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終於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百靈也從病床的左邊繞到金霓妮這邊,兩個人一起跪在那裏,緊抓著金祖光的右手。

窗外的陽光很明媚,輕灑進來照在藍色的被子上,金祖光左側的床頭櫃上,那台心電儀上一條條折線有規律的起伏著。金祖光頭頂的那個小罐子裏,不斷有新鮮的氧氣一點點透過連接著金祖光口鼻的氧氣罩,努力維持著金祖光即將逝去的生命。

“爺爺……”

兩個女孩幾乎同時叫出的這句爺爺,聽上去是那麽感傷。淚眼模糊金祖光的左手也輕輕的抬起,好像是要示意二人幫他拿掉臉上的氧氣罩,有話要說。

“爺爺,您要說什麽?”

“靈兒,不要,不要拿掉氧氣罩。”

“可是,姐姐,爺爺有話要說!”

“不可以,你聽懂了嗎?”

百靈看出金祖光的意圖,起身伸手準備去拉氧氣罩,一旁的金霓妮卻突然一把抓住百靈的手,厲聲阻止。怯怯的百靈望著金霓妮非常可怕的表情,甚至連話都不敢再多說一句了,也隻好輕輕收回自己的那隻手。

“爺爺,我知道你有很多的話要對我們說,但請您好起來先熬過這一關,再一一對我們說,否則,我是絕對不會聽您說的。”

金霓妮的身體靠近金祖光的臉頰,右手輕撫著他滿是皺紋的臉,像是哄著一個調皮不聽話的小孩子。她的目光看起來那麽溫柔,一個輕吻落到老人的臉頰上。

仿佛是聽懂了她的話,金祖光混濁的目光又一次燃起了光芒,他吃力的點了點頭,然後聽著金霓妮在他的耳邊講起了兒時的往事。一旁的百靈安靜的聽著金霓妮的講述,眼前浮現出一個長長的場景,感覺缺席的她也身在其中。

“你覺得霓妮,會怎麽做?”

“你說呢?”

“可是醫生說爺爺的身體,熬不了多久了……”

“醫生所說的不是也隻是假設嗎?也許真的會有奇跡出現呢,而且我們要相信她不是嗎?她的存在本身不就是我們所期望的奇跡嗎?”

顧懷北擔憂的對顧夏陽問起金霓妮會如何做,而顧夏陽卻好像變得輕鬆起來,看到金霓妮趕來的她,似乎安心了很多。他笑著坐到了長椅上望著一臉不安的顧懷北,拉著他也坐到了自己的身旁。

“要他們先回去吧?我想霓妮和靈兒在的話,爺爺不會有事的。”

“爺爺的私人律師也要他回去嗎?”

“回去吧!霓妮相信爺爺能挺過這道坎,難道我們連她都不願意相信了嗎?”

“好,我知道了!那我去安排他們離開,順便去買點吃的過來,今天晚上我們四個就陪在醫院。”

聽懂了顧夏陽的意思,顧懷北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輕鬆起來了,他拍了拍顧夏陽的肩膀,起身朝著站在不遠處走廊上的那群公司的人走去。

顧夏陽微笑的點了點頭,然後也跟著他起身來到病房門前。他透過房門上的窗口望進去,隱隱可以聽見金霓妮輕柔的歌聲,在安靜的房間裏一遍遍的回蕩著。

林雨沫的手術依舊在進行中,池清華緊張的望著手術室門框上麵手術中的紅燈,整個人依舊顯得忐忑不安。打完電話回來的穆豪古,便開始對著一旁的穆秦雷好像在囑咐著什麽,兩個人站在步行梯轉角裏,費美言則陪著蘇靈荷和池清華,等待著林雨沫手術的結果。

“沫沫,沫沫……”

一陣陣輕喚讓躺在一張課桌上的林雨沫突然醒了過來,她的手臂被頭枕得有些發麻,但還是本能的揉搓著惺忪的睡眼,尋聲望去。

林雨沫眼前朦朧的那個高大的身影漸漸的清晰了起來,那是一身白衣滿臉微笑的穆秦風。他的手裏正拿著一隻巨大的彩色風箏,跑到林雨沫身前的時候,還用手輕按住她的頭,林雨沫剛剛準備抬起頭,一下子又被他按到了書桌上。

“喂,你幹嘛?”

“嘿嘿,風雷集團接班人的第一隻手工風箏問世了,小丫頭,怎麽一臉的無奈呢,不替我高興嗎?”

穆秦風一邊揮舞著手裏的那隻彩色尾擺的風箏,一邊對著林雨沫這冷淡的反應發出不滿意的抱怨。慢慢拉遠的場景好像是一個翠綠的巨大草坪,那張老舊的木桌突兀在出現在這一片青翠之中,但看上去倒是有著老電影裏的唯美。

“我哪有?隻是剛剛睡醒,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呢……”

“好了,丫頭,起來,快起來陪我一起放風箏!”

