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比較在梅裏號上的人中間誰最不會察言觀色,老K毫無疑問可以首當其選。所以當大家都能感覺到颯肯定有什麽事情沒說出來,在思考要怎麽提問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就直接發了問:“零號計劃?那又是什麽?颯你不夠兄弟啊,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麵對老K看似無心的責問,颯笑的無奈:“我也沒想到這裏頭會有什麽關係,那隻是個已經被喊停的計劃,我以為那已經隻是一堆文字記錄而已了。”

“別感歎了,”老K充分表現出了他的不耐煩,畢竟現在和事情最有關係的就是他,“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唄。”

古力在一旁好像已經查到了什麽資料,不過他沒提出來,也在認真的等颯先解釋。颯的表情則相對來說比較耐人尋味,大概從大家認識他起,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的臉色這麽難看,就像想起了什麽不想回憶的事情一樣。

室內這種詭異的沉默氣氛保持了好一會兒,辛克西突然開了口:“你要是不想說的話……”

原本一直沉默著的颯立刻打斷了她:“不,沒關係,你不用擔心,已經好多年了,我早就已經沒事了。”

話是這麽說,不過可能他臉色可一點也不像是真的沒事。就算遲鈍如老K這會兒也感覺得到,這裏頭肯定有什麽是颯沒說,但其實性質挺嚴重的事情。結果還是颯自己,好像是真的想開了,歎了口氣開了口:“零計劃是當初造成蒙塵誕生的計劃同期的東西。”

事實上,零計劃的起點也就是研究蒙塵並發生的那次突然事件。

當時現場很混亂,但實際上並不是所有的蒙塵都逃逸了。也有極小的一部分最後被羈留在實驗室裏,並被有心人保存了下來,用作了它用。那就是進行體外記憶的研究,也就是後來逐漸演變成的精神體研究的前身項目。

“因為當年那個普克人在形體完全被消滅之後保留了部分記憶下來,當時就有人開始研究那部分記憶是以什麽形態存在。”古力似乎也翻到了一些資料,不過基本上也都是些語焉不詳的內容。

“是這樣的,現在那些資料大概大部分都已經被銷毀了,但實際上當時曾經在很大範圍內進行過研究活動,也興起過人種改良的計劃。不過並不是有篩選性的,而是全民基因改良計劃。”颯說到這裏頓了頓,才繼續下去,“而我,也是在那時候誕生的。”

之所以颯現在所屬的單位會那麽信任他,除了他本身的工作業績之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則在於他的父母,或者說,在於他曾經還是普通人時候的父母。

很少會有父母樂意主動把親生孩子直接送給當局去做實驗的,颯的父母卻是那鳳毛麟角中的一員。他們本身都隻是普通的科研人員,並沒有很強硬的政治*,孩子也隻有颯一個。但他們擁有九成九的人都不可能擁有的政治狂熱,對於當時的神聖法庭,他們甚至是抱著一種瘋狂的盲目擁護的心態。

在零計劃開初的時間裏,蒙塵的危害還並不為人所知。當時甚至因為蒙塵的研究過程中發生了那樣的事故導致了零計劃的產生,還被人拿來當作是會推動社會進步的事情大肆渲染過。所以有一個時期,就算是普通群眾,對於新時代人種計劃——這是零計劃的全程——也是十分有興趣的,颯的父母會為此而狂熱到把孩子主動送出去成為試驗品就可以理解了。

“等等,”老K直接打斷了颯的話,“我記得你的歲數是三百多少吧?但是蒙塵那事兒到現在不是也就兩百來年?你謊報出生日期?”

虧得老K居然在這種時候還能想到這些細節問題,不過他這個問題倒是讓談話的氣氛變的輕鬆了一點。隻不過問題的核心人物似乎並不能體會這種輕鬆,颯搖頭:“不,那是非精神體的我誕生的時間而已。而現在的我,確實是誕生在更早之前。”

因為那又是一起事故。

那時候對於精神體的特性,其實整個泛種族協作會裏都沒有很好的研究資料。颯被用作研究的實驗對象,首先要接受的就是從肉體到精神體的改造。

這件事即便在當時也是絕密的,因為這個實驗本身並沒有獲得許可。任何時候都會有科學狂人,以及各種急功近利的家夥在背後推波助瀾。於是在那時,颯實際上是成為了實驗的犧牲品。

