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卻道:“走不得!”

鐵手道:“為什麽?”

溫情道:“我們不想跟你動手。”

鐵手道:“我也不想。”

溫情道:“我不想殺你。”

鐵手道:“我更不想。”

溫情道:“你隻要留在這兒兩個時辰,我們就可以不必對你下殺手了。”

鐵手道:“你不這樣說,我已要走;你說了,我更是非走不可了。”

溫情嗔怒反問:“為什麽?”

鐵手道:“因為這樣顯示了有比我生命更為重要的事,正等我挽救。大將軍既然算準我們之中有人來這裏,其他的行動,恐亦難逃出他的計算。所以,我更加要走。”

溫情冷笑:“你最好不要走。”

鐵手道:“我不得不走。”

溫情玉臉翻寒:“你走我就動手。”

“那是我最不願意的,”鐵手浩歎了一聲,“但我還是要走,而且非走不可。”

開步走。

向門口。

一一大門口。

刀未能砍下他開步就走。

堅決無比。

第一個向他出手的是:

溫小便。

辮。

還有袖。

袖如刀。

辮若槍尖。

砍砍刺——通常,一個人是提刀來砍、以槍為刺,但溫小便不必。他自身就有刀和槍。辮子和袖,比刀槍還鋒利;袖子和辮,比槍比刀銳。刺砍向鐵手。

鐵手兀然出手。

他出手並沒有什麽特別。

若說有,那就是他的定。

特別的“定”。

——種透徹機變的“凝定”。

“定”是一種可怕的力量:在份量不足的人運使令人發噱、使自己招敗;但在高手用來卻雄倚嶽峙、不戰而屈人之兵、甚至泰山崩於前而不變於色。

他一出手就雙掌一拍。

拍住了疾戰的辮。

他拿辮梢一劃——(就像辮子是一把刀子,辮梢就是刀尖一樣——)就在袖刀未能砍下之前:他已劃斷了袖子。

兩片袖子落了下來。

他,繼續前行。

仿佛沒有什麽事物能阻擋他的前進。

沒有。

絕無。

溫吐馬第二個動上了手。

他身上的“毒”字,突然,不見了上麵的“炊”。

一一“炊”字何去?

隻剩下一個“母”字。

同一時間,鐵手受到了侵襲。

——那是飛動的事物。

蚊子?螞蝗?蒼蠅還是——?

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甚至溫吐馬自己也無以名之。

他隻知道這是他創造的一種“暗器”:

一種“飛行的毒”!

——就算一匹馬給它們螫了一下,也在三呼息間非斃命不可!

雖然鐵手壯碩得就像鐵鑄的一一不過,再強壯也頂多給他多呼吸六口氣吧?到頭來這是必死無疑。

這些“飛行之毒”當然不會去叮那些馬,它們隻會去螫主人要他們去咬的人!

目標當然就是鐵手。

鐵手伸出了手。

那些“飛毒”全都咬在他的雙臂上。

——它們沒有“弄錯”。

它們的確是準確地螫著了敵人。

——雖然那是敵人的手。

一個以手成名的敵人的手。

就後果而言,那就很有點不一樣了。

“飛行毒”紛紛落下。

沒有一隻能再飛起來。

鐵手仍走著。

空手而行。

無人能阻。

溫情深吸了一口氣。

她要出手了。

雖然她不願。

她不願向鐵手出手的原因很奇怪,多而且亂:

(她覺得這個男子有安全感)(在老字號待那麽久了,她更覺得在江湖上應該交上一些自己真正的朋友)(她本身並不讚同老字號這次的行動)(她對辣子叔的決定並不服氣)(她一向敬重四大名捕的所作所為,她不想與他們為敵)(她私下也很鄙薄大將軍的殘狠無道、涼血卑劣)。

——有時候,人的腦中有掠過許多或許許多多的意念,一時也分不清、弄不清楚,哪一個才是先、那一個方是後、哪一個影響自己最深、哪一個才是自己真正最重視的。

溫情現在就是這樣子。

她是她的“大家族”中的一份子。

她不能不這樣做。

她是一個人。

她有她自己的做法。

——於是,就有了矛盾。

就像而今:她不想動手,但不得不動手。

她一顆蠟丸就扔了過去。

這看來隻是一粒臘丸(蠟丸半空炸成兩粒(兩粒又裂成四粒(四粒又分成八粒《八粒又速成十六粒[十六粒又碎成卅二粒【卅二粒又化成無數粒……”的黑子】黑點小丸)黑丸)攻向鐵書”。

蠟丸剛剛炸了開來。

它有無數變化。

——分得越細,毒力就越高。

——變得愈小,毒性就愈烈。

這就是“一丸神坭”!

但鐵手卻在它僅剛剛爆炸開來時已一手握住。

鐵手。

——鐵鑄似的手。

一切微細小點粒全摣在他的手中。

一顆也無遺漏。

鐵手照樣前行。

看來不快。

其實甚疾。

穩。

而且定。

——一往無前。

這前進的姿勢莫之能擋。

萬物為之所必開。

槍就要刺來就在此際,鐵手已快步出莊門——突然,萬馬奔騰。

那百數十匹馬,不知怎的,全給解開了僵繩,並似受了什麽力量的指引,全向他衝擊而來!

馬疾奔。

無間隙,也沒有間歇。

鐵手仍向前行。

——任何人隻要給撞著,就一定倒下,一旦倒地,就必然給亂蹄踩死。

鐵手仍向前行。

他注意的是空隙。馬與馬之間奔行隙間,隨時會出現敵蹤:可能在馬背上、可能在馬腹前,馬前、馬腹、馬側,這無聲無息使藥操縱群馬的敵人,絕對要比溫情、溫小便、溫吐馬和馬群更可怕更可怖更可畏。

但鐵手仍向前行。

他是那種一旦開步就決不停止改道猶豫踟躕的人。

馬奔騰而至奔騰而至馬騰而至馬奔而至馬奔騰至馬奔騰而鐵手馬馬馬馬馬馬馬馬馬馬馬馬手馬馬馬馬鐵馬馬馬馬馬馬馬馬馬馬馬馬(這時候,大家就看到了一幕奇景:

無論馬奔行多速、多急、多有衝刺力,但一到鐵手近前七尺之遙,就似給一道無形的氣牆隔著,馬匹一見他前行的氣勢,就兀然而止,或繞道而行,甚至跳足倒地。

鐵手俯首。

前行竟沒有一匹奔馬能接近他。)他在等。

等待大敵:

唐仇。

——她才是真正的首號大敵:她不知施放了什麽毒性,使得這些無辜的馬匹,也成了她的武器——至少是用以擾亂鐵手心神的武器!

出現了。

唐仇、勁裝、黑衣、出現在那匹超卓的綠麵馬背上、持槍、刺來。

好一柄槍!

——槍豔。

——槍法驚豔。

——使槍的女子這樣打馬而來卻仍似趕赴一場豔遇那樣的豔!

槍舉起。

槍尖向著陽光,綻出千道光華。

槍仍未刺下。

但刀光已起。

那是一柄水色的刀。

——很女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