林雨沫感覺到來自手臂的大力拉扯,同時身體也被穆秦風拉了起來,然後跟在他的身後衝向那片草坪。天空很藍,藍得就像是被染過顏色一樣,一棵高聳的香樟樹立在草坪的中央,風吹得樹葉沙沙的作響。

“秦風,你說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當然啊,不是說好了,我們永遠不要離開對方嗎?”

“可是我害怕,怕愛情在我們之間悄悄地變質,然後我們就跟對方失散了。”

吹拂的風中,穆秦風白色的襯衫,下擺輕輕的飄舞著。他的雙手輕捧著林雨沫的臉頰,那隻彩色的風箏被輕輕地固定在草地上,抬起頭的林雨沫看上去那麽的悲傷,清澈的雙眸裏隱隱泛著淚花。

“傻瓜,也許愛情真的像你所說的那麽易變,但我們始終要相信對方的愛會盡力保護著這根脆弱的小樹苗。要相信自己可以一直當對方的港灣,就算有天我們必須陰陽相隔,另一個人也要努力的活下去,絕不能放棄。”

穆秦風的話像是飄落的樹葉消散在空氣中,他麵前的林雨沫淚如雨下,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香氣,而地上的風箏飛舞的尾擺,此時也輕輕的繞過兩個人的身體。

手術台上的林雨沫,安靜的接受著開顱手術,可是她的靈魂卻好像終於得以解放,自由的奔向她所向住的那個世界。那個世界對於她來說很陌生,但卻因為有那麽一個人的存在而變得異常溫暖,而且令人期待。

“清華,你不要擔心,沫兒一向都是很堅強的。她一定可以挺過這一關的,一定可以的。”

蘇靈荷輕聲的安慰著池清華,而坐在一旁的費美言,腦海裏也開始浮現出與林雨沫每一次相見的場景。可是她卻並不喜歡這樣的回憶,這清晰的片斷好像在提示她林雨沫隻能存在在這虛無的記憶裏。

“秦風,帶我走吧,請你帶我走,好嗎?”

林雨沫抬起頭輕輕望著對麵的穆秦風,對他一遍遍地說著同樣的話。她期待著穆秦風微笑的給她一個肯定的回答,可是穆秦風的笑容卻那樣模糊,漸漸地疏遠了。

“秦風,秦風……”

“傻瓜,我不可以帶你走啊,難道你忘了還有人在等著你回去嗎?還有人需要你,他們會因為你的開心而雀躍,也會因為你的悲傷而難過,你現在不可以自私的過來我這邊,知道嗎?”

穆秦風邊說邊放開林雨沫的臉頰,林雨沫緊張的去抓他的手,而穆秦風的身影卻開始模糊起來。隨風開始朦朧起來的身影,突然在林雨沫的眼前一瞬間消失不見。

“我真的覺得很累,好累,好累!秦風,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青草彌漫在空氣中,林雨沫的呼喊是那樣的撕心裂肺,可是穆秦風卻真真切切的消失在這片翠綠的草地之中了。

“沫沫,你要堅持下去,為我,也為你自己,更為愛我們的人。請你堅持下去!”

草坪上除了香樟樹,隻剩下邊角被壓住的風箏,空氣中彌漫著穆秦風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輕輕抽出那隻風箏,用力的拋向空中。

“醫生,病人的腦壓開始降低,血壓也開始變低,心電不穩。”

“開始急救!”

“知道!”

手術室裏,林雨沫的生命體征出現了大幅度的變化,腦壓、血壓、心電都開始下降,心電圖甚至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池清華似乎是感應到了不詳,突然站起身來衝向緊閉的手術室大門,她嘴裏喃喃的念叨著。而追上來的費美言,能感覺到她身體正在劇烈的顫抖著。

“池姨,你怎麽了?為什麽抖的這麽厲害?”

“美言啊,我有種不詳的預感,沫兒她可能,可能捱不過去了。”

“不會的,她一定沒有事的。”

就在費美言準備開口安慰池清華的時候,一聲洪亮的男聲從身後傳來,氣喘籲籲出現在狹長走廊上的雷清文,對著池清華堅定的喊道。

“雷子,你來了……”

“是。池姨,我來了,我也來給她加油了!”

穆秦雷眼睜睜的看著雷清文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瞬間,注意到了他的手上拿著一張紙,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池清華靠在手術室冰冷大門上的身體,轉向雷清文的方向,費美言也吃驚的放開扶著池清華身體的雙手,疑惑的望著雷清文走到她的跟前。

雷清文走到病房門前,然後輕輕的把那張紙用力的按在鐵門上,停頓了一下之後,他突然說出這樣的一段話。

“是我,我來了,那個女人已經認罪,也即將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我知道你想要去那裏的心很迫切,但絕對不會是現在,難道你忘了嗎?忘了你答應過他的事,忘記你答應過池姨的事情,也忘記了你對我所說的那些話嗎?”

安靜的走廊上,雷清文的一字一句都異常的清晰,他抬起頭望了一眼亮著紅燈的三個字,而一秒後,手術室的燈突然熄滅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