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全部成為灰燼

——不過,那些事情都不重要。

約瑟臉上,猙獰卻又虔誠的怪物一般的笑容開始浮現。

他能明顯感覺到,導師正在注視著自己。

這種狂犬一般、怪物一般的戰鬥方式,這種將死亡如同秋風般凜冽的狂躁的毀滅,想必是導師所樂見的吧。

不僅僅是新的禱言在約瑟心中浮現,他還能感覺到自己的神恩正在快速增長。

白銀階的壁障瞬間衝破,在海量的神恩的衝刷之下,約瑟的靈魂變得晶瑩剔透,如同在火中灼烤的琉璃一般。

約瑟張開了自己的嘴巴,以嘶啞的聲音高聲禱告:“今日!我在那民中讚美導師!我要述說她的榮光,傳揚她的偉力!”

“人們隻得應和,高聲稱是,直至長眠!”

他的牙齒已經完全燒光。絕望地獄的毒火攀附著,幾乎將他燃燒殆盡。

這不是約瑟對導師的獻祭。長眠導師與那等邪神不同,她不需要牧師以自己為祭物。

準確的說,這是約瑟對自己的獻祭。

每次吟唱絕望禱言,他都能感受到在那禱言中濃重的絕望心理。

擔心神拋棄了自己。擔心神離自己而去。

並非是想要神將自己從逆境中解脫出去——並非是貪婪的想要神的力量,並而是想要用神的力量帶自己脫離險境、為自己謀福利。

那是更加純粹的,就像是牙牙學語的嬰孩找不到自己的父母時的那種慌亂。

隻要神在自己身邊,就算死去也能安心。若是死後無法進入自己神明所在的地方、靈魂被囚禁、被拋入其他神明的神國,那對於任何牧師來說都將是無法想象的絕望。

想象自己在不會說話、難以行動的時候,被丟在了滿是陌生人的車站裏或是其他什麽地方就可以想象了。那種擔心自己被遺棄的絕望和恐懼,迫切的讓牧師們想要證明點什麽。

縱使是獻祭自己的孩子,縱使是從懸崖上跳下去,縱使是將自己的四肢除去、將雙目挖掉也會心甘情願。虔誠而絕望的心態,足以催生一切狂行。

正是——一切狂行。

他的肩胛骨、頭蓋骨和脊椎開始燃燒,耳朵和口舌已然化作了純粹的光帶。雙腿卻仍然不停的向前衝鋒。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蒙著雙眼的人在懸崖邊疾跑一般的危險。

約瑟的沉默禱言還沒有吟唱完畢,他就已經衝向了受難之樹身邊金色的領域。

巨大的火人的身體被擠壓、變形、整個人形被壓成了如同餅一般的纖薄姿態,就這樣攤在了金色的領域上方。

明明看上去有些喜感的姿勢,卻隻能給人以“怪物”的印象。

就像是定格的海嘯、又像是已經還是隆隆的轟鳴的火山。灰白色的火焰仍在翻卷纏繞。受難之樹看著卻猶豫了,一時間完全不知從何下手。

而此時,約瑟的沉默禱言已然接近了尾聲。

“於是——”

約瑟高呼著,以嘶啞的聲音高聲呼喊:“——這世界再無言語,也無聲音可聽!”

