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地開口答道:“不過苗玉鳳小姐請不必猜疑。雖然我以千歲手下人的身份出現在這裏,卻並不代表我認同他的做法。”她抬起頭,冷著一張臉看著女寨主道:“所以寨主,請你幫我轉告千歲大人。”

“如果以為一個人單身出馬拋開一切,就萬事大吉的話,我希望他可以拋棄這種幼稚。因為雖然我不知道千歲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但我卻知道一個真正的英雄,並不是不會犯錯誤的聖人,而是敢於承擔責任的男子漢。”吉倩倩看著遠方的天幕,說道。

緩了一下,吉倩倩又繼續說道:“即使是可能影響信王軍大業,他做出了錯誤的決定,我也希望他明白一個人的生命並不僅僅屬於自己,還屬於所有人依靠、牽掛與愛著他的人。就像是我尊重信王千歲的決定,但卻絕不會原諒他拋棄部下的行為。”

“還有,請告訴他!”吉倩倩忽然停下來,目光落在遠處道:“在這個戰亂的世界上,沒有不流血與抗爭,就能依靠施舍得來的希望與幸福。”

少女停下來,最後一句話遠遠地傳了出去。

片刻。城牆之上每一個蠻人都回過頭,他們回頭看著這個吉倩倩,眼中閃爍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光芒。

苗玉鳳微微一楞,他心中一動,但看著這個少女問道:“你什麽意思?”

吉倩倩沒有答話,城牆之上一片無聲的沉寂。

女寨主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羅月兒,而羅月兒隻是對他甜甜一笑,開口問道:“那個,阿姨,我想問你有信號箭嗎?”苗玉鳳一呆。

當信號從城門升起時,明亮的火光映亮了全城每一個參與這場戰鬥的人眼底最深處。

信王趙榛與他身後的王之義、馬月英在一瞬間停下來,跟隨他們一起的江湖劍俠客、幫眾弟子們也在一瞬間齊齊停下。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起頭看著那璀璨的光芒,那仿佛是一個標誌,告訴戰場上的每一個人。告訴他們,他們即將勝利了。

信王趙榛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被大量的火藥彈轟成了一片廢墟的莫統領府邸前門樓,以及遍地的破碎屍體,他知道,這一步是成功了。

成功之後又是什麽,趙構是否反目?或許他一時還看不清那麽遠的事情,不過他至少知道,自己終於又贏了這一次。

從金國軍隊與莫統領聯手中,生生的將一步棋走了下去。

然而此刻王之義回頭看著自己的信王,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信王趙榛坐在胡桃木的八仙桌前,正在寫送往川蜀的密信。他突然微微一怔。

“怎麽了。”一旁幫助信王趙榛整理石門城文件的吉倩倩問道,他輕輕眨了一下眼睛,道:“信王千歲。”他靜靜地坐在信王趙榛身邊的一張士紳豪族高背椅上,襯著窗外的陽光,坐姿端正優雅,脖子像是天鵝一樣修長優美。信王趙榛回過頭看著他,一時都出了神。

“沒什麽。”他說著,用手輕輕敲了下桌子麵板。“為了避免我與趙構的衝突,實現徹底擊垮金軍和偽齊的目標,我們這次隻能對外宣稱我們是明教的一支造反起義的人。”說到這裏,他從筆筒瓶中抽出碳芯筆,可因為思路被打斷,一時卻不知從何開頭。

信王趙榛揉了揉額角,有些頭痛。當時光是快意恩仇了,善後的事情一大堆。

“你在給吳將軍寫信?”吉倩倩看了桌子上的信箋一眼。

“是啊,頭痛。”信王趙榛答道:“雖然幹掉了莫統領,可是真正的麻煩現在才剛剛開始。”他重新抬起頭,說道:“你說,吉倩倩,我們要怎麽應付張俊的人馬?為了大局,吳將軍的兵馬絕對不能來。不過,他們可以牽製保靜州的軍隊和辰州的部分地方廂軍地支援。而我們卻要麵對四麵八方的廂軍。這些廂軍戰鬥力一般,還不可怕。麻煩的是正在與楊幺作戰地張俊軍,他們恐怕會殺過來剿滅我們。”

吉倩倩抬起眸子,有些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我以為大人你有辦法。”她說道:“您一意孤行的時候,怎麽沒有問一下我的意見。”

“如果我放棄了。”信王趙榛笑了笑,說道:“你就會安心了?”

