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很毒。
毒招。
這時落山磯下急掠上來一人。
一一當然是大將軍的人。
而且還得要是心腹手下。
——否則,誰可以在“三十星霜”、“七十三路風煙”和“暴行族”的重重包圍、防衛下能如此直入無礙?
來的是楊奸。
隻聽他一上來,就向大將軍稟報:
“報告大將軍,蘇師爺已在‘四分半壇’順利截住冷血,也找到小刀姑娘和小骨公子了。”然後還在大將軍耳邊低語了幾句。
鐵手聽得心下一凜。
就在他沒注意場中交戰的片刻,突然響起了一聲金鐵交鳴的巨響,場裏雙方都起了極大的變化,而且還自交戰中陡分了開來。
那是因為追命的腳,終於踢上了溫辣子的手。
或者說是:
溫辣子的手終於逮著了追命的腿。
兩人都沒有閃開。
——這下子,兩人都在硬拚。
“咣啷”的一聲巨響,便是在那一下碰擊中發生的。
然後,兩人都住手。
翻身,閃退後邊。
退一邊溫辣子滿手都是利器。
而且都是沾毒的。
劇毒。
——種見血就會破壞一切免疫能力和抗菌係統的毒。
追命那一腳就砸在他的手上。
也等於是蹴在一堆利器上。
——結果呢?
追命的鞋子給割破了。
布襪也給劃開了。
但沒有血。
不見血。
溫辣子退了回來。
溫吐克起身要扶持他。
溫辣子很傲,一閃就避過了,不讓人扶持。
溫吐克忍不住:“怎麽了?”
“手疼。”溫辣子皺著六條眉毛道,“好厲害的腳,像是鋼鑄的,竟傷不了他!”
忿忿。
顯然雙方都沒討得了好。
這已戰了二場:鐵手對溫吐克那一役,明顯是溫吐克吃了虧;追命戰溫辣子這一場,則像是扯了個和——要是不溫辣子自己心裏知道雙手給那一腳震得已一時動不了手的話。
“兩位辛苦了。”大將軍熱烈地走前去,摟著溫辣子和溫吐克的肩膀道,“太辛苦你們了。”
“辛苦不要緊,”溫辣子苦笑道,“但還是沒有戰勝。”
“他們的武功招數我也摸個七七八八了,”大將軍滿懷信心、胸有成竹地道,“讓我親自來收拾他們吧。你倆的任務已完成了。”
說著,在笑聲中,他左手“喀嘞”一聲竟扭斷了溫吐克的脖子。
右手也一扭,“啪嘞”一聲,溫辣子的頭也給擰得完全轉向頸後來!
就在這時,溫吐克吐了一口血!
血迸噴向大將軍。
血腥。
——一種特殊的比死魚還腥的臭味。
大將軍陡然卸下身上的袍子。
他用袍子一攔。
急退。
——急退不止因為血雨。
他手上有兩枚利器——一把小劍、一把齒踞——已彈了出來,射向大將軍!
大將軍一麵疾退、一麵在爭得的距離中,以碑石一般的手掌,將溫辣子的暗(利)器拍落。
然後他才頓住。
陰招陰招比毒招更可怕。
毒招隻毒。
陰招卻比毒招更難防。
溫吐克已倒了下去。
他至死還瞪著眼。
他不相信他竟就這樣死了。
然後就死了。
——也許,還來不及知道自己死就死了,也是一種“安樂死”,總好過長期病臥、受盡疾病衰老的折磨,才奄奄一息的死去,“突然死”雖然意外,而且不甘心,但也死得快、死得舒服。
不過,溫吐克畢竟是溫家好手:
——他死前仍噴出了“血毒”。
驚退了大將軍。
溫辣子沒有馬上死。
——雖然他的脖子已給扭到後背來,但他居然仍說得出話來:
“……為什麽……你要這樣做?!……”
語音甚為幹澀。
“因為你們既屬於‘老字號’的人,就無心無意要幫我‘大連盟’,遲早必生二心,留有何益?”大將軍居然神色不變。像做了一件日常生活裏洗臉剔牙嚼花生一般的平常事兒,“而且,蘇師爺已跟我說了,你們來得這麽遲,不僅是沒誠意要助我對抗四大名捕,主要目的還是想和我交換那秘密法子!但你不先說,我也不先告訴你。這法子,你有,我也有。不過,我已探得在‘老字號’也隻有你曉得,所以,我不妨殺了你,雖不知曉你的法兒,但隻要滅了口,就剩下我的法子,誰也奈不了我何了!”
