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趙榛對吉倩倩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許這是一種天賦,上天賦予我的。不過一個人考慮事情畢竟有不周全的地方。我有著遠大的理想,需要大家一起去做……”

說著,他抬頭看了看,夜色下的戰鬥總是離不開火攻。火已經從營地的方向燒起來了,西麵的天空隱隱發光,逐漸變幻成一層瑰麗的淺紅色。

“走了,這裏遲早會被再次封堵,我們會被對方的人搜尋到的。”信王趙榛說著,便提劍走了。

吉倩倩要的不是僅僅是一個女工匠大師,她此時想要的,其實是能輔佐信王趙榛的機會。隻是在今天,吉倩倩姑娘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說得過多了。她也明白凡事都有一個度,上位者對於下麵的人有一定的隱瞞,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何況信王趙榛的對於事物前瞻性,也一直是她對於信王趙榛能問鼎神器地信心的來源。想及此,她就乖乖地跟了上去。

但事到臨頭,吉倩倩還是忍不住回頭不放心地小聲問道:“崔虎大人,我們從東邊離開沒問題嗎?”她想到之前信王趙榛侃侃而談時,那個叫做宋一水的人明顯有一些什麽話躲著他們沒有說,雖然當時幾乎每一個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信王趙榛身上,但謹慎仔細的貴族大小姐卻沒有放過這個細節。

崔虎看了她一眼,眼中滿是意味深長的笑意。“當然,千歲指引的道路永遠是通往勝利的捷徑。”他答道,仿佛這還不夠,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胸。

“毫不謙虛地說,我們和他們經常打交道。要一眼看穿他們的布置,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老練的劍手看著信王趙榛背影,稱讚道:“縱使是我,也要從現在他們進攻的方向才能判斷出他們的埋伏應當在南方到西方的某個方向上,可是比起千歲來,還是差了許多。”

崔虎一邊回答,一邊衝信王趙榛背後努了努下巴說道:“看到千歲的手了嗎?我敢打賭他對付那個蒙古高手和投彈手加起來隻用了不到十劍。霹靂彈雖然攻擊範圍極廣,可是強大的武器往往是兩麵性的,一旦被引爆身上的霹靂彈,就必死無疑了。”

吉倩倩對於武學不太懂,她聽得似懂非懂,可她明顯可以看出這個老江湖對於信王趙榛的推崇。英勇而睿智,果斷而堅韌。這樣的皇族還真是天生為那個金鑾殿的座位準備的。真想看看他當了皇帝之後,會有什麽樣的成就呢。吉倩倩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

在草叢之中,何自在幾乎可以確定那幾個罩在黑袍之下的家夥,至少也有大劍師的實力,可他料到了事情的發生,卻沒有料準結果。

他幾乎認定杜昆幾人要血濺當場,終於忍不住要熱血上湧拔劍出來阻止時。

但那個從杜昆身後走出來的須發皆白的老人,隻是提劍隨手點了點劃了劃,幾道灰蒙蒙的光芒閃爍了一下之後,那幾個被他視為噩夢一樣的家夥就化為了一堆屍體。

何自在張大嘴,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老人的實力已經不能用大宗師來描繪了,簡直就是神技。何自在縱是再孤陋寡聞,也知道整個大宋有這樣實力的,絕對不超過一個手指頭的數量。這十個人中,要麽是成名已久的強大將領,要麽是一方宗派鼻祖,剩下的,就隻有皇室供養的人了。

他是誰?