吉倩倩回過頭,幹脆閉口不言。

“嬌情。”信王趙榛心想。他用包裹著木條的碳筆筆尖在紙上戳了戳,又問道:“話說回來,你和那個女寨主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我都不太明白。”

“表麵上的意思。”吉倩倩道。

“我看不像。”信王趙榛搖搖頭,說道:“你心裏有抱怨我明白,不過你我都清楚,你不是一個口不擇言的人,更不要說在一個外人麵前說那麽多。”他拿起那張牛皮紙,揉成一團遠遠地丟出了窗戶。

“你很聰明,能透析人的心理,吉倩倩,我真幸運,可以有你這樣的手下。”

吉倩倩回過頭看著他,眼中有一絲欣賞,雖然沒有在當場,對方盡然也想到了當時女寨主的心思。可見,對方的心思嚴密智慧出眾。

“因為想到信王千歲要收服那些江湖劍手。”她說道:“我才會擅作主張。”

“所以不怪我了?”信王趙榛舒了一口氣樣子,嘴角卻微微一翹。

“從來就沒有怪過,”吉倩倩淺淺的一笑,道:“隻是被丟下,有一些生氣而已。”他皺了一皺眉道:“其實,我更擔心跟不上殿下你的步伐,我不知道,也許有一些根深蒂固的東西會讓我與你的想法越走越遠。”

信王趙榛笑了笑,心想隻要你我有心,多做交流就不會錯得太遠。不過這話他並沒有說出來,而是重新拿出一張信紙。“所以有想法了嗎,”他問道:“我的幕僚小姐?”

吉倩倩微微一笑說道:“殿下兵行險著,此時用一般的辦法恐怕無法化解接下來的凶險,隻能采取用明教教徒起義的名義,並且再次以石門為中心發展一個根據地。不過論宋、齊、金、匪之間的鬥爭,以小博大,無非卸力與借力。首先要看我們能不能找到除了我信王軍外的什麽盟友,但傳統的恐怕不行,我們根基尚淺、別人也不會冒著得罪官府重兵的風險接受。倒是我們可以考慮他們的敵人,但是且不說我們在石門的實力太小,而且所作所為已經挑戰了淺規則。”她有些為難,思索了一下道:“剩下的就是快速聯係長江上的王侍衛長。”

信王趙榛微笑的看著她,說實話,這個女人天生就是一個會權謀之術的人,無師自通,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

“莫統領與金國軍隊暗中結盟,想必不會超出這幾個原因。”吉倩倩道:“其一,是他背後的主子張浚以及幕後趙構要借金國軍隊之手,殺害您。其二恐怕也是想利用金人達到收買或與楊幺合作的目的。殿下你注意到了麽。金國的金軍大軍至今沒有越過雷池一步。而從我們現報傳來的消息看,他們活動最頻繁的區域也在山東、開封地區之內。”

她說道:“這樣一來,楊幺孤立無援,恐怕也恨死了突然對他們不聞不問的金人。但他們還要仰仗金人,大聖王鐵了心的要投金人,試圖自立一國,所以不可為盟友。但是東北麵的英宣義軍,自從戰敗之後,從來都沒有投靠大聖王。而且,他們名義上也於金人為敵,與我們的政治理想是一樣的,可以為盟。英宣軍占領的地區大多是貧瘠的不毛之地,要不就是山林之中,他們麵對的最大的麻煩就是缺少補給。而如果我們能和他們結成攻守同盟,不說對抗那張俊的大軍,至少可以保證身後無憂。”

