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是楔子的楔子

南城的秋天,是那種不吹風溫暖如夏,吹起風來就像是冬天裏洗了冷水澡一樣冷的刺骨。

左岸就是這個時候被這股寒冷的風刮來陽一修身邊的。

還是像往常一樣,陽一修開著他那輛半新不舊的寶駿310小白兔,風塵仆仆地趕來南城公安局。

他穿著一身淺綠色風衣,裏麵穿了一件白T打底,黑色修身褲,卡其色登山靴,微卷的秀發噴了些發膠定型,修飾他那一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

他撥弄著左手的檀木手串,風風火火地朝著公安局二樓的會議室走去。

路過樓下門衛打卡處的時候他瞟了一眼,又遲到了五分鍾……

他剛準備推開會議室門的時候聽見裏麵七嘴八舌在議論什麽,他心下一想估計又是在抱怨工作強度太大,自己管的太嚴什麽的。

想到這裏,陽一修臉色一沉,推開門……會議室裏立刻鴉雀無聲。

陽一修從口袋裏掏出個棒棒糖撕開包裝紙,放進嘴裏。

他坐在椅子上,背靠著椅子,雙腳交叉蹬在桌子上。

“說啊,怎麽不繼續說了。”陽一修掃視了一遍他這五個參差不齊的下屬,最後目光落在左邊座位最後一排的那個帶著眼鏡的年輕人身上。

“小劉你作為副隊就是這麽教育手下的,他們說話你也不管管還和他們同流合汙!”

陽一修說完話,雙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一副慵懶的模樣,等著那個叫小劉的給他解釋。

“什麽副隊嘛,明明就是個被架空權利的跑腿兒的。”

小劉的聲音很小,像蚊子叫似的,但還是進了聽力異常好的陽一修的耳朵裏。

“你說什麽?”陽一修挑了挑雙眉。

“張局!”右邊最前排的吳玲突然站起來,注視著陽一修身後。

“行了快坐下,你們這幾個不爭氣的家夥,一說你們就拿張局當擋箭牌,你們想讓他老人家萬箭穿心嗎?”陽一修擺了擺手,示意吳玲坐下。

“一修!”

“別叫我那麽惡心的名字不知道嗎?”陽一修不耐煩地說。

“小陽!”

不對?這聲音?陽一修連忙回過頭……

他們這位三根筋頂著個扁葫蘆的瘦的不成樣的局長正用一種稱不上慈祥的目光注視著他。

下一秒他就連滾帶爬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嬉皮笑臉地看著張局。

“是張局啊!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快進來,門口風大,再感冒了屬下可擔待不起!”陽一修一麵賤兮兮地說些不著邊際的奉承話,一麵拉著張局進了會議室,根本沒有注意到張局身後的那個人。

張局是個老混蛋,還真就吃陽一修這個小混蛋的這一套,什麽也沒說笑嘻嘻地走進來。

陽一修注意到自己口中的棒棒糖,他連忙拿著棒棒糖塞進前排吳玲嘴裏:“不是說會議室不能吃東西麽?沒有下一次啊!”

吳玲心中飄過“臥槽”兩個字…卻也不好說什麽,因為他們這位領導也就是人爛了些,可在辦案上確實有兩下子,平日裏他們也就默默忍受了這位領導的美中不足。

局長從頭到尾都是一臉姨母笑,讓人竟然有種他很開心的錯覺。

“這是左岸,你們隊的顧法醫上個禮拜不是退休了麽?他是顧老的學生,相信你們年輕人攜手,定能再創輝煌。”張局說罷,門口站著的那個人便走了進來。

那人穿著一身淺灰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衫打底,領口下係著墨藍色的領帶,金色的領帶夾,深邃的眼眸,高高的鼻梁上架著一個金色細框眼鏡,微抿的薄唇,抿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陽一修看慣了那些庸脂俗粉,突然來了個神仙似的人隻覺得心曠神怡。