下一刻。他的身邊也同樣展開了一個銀白色的領域。然後沉入了火海之中。

可明顯的,受難之樹身邊那單調的金色領域卻受到了很強烈的影響。銀色的光華以約瑟為中心,漸漸的染到了受難之樹的領域上。

在被染成了銀白色之後,受難之樹身邊的聲音頓時消失。但同時的,它似乎也失去了對約瑟的抗拒能力。

纖薄的結界在巨大的人形麵前不堪一擊。光是約瑟伏在上麵,咯嘣嘣的響聲就不斷傳來。在約瑟的重壓之下,被染成了銀白色的領域產生了相當明顯的形變。

受難之樹見狀不妙,試圖再次從那個男人的頭顱中抽取什麽東西,投入到領域之中。

但顯然,這已經是來不及了。

令人牙酸的咯嘣嘣的聲音響起了大約兩秒。最終,隨著巨大的火焰人形抬起雙拳重重砸下,玻璃破碎的清脆聲音瞬間響起,金色的領域直接破碎開來。

下一刻,巨大的灰白色火焰人形卷起颶風,直接向著受難之樹衝了過去。

受難之樹麵臨死亡的危險,也直接狂暴了。

它的藤蔓變得粗壯了三四倍,上麵浮現出了龍鱗一般的甲殼,揮舞的速度驟然提升了三倍有餘。光是揮舞時卷起的颶風就讓火焰的人形不斷破碎。

金色的水和灰白色的火焰混在了一起,激烈的爆炸聲連續不斷的傳來。足以將建築物直接擊穿出大洞的水柱向上噴湧。

可雖然受難之樹已然武裝到了這種程度。但火焰的人形仍然用手就攥住了大量的藤蔓,然後將其撕碎。

上麵的鱗甲隻要有一絲破損,灰色的火焰就會灌入進去,藤蔓瞬間就會化為灰燼。受難之樹隻能選擇截斷這部分的藤蔓。不過好在它的根仍然在地下,它的傷勢很快就會恢複,藤蔓仿佛無窮無盡。

而裹著龍鱗的藤蔓抽打在約瑟身上,一個巨大的缺口就會出現在約瑟的人形表麵,灰白色的火焰如同湧動的水花一般向後潑灑。

巨人和巨樹之間的戰爭,雖然看上去很兒戲。但一舉一動都足以掀起毀滅凡人的現象級的災難。

雙方都默契的沒有攻擊對方在下方的要害——比如說約瑟的本體或是受難之樹上麵的那個頭顱。

並非是留手,而是它們都知道,那些看似毫無防備的要害,實則是敵人全身上下最可怕的位置。在沒有把對方的實力消耗到一個程度的情況下,它們並不敢隨意出手,使自己露出破綻。

場上的局勢可以說是勢均力敵。雙方都在以同步的速度使對方受傷,同時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恢複著自己的傷勢。戰況堅定的一步步的朝著持久戰的方向拖了過去。

但此時,一個嚴峻的問題擺在了約瑟麵前。

——他已經快要燃燒殆盡了。

並非是形容詞。他是真的快要燃盡了。

他胸腹處的火焰快要熄滅,他已經開始燃燒自己全身的皮膚和肌肉。雙腿更是在他衝到受難之樹身邊之後就化為了柴薪。

為了保持自己的持久作戰能力,他講銀白色的火球維持在半徑半米多一點的位置就沒有增加。約瑟甚至不敢把這些銀白色的真正的毒火發射出去,隻能用被毒火焚燒後的流火之光進行迎戰。

可即使如此,在進入最慘烈的廝殺之後,僅僅過了一分多鍾,約瑟就快要把自己燃盡了。

——自己會死。

如此明確的預感出現在了約瑟心中。

而且他非常清楚,這次,羅蘭不會再來救他了。

狂躁的戰意隨著死亡的預感漸漸平息,一種決絕漸漸浮現在約瑟的心中。

被人引導了也好,被人當槍用了也好。此刻追究這些東西已經毫無意義。

越發強烈的銀白色光芒在巨大的火焰人形中開始閃爍起來,變得越來越強、越來越亮。

如果一定要死的話,約瑟不想就這樣被人當成傻瓜一樣的活活拖死。平平淡淡的活了一輩子,一輩子都隨波逐流,已經夠了。

已經夠了。

起碼在這一人一輩子隻有一次的神聖時刻,在死掉的時候,約瑟想要更加絢爛、讓人難以忘記的死亡。

要讓眾人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