“你是說明教護法英宣的軍隊?”信王趙問道,吉倩倩點點頭。

“辦法是好辦法,”信王趙榛用羽炭筆無意義地在羊皮紙上塗塗畫畫,目光集中於窗外一點,仿佛在思考什麽。

“隻是英宣軍至今泥潭深陷,與宋軍軍隊一戰戰敗之後,早已與外界斷絕了聯係。甚至這個起義的義軍編製還存不存在都是一個問題。即使存在,如何聯係上他們又是一個問題。”他的筆尖停了下來,吸了一口氣,道:“我們不能寄希望於運氣,因此這個辦法隻能作為一個備用的考慮。我向金陵方向派出一些人手,但在得到任何確切消息之前,這都隻作為一個保險的手段。”

他回過頭,對吉倩倩笑著說道:“你還有別的考慮嗎?”

“千歲手中的信王軍特戰隊戰士如何,可以幫上忙嗎?”吉倩倩問道:“我聽說這些戰鬥力強大的戰士,是千歲親自訓練的童子軍所挑選出來成軍的。其數量大約超過了千人。他們沒有編製,很少有人知道,要說借力,他們就是最大的助力了。

“信王軍特戰隊戰士?”信王趙榛偏過身子,用一隻手托住下巴,緩緩的說道:“當然,這可是是我最後可以動用的底牌之一,不到最後關頭,我會盡量避免把這張牌丟出去。”他問:“還有嗎?”

吉倩倩看到年輕的領主,那筆下淡淡發黃的信箋紙。這種紙,是信王軍特有製作的紙張,大多來自於北方的太行山地區大工廠。這些紙張大多輸送到江南、荊湖地區以及北方金國地區,與碳芯筆一起捆綁銷售。

想著信王軍強大的商業體係和網絡,需要在金宋收買多少官員權貴,需要多少商人豪門的支持!少女眨了眨眼睛,聯想到當前的局勢。

“難道?”她抬起頭說道:“你想要——?”說到這裏他忽然皺了一下眉,接著說道:“可是就算賄賂了一些權貴,趙構也不會改變對付你的初衷。”

“一語中的,吉倩倩。”信王趙榛將第二張信紙折起來,‘嘩啦’揉成一團。“不過如果不是借力,而是卸力,又會如何呢?”他一邊說,一邊將紙團丟了出去。

“卸力?”

“這封信是寫給我那皇兄的。”信王趙榛答道:“意義在於使我們從密不透風的重重重壓之下找到一絲喘息之機。我表示石門這裏不是我或我的人在這裏,而是明教中人。讓他將敗壞信王軍名譽的石門匪軍剿滅。我讓他打,他反而會放鬆對石門的圍剿,我給在川蜀主持政務的諸葛英去信,讓她找人裝扮成我的模樣,在川蜀我們的控製區露露麵,再宣傳一下。到時候,自然有人會告訴趙構。”他倒轉筆尖,將碳筆和信箋紙一起平推過去,推至吉倩倩跟前,“你來寫。”

“給趙構的信?”吉倩倩接過紙筆,輕輕吸了一口氣,手中的筆尖壓到紙麵上:“怎麽寫?”

“格式你定,內容大概這麽寫。”信王趙榛打了一個響指,說道:“就說石門莫統領軍隊的駐地,金國方麵的金軍大軍繞過長江防線,向石門城發起了偷襲,不但造成了重大人員傷亡,而且在戰鬥之中莫統領大人也以身殉國。而作為途經此地承蒙莫統領大人款待的信王治下之士,以及信王軍原青石城正七品護衛的雙重身份地趙燕,以為鄙人有義務臨時擔當起本地的防務抗擊金軍。而經過一夜戰鬥,現已將金軍擊退,不過為防止金軍再次入侵,從今日起在下將暫時主導此地的防務與行政。”他停了一下,又說道:“直到陛下親自任命的新官員抵達之前。”

信王趙榛看吉倩倩們埋頭認真地寫著底稿,筆尖沙沙作響有若耳畔低語。當然,吉倩倩寫的是修飾過得文言文,這方麵可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從小精通'地信王趙榛的弱項。

“繼續。”吉倩倩說道。“並且在下在這裏質問張俊大人的責任,為何隱瞞兀術方麵金軍大軍在南境停留的消息不發,以及擅自讓金國軍隊大軍無聲無息越過長江的失職。其次,在下擅自做主住持石門軍政兩務,希望得到陛下的諒解,並最後隨信附三枚金將將印,以證在下言之鑿鑿。”

吉倩倩微微一怔抬起頭,“將印?”她問道:“這是怎麽來的?”