“你們好,我是左岸。”

簡簡單單的七個字卻比剛剛局長的一堆廢話更加動人。

張局拍了拍陽一修的肩,笑著走了出去。

左岸看了一眼陽一修,便從他身邊徑直走過去,坐在小劉的對麵。

他那群不爭氣的手下先是一愣,然後一窩蜂地擁上去,直接將左岸擠到了角落裏。

“左法醫你好,我叫吳玲,你可以叫我小吳,但是他們都叫我玲妹妹。”吳玲居然難得的不好意思起來,猶抱琵琶半遮麵地捂著自己泛紅的臉。

“……”沒見過世麵的小妮子,陽一修無奈地歎了口氣。

其他四人做完自我介紹過後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然後齊刷刷地轉過頭看著陽一修。

咿……陽一修下意識地往後一退,上一次看到他們五人這麽整齊的目光還是在開表彰大會自己在台上發表獲獎感言的時候。

陽一修吐了吐舌頭,整理了下著裝,鄭重其事地說:“左法醫你好,卑人陽一修,刑偵大隊一隊的隊長……”

他還沒說完,台下一陣哄堂大笑……

尤其是吳玲,快要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她捂著笑痛的肚皮,咯咯地說:“還卑人呢!!是鄙人吧!哈哈哈,我說你幹脆叫卑鄙陽一修得了,反正你平時也挺卑鄙的!哈哈哈……”

“……”陽一修臉色陰沉。

“玲妹妹快別笑了,頭兒的臉就像天氣預報似的,這會兒應該要打雷了,你別被劈死了!”夏侯最會察言觀色,如果說陽一修是刑偵一隊的一朵交際花,那麽夏侯一定是最能繼承他衣缽的人。

“呸,你國語有比我好嗎?”陽一修白了一眼吳玲,然後坐在椅子上,依舊保持他那吊兒郎當的坐姿,這時,他才發現對麵的左岸,臉上竟然也露出了如沐春風般的微笑,就像雨水衝洗過的竹葉,幹淨空靈……

南城市公安局一共有兩個刑偵大隊,一隊和二隊,主要處理命案懸案以及各種特殊案件。

因為案件複雜且多數是重案,一向以“慈悲為懷”的張局向上麵申請,每個隊配備了一個法醫。

前任法醫顧明上個月滿60歲時本來就打算退休了,結果被陽一修生拉硬扯又留了半月,終於在上個禮拜出現場的時候暈倒了,為了這事兒陽一修在局長辦公室裏被張局劈頭蓋臉的罵了一個小時。

刑偵一隊的辦公室在二樓左側的大廳裏,靠近窗戶的地方又用玻璃落地窗隔了起來,便是一間單人辦公室了,門牌上寫著“刑偵一隊隊長辦公室”。

陽一修的辦公室敞亮整潔,中間擺了一張紅木矮幾,和三張真皮沙發,辦公桌靠近窗戶,辦公桌上擺了一台電腦,電腦左側放著一個文件欄,和一個筆筒,右側擺了一盆綠植。

矮幾上有一個花紋模樣看起來十分古老的香爐,香爐裏放著燃魂香,這就是陽一修從來不噴香水身上卻有一股淡香的原因——他喜歡熏香。

那是一股類似於古龍香水的味兒,卻又不像。

上午十點,太陽懶洋洋地從雲層裏爬出來,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溫暖地讓人昏昏欲睡。

南城的天氣就像少女的臉,陰晴不定,可能前一秒還在下雨,後一秒便晴空萬裏。

近日南城治安很好,沒有什麽重要的案子,都是一些雞毛蒜皮需要調節的案子,所以刑偵隊的人一般都是做做報告看看監控,剩餘的時間各自有各自的安排。

刑偵一隊的辦公室裏,有人在竊竊私語,有人對著電腦目不轉睛,有人拿著手機玩火爆網絡的手遊。

而角落裏吳玲看著桌子上放著的一張卡,小聲嘀咕著什麽。

夏侯剛打完一把網絡遊戲,正覺得無聊,掃視了一圈辦公室,最後目光定格在吳玲身上。

他饒有興致地拉了轉椅湊過去。

“玲妹妹,你在念什麽?”

