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動蕩

昔日的財富之城已經被完全夷為平地。

莫說斷壁殘垣,這裏甚至已經完全看不到文明的痕跡。原來在這裏的建築物早就一點點的融化在了金色的湖泊之中,徹底泯滅不見。

不僅僅是城池被淹沒――以金色的湖泊為中心,方圓十裏之內寸草不生。

卡拉爾原本富饒的土地因高溫而幹枯開裂,淡金色的**如同開裂的皮膚裏滲出的鮮血一般,在土地的裂縫中隱隱閃爍著金色的微光。

這裏的大地已經死去。被當做薪火持續的燃燒著。

如今凜冬將至,鄉野間隨處可見未化的積雪,但在黑土上卻是熱氣騰騰,煙霧繚繞。

光著腳走在地上,甚至能感到地麵微微發燙;哪怕是穿著棉靴,也能感到陣陣溫暖從腳下傳來。

在這能夠凍死十分之一人民的寒冬,這裏無疑是天堂一般的存在。隻要住在這裏附近,便不用擔心會被凍死。

――但不知為何,周圍卻連小動物的叫聲都沒有,安靜的嚇人。

殘陽如血。

如綢緞般細密的夕光照耀之下,金色的湖泊染上了一絲嫣紅,不安的翻卷著。

就像是裏麵有什麽無形的東西在攪拌,咕嘟咕嘟的氣泡從翻卷的水花邊緣浮現。

這種不安一直持續了半個鍾頭。終於,一個身著深色亞麻長袍的人影從遠方出現,以緩慢卻堅定的步伐向這裏走來。

終於,在他踏上這片黑土地的時候。金色的湖泊完全沸騰了。

就像是裏麵有什麽東西炸開一樣。數十米高的水龍卷從金色的湖泊裏躥出,幹枯的大地搖撼著。裂縫中的金色的**頓時閃爍起了耀目的光芒。

但來人卻不為所動。隻是安靜的繼續向金色的湖泊走來。

終於,仿佛被觸怒一般――大地猛然裂開。如同紅寶石一般晶瑩剔透的藤蔓揮舞著抽打了過來。

那人緩慢的後退著,似乎是想要躲避。

但這時他的動作一滯,低下了頭。

隻見兩條人類的胳膊從地裏伸出,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腳踝。

一隻古銅色的手臂粗壯有力,另一隻則白皙一些,手腕纖細、五指也纖長。

共同點是它們都沒有人類手臂上常見的那種青筋。仿佛有金色的**在血管中奔湧一樣,它們的青筋變成了金色。

那人一時不察被抓住了腳踝,頓時鋪天蓋地的血紅色藤蔓便抽了過來。

“何必呢。”

但他卻隻是輕輕歎了口氣,沒有絲毫驚慌。

隻聽得帶著三重回音的嘶啞聲音從兜帽下傳出:“凡不虔敬的――”

他隻是輕聲禱念。絢爛的烈日光輝立刻從天而降,重重轟擊在地麵上,將他完全籠罩在內。

他腳下的兩隻手頓時被燃成了灰燼。凡是碰到光幕的藤蔓頓時燃燒起來,頃刻間便化為虛無。

而這時,他在光輝的籠罩之中再次開口念道:“――必要遭難。”

頓時,烈日的光輝猛然爆裂開來,化為了金色的火焰風暴席卷而去。

隨著烈焰風暴的推進,大片大片的血紅色藤蔓被燃成了灰燼。

但風暴剛剛升起,數之不盡的透明藤蔓中便猛然閃過了六七個符文。這些藤蔓頓時粗壯了一大圈。舞動變得更加狂亂,也不再畏懼火焰。

可此時,已經有萬餘根的藤蔓被火焰的風暴焚成了灰燼,飄散在空中。

看到大片大片不畏陽炎的血色藤蔓再次從地上鑽出來。那人卻隻是不屑的輕笑了一聲,帶著三重回音的嘶啞聲音從兜帽下傳來。

“真是……何等可笑。”

他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左手中指上套著的黑色戒指,臉上露出了越發明顯的嘲諷笑容。

在他的左手中指上。一個流血的眼睛的圖案被粗暴的用刀劃出了一道傷痕,切成兩半。

“異端之戒”――這枚戒指可不是隨便什麽樞機主教就能戴上的東西。那是必須是和教宗的神聖同等的異端才能戴上的戒指。

如果隨便抓來一個人、或是隨便讓一個主教戴上這枚戒指。無疑是對教宗神聖權威的貶低。

事實上,許多神明的第十三樞機的位置都是懸空的。越是偉大的神明越是如此。

但唯獨泰爾這一屆的第十三樞機的位置。卻反而沒有任何人能夠質疑――

“我突然想起來了……你是一顆樹對吧。”

三重的嘶啞聲音從他的兜帽之下響起。

隨後,他身上的亞麻布袍開始不正常的隆起。他的腳下大片的漆黑粘稠的**迅速蔓延出去。粗略的一看,可能還以為是他腳下的金色**熄滅了呢。

“那……我就不用擔心你逃走啦――”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尖利,如同是在笑,又仿佛隻是風在呼嘯。

