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手一看形勢,便低聲向張三爸道:“這兒由我應付,你們先走。”
張三爸大愣:“什麽?他們找的是我……而你是捕差!”
鐵手疾道:“載老三和鍾老二既然找了上來,‘暴行族’其他弟子恐亦不遠矣,你們得要速撤!”
張三爸仍不放心,“他們非常厲害……你一人應付……”
這時,載斷叱道,“鐵手,沒你的事,滾開!”
鐵手向張三爸壓低疾道:“你們先逃到‘七蠢碑’那兒。那地方隻一個入口,易守難攻,你們再不走,隻怕難免會有折損,你們卻是再也折損不起了。‘天機’自立派以來,一直都為國殺敵,為民除害,我這幾天跟你們在一起,發現你們雖窮困饑饉但仍有所不為,有所不取,我信得過下令緝殺你們的人是要羅織冤枉你們的。你們快走吧!”
張三爸深深望了鐵手一眼,抱拳道:“謝!”
張一女猶依依不舍,張三爸抓了她的皓腕便走。
鍾碎大喝一聲:“想溜!?”
一伏地,抓起一把碎石,分三百七十一道急嘯疾射張三爸父女。
鐵手雙手一合,竟形成一種茫茫的內勁,三百七十一顆碎砂細石全在半空凝聚為一,給鐵手抓在雙掌之中。
鍾碎卻已長身而起。
鐵手飛身截住。
兩人落在廟宇瓦上。
鍾碎一腳踩破碎瓦,雙拳擊出,碎瓦卷嘯急攻鐵手。
他一向以一切碎未的事物為兵器、暗器!
鐵手雙手交叉,猝然剪合,竟又把所有碎瓦抓拿在手,突然往下一撒,這時,載斷正好要掠身追擊張氏父女,忽見碎瓦臨頭,連忙狼狽閃躲。
他閃開之際,張氏父女已然消失不見。
載斷恨極鐵手,大喝一聲,竟抓斷了一座泥塑神像,一分為二,與鍾碎一前一後,夾擊鐵手。
“你身為捕役,竟在縱要犯,知法犯法,該當何罪!?”
“你這蠢小子,有功不立,放了他們,你這一輩子都前程盡棄了!”
“我當捕快,是要藉此位份來堂堂正正地為民除害、伸張正義,而不是像你們那樣恃勢行凶,為虎作倀。我寧可放過,也不願殺錯。執法雖然如山,但山峰還是情義理。”鐵手昂然道,“真正的捕役是俠者,而不是魚肉百姓,盜寇不如!”
“去你的,憑你也想當俠者!”
“你自己要尋死,怨不得我!”
於是載斷和鍾碎一起出手。
三人就在冷月下、廟頂上鬥了起來。
張三爸急率一女回到廟前,那幹門人正因搶燒雞吃而渾沒注意到廟後的危機。
張三爸急下令撤退。
張一女還在耽心:“他不知能抵得住‘雷轟電斬’呢!”
張三爸隻有長歎:“我也不知他是否能抵受得住。不過,要對得起他的力助,我們就得要立撤,不然就枉費了他的一番苦心、一腔熱血!”
他一麵領眾人西撤,一麵念及當日“天機”鼎盛之時,何等輝煌,凡過一處,當地幫派爭相接待獻媚,當時有段期間還蒙受新黨王荊公重用賞識,連官衙也爭相奉承阿諛,一呼百諾,要爭見他一麵而惟恐不可得,正是何等風雲,何等風光。
不料才三數年間,因不肯助紂為虐,卻落得個走投無路,狼狽道上,惶惶然如喪家之犬,搞到要偷雞,還給人罵是賊,連平民百姓都不接受他的贈禮,當他是魔頭邪道,受盡**與誤會。
要不是身邊還有這些人,他真想效仿項羽,了此殘生算了。
張一女見張三爸又緊鎖灰眉,知他有心事難解,問:“爹,您在想什麽……”
張三爸浩歎:“要是一切能從頭開始,那該多好……”
張一女見父親提到“從頭開始”,她心中反而竊喜:這正表明了爹心中尚有鬥誌……
不意,這時他們正往“七蠢碑”進發,但在抵“七蠢碑”之前,得先經過“紫竹坑”。那是一道狹窄的山徑,通往“七蠢碑”,也因為有這道天嶄棧道,隻要穩守七蠢碑,敵人就難以攻進。
卻在此時,他們遭到了攻襲。
可怕的攻擊。
有人先行一步,早在“紫竹坑”埋伏。
埋伏是甚具殺傷力的一種打擊方式,它是好整以暇,設定圈套,等人中伏,猝不及防,一舉攻殺。所以埋伏常隻要以少量的兵力,即可殲滅對方強大的軍力。
但現在的情勢正好相反。
埋伏的人數五十倍於“天機”一組的實力。
三、十一麵埋伏老實說,我行衰運已衰慣了,好運我已行不慣,所以就算是衰運我也一樣能做事、奮鬥、活下去。
巴比蟲他們遇上了埋伏。
英雄但怕病來磨。
——好漢呢?
好漢最怕是埋伏!