“咒語!”吳玲頭也不抬的繼續小聲念著。

“……咒語?”夏侯大驚失色,連忙將手機收了起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注視著吳玲:“你墮落,我們可是人民警察,唯物主義者,你怎麽去信這種旁門左道?我要去告訴一修哥……”

“……什麽跟什麽?”吳玲這才回頭白了他一眼,比了個封嘴的手勢:“噓,我這個咒語就是專門針對一修哥的……”

“為什麽?”

“小方約了我今晚吃飯……”

“哪個小方?”

“還有哪個!就是樓下那個門衛啊!”

“……噗嗤”夏侯大笑著說“就是那個方腦殼!哈哈哈!”

小方是打卡處保安亭裏的門衛,人長得矮胖矮胖的不說,還方頭方腦的,讀書的時候成績不好,從一個末流大學畢了業也沒找到工作,因為是他家老娘是局長的表妹,所以托關係在公安局裏混了個保安當,一個月雖然拿著兩三千的工資但說出去也是在警局工作挺有麵子的。

“要不是陽一修那個王八蛋,我能惹這一身騷嘛!”吳玲拿著那張卡,恨不得將那張字跡已經模糊的卡掰成兩半。

“這跟一修哥有什麽關係?方腦殼看上的是你!”夏侯還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笑著。

“姑奶奶每天心驚膽戰偷偷摸摸拿著自己的卡在門衛處打卡,過了會兒又拿著陽一修的卡下去說我忘記打卡了,再打一遍卡……那小方以為我看上了他故意這樣的……”

吳玲氣的簡直肺都要炸了,她喝了口水潤了潤幹燥的嗓子,回想前些日子小方也隻是多看她幾眼,到後麵甚至伸出鹹豬手來碰自己,到今天居然約她……

小方不僅智商低情商更低,30多歲了也沒談過一次正經戀愛,好不容易有個姑娘這麽“注意”自己,而且吳玲還是刑偵一隊的隊花(其實刑偵一隊就吳玲一個女的),一時高興起來逢人便多說了兩句,所以局裏都在盛傳他倆的緋聞。

今天一上午已經有七八個同事來給吳玲道喜了,甚至有的直接祝她早生貴子!

“別生氣了啊玲妹妹。”關傑聞聲湊過來像摸小貓一樣摸了摸她的頭。

“拿開你的鹹豬手……”吳玲抬頭瞪了一眼關傑。

“……”關傑尷尬地笑了笑,收回那隻本想再摸一遍的手。

“聽說局長自費買了兩台指紋打卡機,今天下午請了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技術人員來安裝,玲妹妹,你明天就可以脫離苦海了!”

說話的人是尚德,刑偵一隊的技術人員,理工男,死肥宅除了肥字他占了兩個。

“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技術人員?尚德你什麽時候這麽害羞了?”劉東從自己的辦公桌旁拖著轉椅移過來。

“……沒辦法,這件事如果被老大知道了一定會想方設法地虐待我……”尚德癟了癟嘴。

“對鏡自擼千百遍,不如現實擼一遍,劉東你把沈茹搞定了沒?”夏侯看劉東湊過來,立即聞到一股八卦的味道。

“我正準備發信息給她,約她這個禮拜天出來玩呢!”劉東揮了了揮手機。

“大哥!我上個月給你弄到電話號碼,你這個月才到約她出來玩的進度,你是準備等你死了在墓誌銘上麵寫上你暗戀沈茹麽?”夏侯氣惱地說,“怎麽樓下那個方腦殼都比你厲害……”

“……”吳玲沒好氣地踢了夏侯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