然後他才看到杜昆特彎下腰,恭敬地對老人說道:“張聖人,辛苦了。”

這句話像是一個晴天霹靂,讓何自在一時間保持著從麻袋後麵衝出來那個動作進退不得。在明教中,姓張的人有許多。但有資格被稱之為聖人的,卻隻有一個。掌管明教總部的左護教聖者張元正,自從右護教聖者鍾相被孔彥舟殺掉之後,張元正就是明教最高的領導者了。而大聖王楊幺自封大聖王,是沒有得到明教總部的允許的,說白了,楊幺算是自立門戶了。其原因自然是左護教聖者張元正不支持他們的起義。

總而言之,左護教聖者張元正現在是明教的最高元老。

何自在一時間腦子有些混亂,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在這樣一個偏遠的地方,會見到這樣的大人物。而且看起來,他還是來幫助他們的。

“這……這……”何自在有點瞠目結舌地指著老人道:“你、你是……”

老人點點頭,承認了他的猜測,然後答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何自在,讓杜昆護法帶我們去安全的地方。我再細細和你解釋吧。”

“杜昆……護法?”何自在看著杜昆,覺得世界好像都被顛覆了。

信王趙榛一行人沿著東麵寂靜的山林拾級向上,十五個人的隊伍‘沙沙’作響的腳步聲穿過茂密的草叢。今天晚上是陰天,月亮被遮住了,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但向後望去,視線偶爾分開草葉,看到山下森林中星星點點的火光,那裏原本有一個燈火通明的營地,但此刻隻剩下黑暗中零星的炭火的餘燼。

“我們的馬還在營地裏呢,信王趙榛。”

這已經是這段時間已來她第三次這麽問了,信王趙榛知道羅月兒心痛她那匹馬,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

“他們會退回去,對嗎,信王趙榛?”羅月兒美麗的眼睛裏映著山下的火光,熠熠生輝。她回過頭,抬起白皙的下巴如此問道。

“大約隻有老天才知道吧。”信王趙榛答道。這隊人會不會步上死亡之路,決定權並不在他,而在於他能不能左右肖山河的看法。

“可是,他們明明察覺這是一個陷阱,應該會警覺啊——”羅月兒問:“信王趙榛,你不是說那個肖山河是一個聰明的家夥嗎?”

“是太過聰明了。”信王趙榛知道肖山河能看出楊幺成不了氣候,就說明他的大局觀還是很強的。

“所以他們是在互相算計把。”吉倩倩問道。“是的。”信王趙榛點頭答應道。

“真不明白,他們這麽做的理由什麽。”吉倩倩忍不住說道。

信王趙榛一笑,他看著遠方起伏的重重山巒山彼此交錯,在黑夜中形成層次感不同的黑沉沉的影子,微微的搖了搖頭。為什麽?還不是為了在明教中的利益、權利和人才。

信王趙榛已帶著眾人一步踏上山頂,風迎麵撲來、驟然變大了許多,從北方山隘呼嘯而來的流動的冷空氣一下子穿過山林,吹拂著每一個人。

信王趙榛嗅了嗅風中的味道,他盯著山坡另一麵黑沉沉、靜悄悄的山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隨即這驚訝又化為了然。這片山穀他很熟悉,因為他在九百邊後,在這裏訓練過,隻不過,那時他有這裏詳細的地圖,他道:“下山穀吧,沿著山穀往北走就出去這片山了。”

一行人下到山穀中,他們之前沿著滑下來的一側山坡好像隔絕了另一麵的一切聲音。山穀中寂靜無聲,甚至聽不到整個夏季裏最常見的蟲鳴。

借著星光行走在漆黑森林中,山穀間的林地已沒有明顯的道路,眾人提著刀劍開路,走在崎嶇不平、生滿青苔的森林中。左右環視,偶爾能看到漆黑中一閃而過的點點熒光。

那些是螢火蟲,現代很多人一生都沒有見過的東西。而在那個時代,是最常見的昆蟲。

吉倩倩與羅月兒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夜裏趕路了,因此在叢林裏前進,雖然緊張,但卻沒有太過害怕。十二侍衛更是泰然自若,若是出生入死的信王軍精英戰士們會怕黑,那說出去也未免太過好笑了。

在營地附近的林子裏傳來清脆的呼喚聲,伴隨著急促而淩亂的腳步,有一隊人在迅速接近。

一個留著長發的少女一隻手按住自己腦後的發梢,回過頭,濃密的睫毛眨了一下,瞳孔中折射著不遠處一團燃燒著的火光。

隨著木頭燃燒的火焰,‘劈啪’一聲火星飛舞,她那幽幽的眼神也隨之閃爍了一下。

“夏師兄,聽聲音,好像是魯師兄他們。他們不是去找林月軒和宋一水了嗎,怎麽又回來了。找到了,還是說遇到了什麽麻煩?”

