因此要采購糧食又不得不麵臨另外一個問題,這是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南方的戰爭才過,北方的大戰正一觸即發,大宋的天空上此刻可說是陰雲密布。

而戰亂帶來的連帶後果就是糧食在作為等價物上變得比貴金屬更加穩定,換一種說法就是糧食的價格會上升,而且恐怕還不是一點半點。

尤其是金兵搶掠後,民不聊生,官府腐敗,苛捐雜稅無數,今年叛亂起義多如牛毛,導致糧食價格暴漲。這裏的商人們不會不知道當下的形勢,這些奸商可不會因為憐憫就把手腳放慢一丁點,他們隻會乘機哄抬物價。

因此采購糧食的前景,不可謂不黯淡。

為了這個事情,吉倩倩已經很頭疼來,一時半會還是沒想出什麽好辦法來。她倒是考慮過出兵搶掠其它臨近的官糧,可在軍事問題上,他作為副手隻能建議。如果信王趙榛否決這個提議,那麽他隻能從自己手上所擁有的資源出發去考慮問題。

再說她知道張俊手下的大軍即將殺來,敵人的大軍近在眼前,自己的信王千歲恐怕一時半會也抽不開身去調兵離開。

為了這件事,事實上連一向我行我素的羅月兒,都很乖巧地將自己準備在石門小試身手的計劃延後了。

可這個時候,苗玉鳳卻跑來找她,要求她立刻安排招募私軍的事情。但征兵首先就需要花錢,尤其是在這個時節說不定要花出去雙倍的錢,其次招募的士兵同樣需要口糧,如果還要訓練那麽口糧的缺口就更大了。

吉倩倩簡直不可想象那個後果。

沒有辦法,她隻能將困境說出來,說服對方。而她好不容易才把對方說服,讓這個女首領把招募私軍的事情往後放一放,至少等領地內民心安定下來,收了秋糧再說。可正是這個時候,工匠大師王稟也來了,開口不提其他,正是要錢。

原來信王趙榛要他盡快建立一個工坊,但建立工坊不管是不是要製作武器、甲胄,首先就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且不說這片地區並不產鐵,就是招募鐵匠和學徒也需要一大筆錢。

王稟作為大宋最鼎盛時期的大將出身,從來不需要為這些身外之物考慮,因此在缺乏這些東西時所產生的第一個想法當然是——要!

這裏一波未平,單宏飛又從半道殺了出來,當然他也是要錢。不過他並不是為了征兵的事情來的,而是為了戰士們的戰損經費來的。

眾所周知,打仗就會有損耗。而此刻在石門城內眾位門派首領手下的戰士此刻都可說是依附在信王趙榛這棵大樹下,名義上打著軍隊戰士們的名號,但實際上可說是一種另類的私兵。

沒了運私貨拉運、護送、雇傭、廝殺、為人報複等正常的經濟來源,他們手下裝備與薪水的損耗與補充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信王趙榛這個大首領頭上。而且本來信王趙榛就因該出這份錢養活他們,隻是大夥兒現在都在一條船上,單宏飛也明白現在他們這個機構缺錢,就沒有再提什麽費用的事情。

但江湖劍俠客、幫眾弟子們立刻就要接連展開大戰,補充裝備,發放戰前拚命錢的事情,卻是顯得刻不容緩,由不得他不來。而要補充包括甲胄、箭矢與武器一類的損耗,以及戰士拚命的戰前餉銀,當然首先還是要提到一個字,錢。

吉倩倩一時之間簡直頭大如鬥,她手上那點兒錢根本不夠用的。可這邊她還沒有想好一個妥善的辦法,那邊幾個人竟因為幾句話不合而吵了起來。

一時間什麽你的事情需要往後放一放,我的事情更重要諸如此類的叫喊詞匯滿天亂飛,吉倩倩一開始還能勉強勸架,但越到後麵也忍不住一氣之下加入戰團。結果最後倒成了路過的一號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勸架。

隻有和這位信王軍特戰隊戰士隊長一起過來的馬月英,倒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幹脆一個人遠遠地看著這幾個人在這裏唇槍舌戰,隻覺得這些人真無聊。

幾個人的爭執此刻正到了最激烈的關頭。

此時,苗玉鳳剛剛聽完王稟的冷嘲熱諷。作為鄆王黨一派,王稟久經官場風浪,口頭功夫當然也是相當了得,深得辛辣諷刺、口蜜舌劍之真髓。麵對這群江湖人,他嘴上的功夫倒是大占上風。因此女首領一度氣得牙根直癢癢想要反駁。

但正在她要開口的時候,麵色一變,卻住了嘴。

“信王千歲。”

其他人一愣,也紛紛回過頭來說道:“信王千歲!”