他哈哈笑道:“剛才我觀戰了那麽久,終於認準了你們的弱點和破綻,這才能一擊得手,而且一箭雙雕,一石二人,還可以嫁禍給四大名捕,使老諸葛又多上了門溫家強敵!”
溫辣子喘息著道:“你……枉你為……大將軍……一盟之主……這種背信棄義的事……都做得出來……”
大將軍像聽到天底下最可笑、好笑、值得笑的事一般大笑道:“就因為我是一盟之主,也是主帥大將軍,還是山莊莊主,我才一定要做這種事——否則,就是別人對你做這樣子的事了!”
這陡變發生得委實太快。
連鐵手和追命都不及阻止。
——事實上,他們也斷斷意想不到,大將軍在未向他們出手之前,竟會向自己人下手的。
而且出的正是陰招。
下的是毒手!
他們目見,也不寒而驚!
他們更認清楚了眼前的敵人。
那不是人。
而是禽獸。
“虎毒不傷兒”,但大將軍殺恩人、殺子、殺友,連老婆夫人宋紅男都不知給他擄到哪兒去了!
楊奸也不禁變了臉色;他看著地上溫辣子和溫吐克的骸首,也不免微微顫抖。
大將軍斜睨著他,唇角仿佛也有個傾斜的微笑:
“你怕?”
楊奸還未回答,於一鞭已發話了:“將軍,你請蘇花公老遠把‘老字號’溫門幾名好手好不容易地請了過來,卻是這樣殺了,這,有必要嗎?”
大將軍哂然道,“你這樣問,那就錯了。試問人與人之間的鬥爭,有哪幾件是必要的?大家其實可以有飯吃,有房子住,有妻兒子女,那不就很好了嗎?又何必出兵打仗、征戰連年呢?可是仗還是照打,弱肉強食,大國擁有無限土地,還是並吞小國。其實豈止於人與人之間相爭如此!海裏的大魚也不又吞食小魚,天空飛鳥也不一樣食小蟲!人不止殺人,人也一樣放火燒山、燒房子,見飛禽走獸都殺,不一定為了禦寒充饑。人殺人害人從來不問情由,隻為心快,‘莫須有’本身就是理由。”
於一鞭板著臉孔道:“可是,嶺南廣東‘老字號’也不是等閑之輩,他們人多勢眾齊心協力,你又何苦去捅這個馬蜂窩?”
大將軍用粗大的拇指指著他自己粗大的鼻子,粗聲大氣地道:“不是我先捅他們,是他們先捅我。”
看他的神情,他沒用下身粗大的**指向於一鞭,已算很客氣的了:“你問他看看:他們擺明了是來跟我助拳的,但溫情一上陣就放鐵手出‘朝天山莊’,溫小便則劫走了我夫人,溫吐馬還去阻截蘇花公對付冷血——你說,這些人不俟他現在老老實實的時候殺,難道等他不老實的時候才給他宰了嗯?!”
鐵手和追命不禁都不約而同地望向楊奸。
楊奸垂下了頭:
話是他說的。
因為已到了危急關頭。
——他不認為憑鐵手和追命二人之力,就能應付了大將軍和大將軍麾下的一眾高手!
