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裏的水聲依舊不斷,顧夏陽的心底那幅早已暗黃的畫麵,此時正在慢慢嶄新起來,如同褪去的顏色再次鮮亮起來一般。他一個人獨自沉醉在其中,尋找著記憶裏的碎片,也同時懷念著那時的他們兩個。

“喂,我說夏陽,如果我們回去,爺爺問起這件事,你打算怎麽交待?”

“交待?這是我要做的事情嗎?你可別忘了,闖禍的人可是你,你覺得我需要做任何的交待嗎?”

“你這個家夥?居然這麽沒有意氣?”

“意氣?哈!難不成你這個家夥想要我替你頂罪?”

顧夏陽的腦海裏,少年的自己越發的清晰真切起來了。他正從草地上慢慢的坐起來身,然後右手時不時的抓著還在流血的右臉頰,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對著有些氣急敗壞的少年顧懷北說道。

此時的少年顧懷北的嘴角的鮮血,被他揮手非常大力的抹去,然後雙腳一蹬,一下子站了起來。他用雙手拍了拍了自己〖運〗動褲上的雜草,正準備起身離去。而顧夏陽看到少年自己,也快速的跟上他的動作,更是伸手右手緊拉住他的左臂,幽幽的聲音在他的背後響起。

“等等!我陪你回去,爺爺那邊,你什麽都不要管,我有辦法解決的!”

“夏陽?你”

“行了,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太肉麻了,我隻是不想看你被爺爺懲罰!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剛剛我也動手了。不是嗎?”

天空的顏色,顧夏陽覺得藍得很刺眼,以致於哪怕隻是回憶,他都不敢抬起頭去直視。浴室裏的huā灑下。冒著白色霧氣的熱水,不斷的淋濕他的身體,他閉上眼睛,想要看清記憶裏那兩個少年的表情。

“喂!又想多管閑事?我說,你這個小子,可不要指望我會領你的情”少年顧懷北的嘴很硬。雖然從他的雙眸裏可以看得出,對於顧夏陽與自己有罪同罰的態度,非常感動。但他那張俊秀冷峻的臉上,還是擺出了一副異常淡漠的表情。

少年顧夏陽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放開剛剛還緊拉著他的那隻右手,與他擦肩而過,緩步向著公園那條幽僻的小徑走去。樹葉的沙沙聲,混合著蟬鳴洪亮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無人的草地上。少年顧懷北也無奈的搖了搖頭,快步的追了上去。

隻是在兩人剛剛躺過的地方,被他們剛才身體壓過的草麵。形成了兩個非常清晰的人形輪廓。尤其是少年顧夏陽的這邊,靠近後腦的位置,還有一灘鮮紅的血跡。

寂靜的公園裏,隻有風聲還在寂寥的吹拂著不會言語的樹木青草。趴在一棵高大綠樹樹幹上的蟬,突然拍動了翅膀,向著遠方走去。

“喂。我說夏陽,你頭也不回的想要去哪裏?”跟在少年顧夏陽身後的少年顧懷北,滿臉焦急的追問著走在他前麵,一言不發的顧夏陽。

夏風熱熱的附著他們的身上,有種毛孔都被這種熱氣堵塞的感覺。少年顧懷北,開始不斷的調整著呼吸,同時還不定期的抬起頭,望向天空中那顆炙熱的大太陽。

湛藍空中的大太陽,看上去像極了一個滾移中的大火球,好像刻意跟兩人作著對似的。跟隨著他們腳步移動著。少年顧懷北望了一眼地上自己拉長的身影,正在遲疑之間,身體卻毫無預警的撞上了前麵突然停下腳步的少年顧夏陽。

“你怎麽了?幹嘛突然停下來,撞死我了!”少年顧懷北一邊捂著自己撞到的頭,一邊喃喃的責備著站在前麵好像是一尊雕塑一動不動的少年顧夏陽。

突然浴室門外響起了清脆的敲門聲。一下子打斷了顧夏陽置身於過去回憶中的節奏。他伸手輕扭了一下水龍頭的開頭,浴室裏的水流聲瞬間戛然而止,滿是白色霧氣的房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而門外的那一聲聲的敲門聲,如同幽靈踩踏的腳步,在顧夏陽的心裏不斷的侵襲著。

“夏陽,你在聽嗎?我先回去了,其它的事情就由你來跟霓妮一一解釋吧!沒問題吧?”門外響起的是顧懷北非常熟悉的聲音,顧夏陽一邊拉過旁邊橫杆上搭著的毛巾,一邊走到玻璃門旁邊,看著玻璃門上,顧懷北同樣模糊的身影輪廓。

顧夏陽有些猶豫,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猶豫什麽,但心裏這樣的感受卻如同巨大的烏雲漫天的襲來,壓得他連呼吸都覺得格外的困難。