一旁的夏師兄年輕男子警覺地抬起手中的月牙戰戟。除了近一尺長的槍刃之外,旁邊月牙形的利刃是這柄武器最醒目的特征之一,鋒利的刃口沿著一條亮銀色的邊沿向一側舒展。

馬月英抬起頭,他那閃亮眼睛的視野中,映入了急匆匆從林子裏飛奔而來的幾個人。

她皺著眉頭。對於女孩來說,他們這個團隊有著不同的含義,她是被杜昆收養的孤兒,這個集體對於她來說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家庭一樣。她每一次戰鬥,並非是為了金錢或者是明教的名譽什麽的,而是為了保護家人,保護弱者。

不過除了武藝拚殺,她覺得自己似乎也不懂得該幹什麽了。隻有拚殺戰鬥而已。

不過很多年來,他們這個團隊總是在重複著勝利與正義,每個人的信心與日俱增,逐漸匯聚成一種榮譽感。

但這種自豪卻在今天晚上遭到迎頭痛擊,馬月英不明白這些敵人從何而來,但毫無疑問,敵人很強。他們都是極其棘手,而且戰鬥意誌頑強得可怕的對手。

她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預感,緊張與疲憊讓心髒在少女的胸腔中怦怦直跳。“怎麽了?”馬月英看到一名同伴停了下來,便問道。

“馬月英,林月軒找到了。”馬月英的同伴立刻回應道。馬月英眼神閃了一下。她放下月牙戟,甩了甩長發,然後問道:“護法怎麽說,我們是繼續前進,還是就此撤退?”

人群裏發出一陣竊竊私語之聲,這個名字叫馬月英的女孩子對於何自在的好感,是他們這個明教護法團人盡皆知的事實,反倒是幾個當事人被很有默契地不說。隻是可惜這份喜歡隻能埋在心底。因為林月軒是何自在的未婚妻,因此她和那個女人的關係不見得好。

“林月軒很漂亮,人又聰明,想必更得護法看中吧。”一個年輕人低聲的對其他人說道。馬月英裝作不在意地輕哼了一聲,然後抬起頭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

隊伍中的一個年長的人說道:“馬月英,護法已經決定向西北方前進了。他讓我們告訴你和宋一水,你倆各自帶一隊人開路。我們和你一起,走吧?”

馬月英忽然一笑說道:“既然這樣,那走吧!”她轉過身,向護法所說的方向前進著。

幾個年輕人看著女孩的背影呆了一下,卻不明白馬月英心中的擔憂。楊幺派來追殺他們之人的實力隻怕遠遠超出預料,可是肖山河護法為什麽不暫時下令退卻?反而要堅持抵抗。是胸有成竹,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馬月英其實並不想繼續抵抗下去,這純粹是送死。可是既然護法下達了命令,她也沒有了違抗的餘地,剩下的事情,就隻有全靠手中的月牙戟了。

進入明教就不是走平常路的教派,早在被義父養大,並且義父送給自己這個月牙戟的那一時刻,她早已下定決心即使是丟掉性命也要與這支月牙戟一起戰鬥到最後一刻。

不過她走了一陣,又想到一件事情。她側過頭問大家道:“我記得那個少年商人不是在這附近紮營的麽,怎麽周圍都沒看到?”