他們到了“紫竹坑”一帶,亂竹雜草橫生,那竹的形狀,非但不覺清雅,而且還生著癡皮,像斑剝的蛇,發出腥味,很難看,這種怪竹多長得像木瓜樹般矮,但也有突出的數株,高大如喬木。
地上濕漉,青苔和赤苔上之間粘著濕土,從山澗溢出來的急湍打從上麵滑過,但都未成溪,隻是一條條、一道道,密布如臂腿大小粗細的水溝,一不留神,就會踩入溝洞裏,拔足不易,或不小心絆倒,跌個落水狗。
走到這裏,謝子詠突然覺得心緒不寧。
他連忙拔了幾根爻草,一麵走一麵卜算。
陳笑向沒耐心,今晚他不幸拈閹,結果隻分到隻雞屁股,正是越吃越餓,這兒又濕又髒,向來好幹淨的他更是心頭火起,催促道:“還不快走,留在後頭,當心鬼抓了你。”
謝子詠一看卦像,大吃七八驚,忙跑到前麵去。
陳笑啐罵道:“忽前忽後,死而無後!”
謝子詠心慌意亂:“你別罵這個!我占的卦,是泥足深陷,九死一生,走後麵恐怕難落個全屍一一”
話未說完,至少有三百五十件暗器打向他,還有“天機”諸子。
這是遭暗算的刹那。
張三爸立即警覺。
他發出急嘯。
他身邊的七名高手都立定陣勢。
兩個在前,兩在左右,一護後,一掠陣,把中樞主陣的張三爸圍攏著,同時,也匡護了張一女。
這些暗器來勢極快。
這暗算也來得極突兀。
但“天機”八人的陣勢也幾乎是在暗算埋伏發動的同一刹間完成。
其中一名掠陣的人,是正在擔驚受怕中的謝子詠。
三百五十多件暗器,有三百四十多件已落在地上、樹裏、草叢中。
其中有十多已擊著命中。
三百四十多件暗器中,有三百另四件是謝子詠一個人撥落的。
用他的手上一支判官筆。
因為是由他掠陣。
他雖然害怕,但他是“天機”成員,他決不逃避。
他要護著大家。
所以他著的暗器也最多。
最少有七件。
——像這種暗器和放射這種暗器者的腕力,隻要捱上一至二件,普通人早已回天乏術了。
謝子詠不是普通人。
但他也是人。
再厲害的人,也隻是人。
人就是人。
謝子詠重傷。
傷重。
他哼都沒有哼一聲。
仍然掠陣。
掠陣的意思就是打前鋒。
這時,敵人已潮水般擁了上來。
謝子詠就迎了上去。
以他的筆。
他的筆如虎尾。
橫掃千軍當者披靡。
他一下子至少殺倒了二十名敵人。
可是要把他殺倒的敵人又來了六十名。
每一名敵人,都是江湖上已揚名立萬的好手。為首那名,左手拿九十七斤重的“石火黃金杵”,右手使的是鵝毛般輕的“孔雀翎”,一柔一剛,不但聲勢奪人,也氣態懾人。
謝子詠決支持不住了,這時候,他就瞥見在最高的一棵竹樹的竹葉的竹梢的竹尖上,月光映著一道金色的刀光:
刀刀刀刀刀刀刀斬了下來。為首的那名大敵登時身首異處。餘眾亦為之震住,一時不敢立攻。
來的是先上躍而一撲而下出刀猛斬的鄭重重和他的“大馬金萬”。
同樣的,押陣和抵擋左右攻勢的“天機”子弟,也各在奮戰中大有斬獲。
交手隻不過片刻,敵方已喪生三十九人。但“天機”除張一女外,無一不受傷掛彩。
他們畢竟在對方的突襲中已退守到比較有利的地方。
他們仍在苦守。
——最大的成就感是:他們還護著張三爸,安然無恙。
隨而陳笑發出一聲驚叫。
張三爸五指緊捏著一條蠕動的蟲。
紅黑二色相間的蟲。
那張條蟲原是在他腳上的。
它已螫了他一口。
他抓住了它。
張三爸的眉心衝起了一道赤紅。
他恨恨地道:
“巴比蟲。”
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
真正的暗器和真正的暗算是在這兒。
——這一條蟲。
它螫了張三爸一下。
張三爸是他們的“龍頭”。
——龍頭中伏,其他龍尾龍爪龍骨龍筋,再強再勁又有何用?畢竟蛇無頭不行,龍也一樣!
“巴比蟲”是一個人的名字,也是蟲的名字。
巴比蟲是“九分半閣”的閣主。“九分半”是指他做事和出手的方法,他行事若無九分半的把握,便不會輕易出手,所以他出手幾乎無有不勝;他出招也每施九分半之力,剩下半分力自守,他一向認為:如果出手隻使一半力氣,便難以取勝,若全力以赴,又恐難以自守,所以他每出手隻以“九分半之力”,足以取勝,也不忘自保。
巴比蟲養了一批死士和一種蟲。這種蟲很陰毒,會聽咒語行動。他與人對敵時,放出毒蟲,這些蟲有的爬的、有的飛的,有的鑽入士中又鑽出腳底,有的彈上樹梢又彈落頭頂,螫著了便得毒發攻心,三孔溢血(左眼、左鼻、和左耳)而死。他手上的死士多為他效命,而他卻為朝廷那一般殘民以虐的豺狼效命,畢竟,蔡京、王黼他們是大官大將,有些事,確有些不便下手,這使得請巴比蟲這種人代勞,也自然會有巴比蟲這種人來爭相代勞。
此際,巴比蟲埋伏“天機”,他叫所有的部下發動暗器攻襲,但他的“巴比蟲”,卻在神不知、鬼不覺中逼近龍頭張三爸,終於咬著了爸爹一口。
一口那就夠了。
——主敵已中毒。
餘敵不足畏。
他立即下令:全力攻殺!
死就死他們且戰且逃。
蔡老擇立即為張三爸剜毒療傷。
梁小悲背著張三爸就逃。
陳笑和何大憤向前殺出一條血路。
謝於詠與鄭重重殿後押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