於一鞭鐵著臉色道:“他說的你就相信?!”
“寧可殺錯,不可放過;”大將軍齜著白森森的牙齒,森然道,“殺過一萬,總好過放錯一個。——何況,殺這些姓溫的家夥,傳出去之後,是四大名捕下的手,不是你我……他們不正是千裏迢迢的趕來幫我們對付這些吃公門飯的鷹犬嗎?讓嶺南溫家這族跟諸葛小花這六扇門的祖師爺去拚個你死我活吧!”
於一鞭歎道:“大將軍,你最近殺氣實在是太大了。‘屏風四扇門’這種武功,就算是絕世之材,每一扇門的功力也得要練一甲子方可——”
大將軍臉色一變,叱道:“六十年?!那我練完‘四扇門’,豈不是要練到兩百四十歲!你能活到那時候看我練成嗎?”
於一鞭仍沙啞著聲音道:“可是大將軍你已練到第三層了啊,加上你的‘將軍令’,已足可天下難有匹敵了,何苦硬上第四扇門,徒惹魔頭反吹,引火燒身,以致戾氣發作,不可收拾,一至於斯呢!”
高招大將軍臉色一沉,咄道:“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想我就此放棄,前功盡廢麽?‘屏風四扇’,我既已用廿七年光陰便練就了別人修習三扇門功力所需的一百八十年修為,這最後一扇,我也一定能更上層樓、自行突破,你少耽心。”
於一鞭冷然道:“你自己就不覺察?從不擔憂?要是,你也不必私下孿劃籌組‘走井法子’了。”
大將軍的牙齦突地格的一響。
鐵手忽覺雙手拳眼一麻。
追命卻覺兩足腳眼一疼。
然後他們這才發現大將軍目中殺氣大現。
——那是一種青色的眼神,散播著綠色的仇恨。
隻聽大將軍陰森森地道:“於一鞭,你好!”
於一鞭滿都是皺紋的臉現在更滿臉都是皺紋,“大將軍,我是好意一一”
“你還真好心一一”大將軍又在摩挲他的光可鑒人的前額,仿佛在那兒還可以拍出火花來,“於一鞭,你不老實。”
於一鞭苦笑道:“我隻是在說真話——放手吧,大將軍,我們都不是些什麽偉大的人,但卻還是有著偉大的愛,隻要你肯付出一一”
“真偉大,偉大的空話!”大將軍盯著於一鞭的臉,仿佛可以透視他的腦,截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在練‘走井法子’的?”
於一鞭慘笑道:“最近犯在你手裏的人,你都喜將之剁切宰割、醃於醬缸裏,加上近日這兒蛙鳴如此猖獗,蛙群又有這般不正常的現象,你的脾氣又如此火躁,還有全城失蹤了那麽多的技師與工匠,加上一些其他的蛛絲馬跡,我跟你相識已數十載,沒理由猜不出來吧!”
“你倒關心我。”大將軍換上了一副笑臉,更令人不寒而驚,“你豈止與我相識,還十分相知呢!我倒一直小覷你了,高招!高招!高明!高明!”
於一鞭皺臉簡直像全打上了褶、紉上了騎縫一般,仍沙澀著語音道:“我不管你怎麽想,但你昵近小人而遠君子,連以往的精明謹慎也蕩然無存了!這是魔功反撲,你還不自知,再不加斂,隻怕悔咎莫及了!”
大將軍冷笑道:“對,是不夠小心,確是差一點就噬臍莫及。”
於一鞭語重心長地道:“你身邊就有狼子野心的人,一直在你身旁伺機下手,你卻一直不以為意。”
大將軍眉骨一聳、眼角一剔,卻笑了起來:“這句倒是真話。”
楊奸笑道:“他說的當然就是我了。”
大將軍乜著眼道:“你的樣子的確像小人。”
楊奸奸奸地笑道:“我名字都叫‘奸’,當然是當奸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