她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篤篤篤’的敲門聲。

年輕的領主抬起頭應是了一聲,門應聲打開。進來的是侍衛隊長崔虎,他抬頭看了屋內的兩人一眼,然後走到信王趙榛身邊。

“信王千歲。”他說著,將三枚表麵布滿細密花紋的金色印璽放在信王趙榛的手邊。“這是您要的東西。”崔虎一身銀色輕甲,整個人看起來自然而幹練。

“檢查好了?”信王趙榛問。崔虎點點頭,說道都是從金軍將領身上搜出來的,經過專人的鑒定後沒有問題。

吉倩倩認出芙羅手上的正是金軍中職務比較高的金軍將領才擁有的金印,這種技藝製作出的金印物品,也是金國仿造遼國所製的,但吉倩倩仔細看了信王趙榛一眼。“信王千歲在昨天之前就準備好這一切了。”他心中想道:“信王千歲雖然衝動,但卻並不魯莽……”

信王趙榛收好金印,然後對吉倩倩說道:“有了這一封信,還要看趙構的反應,不過他也是一個聰明人,我相信他會好好考慮利害的。”

“你很熟悉他,殿下?”吉倩倩以他特有的敏銳地抓住問題的重心。“信王千歲?”

“一個能孤身離開宮廷,進入凶險無比、暗流洶湧的金軍,還活著出來,利用天時成就帝王之業,他可是很聰明的。”

他從吉倩倩手上接過信箋,彈了彈信紙‘嘩嘩作響’。“我信王軍實力強大,很多地方勢力蛇鼠兩端,在地方派、新舊黨派與各路軍權將領之間搖擺不定。”他把信紙揚了揚,答道:“歸根結底,實力決定命運。”

“可我們殺了他的手中重要的棋子。”崔虎有些不解,開口問道:“就這麽算了?”

“對於一個皇帝來說,與統領江山的高大地位和無上地權力比起來,一個棋子不算什麽。”吉倩倩靜靜地答道。“莫統領不是張浚手中唯一的棋子,不過出於維護自己勢力的考慮,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無論時間早晚,我們始終要麵對來自南宋趙構的大軍。”

信王趙榛點頭認同吉倩倩的話,他說道:“棋子也要有存在的價值才行,莫統領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旗子罷了。對於趙構來說,如何平衡局勢,穩定朝綱才是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當然,也還有如何對付我。”

思索了一下,信王趙榛說道:“我們要讓趙構看到我們能對張浚的軍隊造成壓力才行,如果連立足的能力也沒有,是沒有人願意在你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的。”

“猶如賭徒下注。”信王趙榛笑著說道:“高明的賭徒並不僅僅隻是相信運氣。”

吉倩倩點了點頭,表示聽明白了。信王趙榛放下信箋,打開抽屜從裏麵拿出另一封信來,又對吉倩倩說道:“另外,吉倩倩,你再把這封信潤色一遍。”

吉倩倩一怔。

“這封信是給牛瑞東、馬雲瑞他們的,接下來我們與莫統領的殘餘部隊、以及張浚必有一戰。”年輕的親王說道:“現在我手頭可以依靠就隻有外頭那些江湖人,他們靠不靠得住還是一個未知數。”

他看了門外一眼,說道:“你知道,我不喜歡依靠不確定的因素,因此我需要他們整隊放棄原定計劃,到這裏來與我匯合。他們沒有編製,也不算是正規信王軍。就算間諜查起來也不好弄清楚,所以,他們可以成為我們最為有力的援軍。而且,他們的家人都在信王軍占領區,不怕他們反水。雖然他們的戰鬥力不是太強,也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