信王趙榛麵色不虞地看著這幾個人,從鼻子裏哼出一聲道:“挺熱鬧啊?”

所有人都低下頭,隻有不在這個小政治體係之內的王稟,一臉不在意的神色。

不過這位老者想了一下,還是低下頭恭敬地說道:“信王千歲,按照你的說法,本來我們此刻應該有共同的目標和敵人,老夫自然不是來給你搗亂的。可是眾所周知,戰爭就是比拚財力的消耗,現在看來,你的情況很不容樂觀啊——!”

信王趙榛聽了之後一言不發,他當然明白這一點。莫統領留下財富看起來數目巨大,但那隻是對一個普通人而言,實際分散到整個地區的建設與軍隊之中,卻顯得不是那麽經用。

比方說修築城牆就是一日千金的消耗。

事實上為了讓工匠們有信心為他幹活,吉倩倩不得不開出雙倍的價錢。這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因為事實上在這個時代,一位真正的官府權貴是完全可以無償地使用百姓的勞動力的。當然你要給人家一定的食物口糧。

不過信王趙榛很清楚領地內的潛在的暗流,在與官府軍一戰之前,恐怕每一個此地的百姓,都會懷疑自己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統治者能在這裏停留多久。

為了安撫民心,他不得不采用這種應急的辦法,來度過艱難的初期。當然,單宏飛和花中龍也建議過他用強製征募的方式來攫取勞動力,但是這一提議在苗玉鳳與吉倩倩處招致了一致的反對。

何況作為石門代理‘財政部長’的羅月兒也不同意這個計劃,不過他並不是處於道義而是簡單的經濟上的考慮,從長遠來看,自毀名聲的事情並不利於領地、尤其是領地商業與農業的發展。

而最重要的是,信王趙榛是絕對不會同意擾民政策的。可現在,問題不能隻是問題,還得有解決的辦法才行。

石門的銀礦來源於山林下幾千萬年的演化而儲備下的,但其實那有極少的銀子,但也足以讓石門受益無窮。

但是,事實上這裏的銀礦存儲量其實並不多,很快,這裏的銀礦就會挖完。石門的窮鄉僻壤不是浪得虛名的。而且,就算是有銀子,你也未必能買到多少糧食,在那些奸商手裏,你的銀子不是壟斷產品,但是糧食卻比銀子還珍貴。最重要的是,你是叛賊,那些奸商們會以自己擔風險的名義,對你收十倍的價錢。

但是,就在灃州灃陽,那裏卻有極多的糧食儲備,足夠他們的人馬和勞工們的食用了。

“吉倩倩,你介紹一下灃州灃陽的情況。”信王趙榛說道。

吉倩倩黑幽幽的眸子微微亮了一下,信王千歲要對灃州灃陽的糧倉動手了?她立刻說道:“信王千歲,灃州灃陽一直是這地區最重要的收入來源之一,周圍號稱是魚米之鄉,糧食產量也非常高。因為英宣起義很快就被官兵剿滅,所以相對來說,受到英宣起義的影響並不大。現在,那裏還是送往江南糧食的重要糧食存儲基地。”

信王趙榛微微一笑,說道:“這麽說來,這是要讓我去動趙構的糧食啊,吉倩倩。”

少女亦微笑道:“不是已經動過了麽,信王千歲。”

信王趙榛回過頭,看到苗玉鳳的目光亦向這邊看過來。他敏銳地留意到雖然女首領臉上還維持著必要的矜持,但眸子裏已經透過一絲焦慮。

眼見與自己一起出身的花中龍與單宏飛都得到了任命,苗玉鳳可不想自己的人在這個團體裏最後一點好處也撈不到,甚至最後被出賣掉。

雖然這位年輕的信王看起來還算親和,不過她曾經與那些大大小小的士紳、豪族以及官府、盜賊們都打過交道,心中對於這些家夥保持著必要的鄙夷與懷疑。那怕是一點點也好,他可知道這些人翻起臉來有多卑鄙。

苗玉鳳用略沙啞的聲音請求道:“信王千歲,請讓我去攻打灃州灃陽糧倉,那裏的糧倉不在城池裏,而是在郊外的郊野。我知道那裏的情況,那裏平日不過隻有一千多名士兵駐紮。”

她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說道:“我和我的人占領這裏綽綽有餘了。”

但信王趙榛卻說道:“但灃州灃陽的外的糧倉離灃州灃陽城太近,官兵恐怕正虎視眈眈,縱使攻打下來,一時之間我們也搶掠不了多少罷。”

女首領默然。“不能從這方麵想辦法嗎?土匪軍也用不上?”吉倩倩問道:“還是信不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