“夏陽?我的話,你聽到了嗎?”門外的顧懷北似乎是察覺到顧夏陽的異常,他有些不安的試探著提問,然後默默的等著顧夏陽的回答從浴室的隔門裏傳出來。

房間大**的金霓妮睡得格外的安穩,剛剛的她似乎也是經曆了一場與青春有關的浩劫。她與顧懷北之間的過去,她本以為那些早在她所說的話裏結束收場。但直到她再次麵對顧懷北時,回憶的折磨令她認清一個極其殘酷的事實。

金霓妮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伴隨著傷害另一個人的真心而痛苦存在著,不管她是否願意這樣做,但那個人被她所傷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顧懷北此時轉頭望了一眼熟睡中的金霓妮,臉上的表情有些為難,不過很快,他就像是做出了選擇一樣。移開了準備再次拍打玻璃門動作的右手,移動腳步要走。

他的動作隨著一聲玻璃門被拉開的聲響,頃刻停下,顧懷北幽幽的轉身,看到那扇打開的玻璃門裏。顧夏陽滿身是水的站在浴室裏,頭發上的水不時的順著他英俊的臉頰,持續的滑落著。

“夏陽,你”顧懷北顯然被這樣的顧夏陽嚇倒了,或許說他有點始料未及,像個被扯了線的人偶,不知下個動作要如何做了。

浴室裏的顧夏陽,很快邁步走了出來,水滴還不時的滴在地板上,形成一個噴濺類的形狀。顧夏陽的周身都包裹著很濃的濕氣,他每一移動一步,顧懷北都可以非常清晰的感受到。

“你沒事就好,那我先走了!其它的”顧懷北如釋重負的長出了一口氣,正準備轉身。他卻突然感覺到顧夏陽帶著熱氣的身體快速的衝向自己,一個重重的過肩摔,將毫無準備的他,狠狠的摔倒在地。

“喂!你”

“你生疏了,記得嗎?那次之後,你從來沒有被我摔過一次,每一次,不管我如何攻擊,你都可以非常輕易的閃避”

顧夏陽突兀的問話,好像是意有所指,隻不過一時間有些迷茫的顧懷北,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明白他隱諱提及的深意。顧懷北的身體躺在地板上,背後是一股灼熱的感覺,正在一點點蔓延開來。如同是開啟記憶的一種預示,他臉上的表情,一下子改變了。

“老爺,您要見的客人,他現在已經過來了!”管家明叔望著背對著他坐在輪椅上的金祖光,輕聲說道。他的聲音很輕,輕得怕聲音大了會驚擾本就體弱的金祖光。

“阿明啊”

“是的,老爺!您有什麽吩咐?”

管家明叔非常恭敬的等待著金祖光接下來要開口訴說的話語,但時間卻靜靜的在金祖光的沉默裏,流走了不知多久。不過很快,金祖光的聲音便幽幽的回蕩於整個房間。

“他們來了幾個人?”

“隻有一位,您也見過的”

“好。阿明,你去帶他過來書房見我吧!”

“是,老爺!”

金祖光的聲音聽起來雖然還顯得格外的疲累,但他倒映在落地窗上的那張威嚴的臉,氣色好像好了不少。隻是雙腳看上去還是沒有力氣支撐他的身體,隻能依靠輪椅來代替雙腳。

坐在客廳上沙發的年輕男子,樣貌是極其英俊的。他的右手手指非常修長,以致於他伸手拿透明茶幾那個骨瓷茶杯的時候,正在客廳裏擦huā瓶的兩名年輕女仆。她們兩個人偷偷的躲在huā瓶瓶身後麵,小聲議論著這位老爺邀請而來的英俊客人。

“還記得這裏嗎?”顧夏陽指著一棵隻剩下一半的樹身,突然向身後的顧懷北提問。而跟在身後的顧懷北,也會意的露出了一個默契的笑容,他揚起的嘴角,有著說不出來的深意。

“爺爺的別館,實在是充滿我們太多的記憶了。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真沒有想到,我實在,實在想不到”顧懷北的聲音開始變得結結巴巴起來,好像有很多的話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堵得他如鯁在喉。

“我也以為我忘了,甚至我還刻意的將我們當初留下的記憶一並點燃,以為這樣,一切就不曾發生。原來,那時候被仇恨蒙蔽的我,是這麽的無知可笑!”

顧夏陽的話說得好像是一對久別重逢戀人對於歲月和過去的感慨,但這有些肉麻的對話,在他們之間,此時卻似乎沒有一絲違和感。

身後的這幢小樓有三層半,所謂半層指的正是頂樓那個別致的圓形曬台。而站在這棵枯樹前的兩個人,卻全然無視周圍的任何景物,隻感受著太陽從曬台方向投射過來的暖光,灑遍他們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