光是聽見就會感覺到有冰冷的金屬在腦海中攪動那般的痛苦。

刺啦。

他的長袍終於繃緊到極限,隨後裂開。

高大的“某物”從石油般粘稠的黑色**中站立而起。

就連舞動著的血色觸手都不禁在空中僵直了一瞬間。

裏麵的內容物是何等怪異、何等扭曲的存在――

光是看到其樣貌就足以讓人精神錯亂。

那是不斷增殖的巨大膨脹的肉.球。

漆黑。血紅。密布青筋。

三雙大小不一、沒有眼瞼、密布血絲的猩紅眼球在它的表麵上浮現,昏黃色的光在它的眼球中一明一滅的閃爍著。

扭曲的肌肉暴露在空氣中,顫抖著,編織成粗大的觸手。無數觸手第二次扭曲著組合成似是而非的砍刀、巨錘和鉗子的形狀。

那些工具的形狀和人類常識中的工具完全不同。僅能通過其外表勉強判斷出它可能具有的功能。

用來“砍斷”的、密布鋸齒的平直觸手便是砍刀;密布血肉的釘子。大約有八個成人頭顱大小的圓球大約就是錘子;而那數根纏繞在一起,尖端如同機械爪一般一張一合的。大約便是鉗子。

諸如此類的工具還有許多許多。

看上去,它似乎有著一人平地建成一棟大樓的氣勢――那巨大的肉.球被觸手拖在接近二十米的高度上。安靜的俯視著金色的湖泊。

它如同一株不會動的植物,僅靠觸手立在石油般粘稠的黑色粘液中。

真理與恐怖之神的神子兼任前選民――再沒有什麽身份是比他更符合“異端”這個稱呼的了。

因為眾神是神聖的,而真理與恐怖之神屬於正神,所以毋庸置疑――這怪物也是神聖的。

“――”

它以人類無法理解的語言嘶吼著,以觸手在粘稠的黑色粘液上飛快的滑行著,向著金色的湖泊衝撞而來。

雖然有著近二十米的巨大體型。可是和一眼望不到邊的金色湖泊一比,卻如同一個即將投河自盡的孩子一樣。

但此刻,沒有人會懷疑這個孩子是抱著碾碎這條河的決心跳下去的。

它要做的不是從湖中把受難之樹撈出來,而是將整個湖一同毀滅――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沸騰的金色湖水中,巨大的橡木升了起來。

大約三十多米高。同樣是參天的巨木。

金色和血色的紋路交纏著在樹身上盤旋上升,嵌在樹根處的人須發已經變成了全然的金色,皮膚也燦燦的發著金光。

羅蘭原本用來封印受難之樹的流火之光,已經徹底變成了受難之樹的一部分。

麵對被炸殘了的受難之樹,它原本是可以發揮自己的封印作用的。

但要知道,受難之樹的起源可是融合――在受難之樹吸收了一個騎士團作為養料恢複自身之後,流火之光卻反過來被受難之樹吸收,成為了它的一部分。

現在的受難之樹。毋庸置疑是實實在在的怪物。

隻有怪物才能消滅怪物――

魔怪扭曲的觸手狂亂的劈下,似乎毫無章法,卻將成片的藤蔓大片的砍碎扯斷。

僅僅是剛一接觸,受難之樹便呈現出潰勢。

但就在這時。天邊響起了老教宗蒼老卻平淡的聲音:“賽爾,你還要多久?”

魔怪攻擊的動作猛然停滯。它的六個眼睛神經質的轉動了一會,由巨大尖利叫聲合成的人聲在空中模糊的出現。極力分辨才能聽出其中的內容:“至多不過……一個小時。”

“太長了。”

老教宗的聲音在空中如同雷聲般隆隆,但在賽爾不斷發出的噪音之下幾乎聽不清。

“是……抱歉。”

被稱為賽爾的怪物也毫不分辨。隻是恭敬的回應道。

這時受難之樹猛然發起了一波進攻,卻被仿佛隻是隨意擺動在身邊的觸手輕鬆攔下。而它隨手的反擊就讓受難之樹的主幹吱呀作響。破裂開來。

“泰爾冕下給了我新的啟示,我現在就要去將戰爭的火種引燃。”

“聖戰?是……聖戰嗎?”

吱呀的怪聲從怪物的身邊傳出。在那潮濕粘稠的聲音中,興奮和雀躍根本無法遮掩。

“沒錯……千年聖戰要再次開啟。白塔的巫師觸犯了絕對的禁忌,眾神決定放棄對他們的寬容。這次將會是千年以來,眾神第二次的聯合討伐……這次務必要將巫師一口氣全部剿滅,絕不允許留下一點殘餘。”

“賽爾,現在放棄討伐受難之樹,立刻返回。我不能出手的情況下,隻有你才能殺死安維利亞……我需要你。”

“遵命。”

扭曲的怪物沒有任何疑慮的答應了下來。

他盤曲糾結的醜陋軀體迅速收縮,地上那將稀釋的流火之光都毫無懸念的覆蓋的黑色粘稠**也如同時光倒流般向內收縮。

僅僅數秒間,一個有著黑色卷發的健壯男子便站立在了流火之光的中間。他的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裏麵什麽也沒有,如同深淵一般。

“還要打嗎?”

受難之樹思考了一下,然後把藤蔓全部收了回去,本體也重新鑽進了湖中。

“哼。不過早晚。”

賽爾冷笑一聲,沙啞而帶著回音的聲音瞬間將周圍的金色水浪撫平。

他沒有任何留念的,轉身就走。

“不論早晚,太陽都會升起。而你,遲早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