“我的父母在我被零計劃的工作人員帶走之後,就再也沒來看過我。不,他們甚至直接放棄了再和我聯係。他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未來不知道哪天才能見到的實驗獲得成功、可以廣泛適用於人群這樣的消息的公布上。幻想著到那天,他們會獲得民眾的敬仰——因為他們奉獻出了自己的孩子來推動這項偉大的研究的進程;他們同時可能還期待著,會看到一個被全新改造過的、如同超人一樣的孩子出現在自己麵前。然後,他們的後半生就將和這個世界的最高權力集團密不可分。”

這是相當愚蠢而可悲的心理,而他們在這種心境下做出的舉動毫無疑問對於當時還年幼的颯是一種相當嚴重的傷害。尤其實驗並不成功,他的肉體被強行銷毀,而精神體雖然被剝離出來,卻莫名的從實驗室裏消失,回到了更久遠的時代。

“肉體消失的時候,我覺得我是真的死了。”颯微微的閉起眼,那個回憶雖然年代已經十分久遠,但顯然依然讓他十分的不舒服,“那種痛苦我形容不出來,那不是簡單的疼痛或者其它什麽類似的感覺,那是種強烈的、極度負麵的、知道自己就要從此消失的絕望。”

或許就是這種極度的絕望的刺激所帶來的同樣強烈的求生欲,讓他竟然像創造奇跡一般,把自己的意識保留了下來。隻不過就算這樣也於事無補,他的意識在時間的河流裏逆流而上,把自己放逐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裏。

“那不僅僅是睜眼看來周圍的一切都變了這麽簡單,當時的我隻有自己的意識,其它什麽都沒有。沒有身體,別人甚至看不到我,沒有一切可以讓我對自己產生‘人’這種認同感的證據。那時候我曾經真的覺得,自己大概已經死了,大概已經變成了靈魂。不然我就會控製不住的去想,我是不是已經成了某種怪物。”

“所以,你恨那個計劃?”

沒想到會聽到這種秘辛一樣的內容,颯的神情這會兒看起來十分平靜,但是老K還是問的相當的小心翼翼。

對於他的問題,颯隻是有點孩子氣歪了歪頭,隨即就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不,這沒什麽需要我去痛恨的。我不想回憶這部分內容是因為那實在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但要說我是不是因此而恨什麽的人的話,經過了這麽些年,就算當初是會恨的,現在也都沒什麽感覺了。那時的我頂多隻能說是運氣很糟糕吧,沒有誕生在一個好的家庭裏。但話說回來,如果不是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現在又會在哪裏呢?”

他聳聳肩,看上去好像是真的釋懷了:“我對眼下自己的生活還算滿意,所以我覺得已經完全不需要去恨了。不過我卻有希望報答的人,那就是辛克西。”

辛克西是在颯彷徨無措時期遇到的第一個可以給予他真正幫助的人,而她也並沒有把當時還是個幼年體的、十分孱弱的颯的精神體推開,反而是跟自己的孩子一樣接納了他。這種羈絆,確實現在的話,大家心裏都能更充分的理解。

沉默了一陣之後,老K才繼續問:“那這個零計劃和現在暗影的計劃有什麽關係?聽起來似乎隻是比較相似而已?”

帶頭提到這個問題的諾比亞大帥還是沒開口,倒是颯有些遲疑的開了口:“零計劃現在看上去是被封存了,但是也有一些謠傳,說那個計劃從來沒有真正停止過。”

無論這是不是真的,至少這個話題在格利郎絕對是個禁區,這就導致相關的資料也少之又少。但換個角度來看,也確實極有可能代表了這個研究是極度機密的研究,所以才完全不被提起。

“無論如何,當初我被直接進行實驗的事情後來還是被曝光了。因為在此之前甚至連動物實驗都沒有,我的事情自然成為了一起醜聞。從那之後,零計劃就從公眾的視野裏消失了。”

但這怎麽看都隻是被迫而已,對於計劃本身來說,它所可能帶來的結果和眼下出現的問題相比,或許在某些人眼裏,真的是完全無法動搖到他們的想法的。畢竟,生命得以以精神體的狀態存在是一直以來任何高等智慧種群都會具有的一種向往,這是和長生不死等價的。隻因為一次失誤而且不小心走漏了風聲的實驗就中斷整個研究,絕對不是一筆合算的買賣。

“如果那計劃一直沒停止,”普利賽斯又眯起了眼睛,“再加上那時期正好是天義教活躍的時期。同時還要加上混沌的出現,和後來發生的那些事……難道當初天義教被清剿都有可能和這事情有關?”

確實,這實在太容易聯想到一起去了。而如果事情確實是這樣的話,現在泛種族協作會中也有官方身份的人在介入,那麽是不是說,某些事情已經到了必然要爆發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