“管他呢,現在我們自己都管不了自己了,可能是……走散了吧……”

幾個人一邊跟上去,那個年長的人遲疑著回答道。他們畢竟並不是肖山河的親信,事實上肖山河的手下,也不是人人都是他的親信,會知道那個叫趙榛的人與他們根本隻是互相利用的關係。所以,大多數人仍舊以為他們就像是表麵上表現出的一樣,是暫時結盟而已。

少女皺了皺眉頭,說道:“那我們沿著這個方向找一下吧。”

“這樣……好嗎?”一個年輕的同伴道。“為什麽不好,我們總不能讓人說背信棄義。”馬月英答道。

後麵幾個人又吭哧吭哧地笑了起來,明明是心軟,卻偏要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們願意和她一起,大多就是因為這位姑娘的善良,當然,也大多是從善意的角度來看罷了。

可少女話音才剛落,森林中又響起另一陣怪笑。笑聲桀桀作響,恐怖、冰冷充滿了一種驚栗的味道。

馬月英麵色一變,一抬頭,她馬上就看到那個站在樹梢上穿著黑色滾紅邊長袍,在長袍之上,繡著紅色的火焰圖標。那火焰圖標的旁邊,是一個大聖王的宋體字。

顯然,這個人是大聖王楊幺的手下,而且他就是發出難聽笑聲的家夥。而在這家夥的另一邊,一個頭發卷成好多小辮子的大漢,大漢敞開的胸口,露出了石頭般一塊塊的肌肉和濃濃的胸毛來。

“這些人是什麽時候來的?自己怎麽沒有發現?”

少女心中一驚,眉頭一下皺了起來,她雖然不認識那兩個是什麽人,但看樣子也明白對方一個是大聖王楊幺的手下,另一個是金國人派來的北方蠻族地戰士,倆人一定都是棘手的對手。

“小丫頭。”那個穿著黑色長袍的明教大聖王教徒一笑,尖聲尖氣地說道:“你說有人從這邊走散了?”

“與你無關。”馬月英舉起月牙戟,咬牙切齒地答道。

這一次襲擊中,肖山河手下的明教弟子們損失了幾隊人馬,其中就有一個與她關係極好的師哥。雖然進入了明教學了武藝,早已看慣了生死,可是這並不代表她就可以與造成這一切的敵人心平氣和地相處。生死是上天的選擇,可敵人就是敵人,不共戴天。

“沒關係,我有幾個同伴看來是折損在那些人手上,那我就先拿你們出一口氣好了。”那個明教大聖王手下徒桀桀怪笑道:“阿巴哲,出手。”

“嗖”的一聲響,一支黑漆漆的箭已隔空向少女飛來。

少女悶哼一聲,一月牙戟瞬間擊飛。不過手臂上回應來得力道讓她暗暗吃驚,僅僅是射了一箭而已,抵擋一下就已經讓她整個右臂隱隱發麻起來。不過她的表現顯然也大出那個高階明教大聖王手下門徒的預料之外。“武功高強的實力!肖山河手下果然是藏龍臥虎,一個小姑娘也有這樣的實力,真是讓人想不到!”

“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阿巴哲,放箭!”

馬月英咬牙迅速反手飛身躍起,一舉月牙戟,向對麵的那個家夥刺過去。一條閃芒隨即閃現,沿著月牙戟的刃鋒拉出一條長長的亮光。隨著這閃電的一月牙戟,“呼呼”的一聲劃破空氣的風響,已越過數米的距離躍向那個明教大聖王手下的門徒。

但不過在月牙戟擊中黑袍人身前,就被一麵盾擋了下,戟與盾牌相互碰撞,電花四濺,高級別的明教大聖王手下地門徒身下的樹枝立刻斷裂,他卻瞬間躍到另一個樹杈之上。躍到那棵樹杈之上,而他本人卻紋絲不動,連袍角都沒有被吹動一絲。

“好鋒利的武器,還真少見。”在樹枝上看了半晌,那黑袍人才讚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