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未淵起來了,但遲遲沒有把手放在他手上。

他打量林墨予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林墨予也看出些端倪,心裏有些悵然。

他想過這種久別重逢的場景,但從沒想過再次見麵也許司未淵就不認識他了。

他從沒有用這種陌生的眼神看自己。

司未淵凝視他幾眼,一個字都沒說,轉身走了。

他走到街口的時候,突然被人抱了起來,身體懸空,一瞬間眼前的場景都在倒退。

他扭頭看了看林墨予,一言不發。

對此,林墨予這樣解釋。

“我看你根骨極佳,是個修仙的好材料,跟我回去修行吧。”

司未淵還是不說話,但也沒掙紮,任由他抱著。

也不知道心裏在打什麽主意。

回到仙府,林墨予把人放下,牽著他走進院中。

他還不打算把司未淵回來的事告訴孩子們。

一是怕孩子們不能接受,二是怕司未淵不能接受。

於是打算以朋友之子的名義向孩子們介紹。

但是他忽略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當孩子們看到這張仿佛自家老爹幼時的臉龐時,紛紛發出疑惑。

小公子指著司未淵問林墨予:“爹爹,這是你的私生子嗎?”

林墨予一口老血卡在喉間。

繼而大公子更是語出驚人:“怎麽可能是爹爹的私生子?他和爹長得那麽像,要是也是爹的私生子。”

林墨予咽下老血即刻打斷道:“什麽私生子?胡說八道,這是你爹遠房親戚的孩子,以後就要住在這裏了,你倆別胡說啊。”

聽到他胡扯,司未淵也沒有拆穿他。

然而此舉更讓林墨予懷疑他是不是其實記得一切,但就是不想理自己。

畢竟他當時對他說了那麽過分的話。

把人拉進屋內,關上門,林墨予半蹲在他麵前悄悄問他:“未淵,你還記得我對嗎?”

沒有回應。

無奈歎了一口氣:“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司未淵微微擰起眉,疑惑的表情暗示他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反複試探了好多次,林墨予終於意識到一個問題。

現在的司未淵……好像根本不會說話啊。

“你不會說話?”

司未淵終於點了點頭。

林墨予生怕他身體此前遭受了什麽傷害,趕緊動手檢查了一下他的發聲部位和聲帶。

結果發現都沒問題。

林墨予疑惑起身:“身體都是正常的,怎麽說不了話呢?”

係統道:“也許是天生的,也許是小時候受了什麽刺激,所以才不能說話。”

林墨予想起之前那個因司未淵把碗摔碎了就二話不說起來打他的男人,猜想他這幾年在那戶人家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心裏閃過一抹怒意,隨後心疼地按住司未淵的肩膀:“是那家人欺負你了?是不是?”

司未淵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林墨予暗罵一句該死的,隨即抬手抹了抹司未淵臉上的髒灰,向他保證:“沒事的,以後他們再也不會欺負你了。”

等他把司未淵安頓好了,他就去找那家人算賬。

誰料司未淵竟然搖了搖頭,好像有所顧忌。

林墨予不由分說拉起他的手帶他去沐浴,換一身幹淨衣服

“你不留也得留,我看上你的根骨了,好好給我留在府裏修仙,一步也不準走。”

“……”

把人帶到浴殿,林墨予熟稔地脫下他的髒衣服。

這是他近一年來帶孩子得出來的經驗。

洗澡吃飯穿衣什麽的快準狠就行了。

什麽都要迅速,別被孩子節奏帶著走,不然他又動又跳的,半天都洗不好。

起初司未淵還躲,不想林墨予碰他。

林墨予一個把人拎起放在浴盆,拿起帕子給司未淵洗澡。

然而洗的時候他發現司未淵身上居然有那種青紫的淤痕,好像是被棍棒打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家人的傑作。

他眼中神色悄悄黯了下去,給司未淵洗澡的同時也暗輸靈力治好了他的傷。

洗完,把人擦幹抱出去,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

然後又派仙侍去把醫修和與邪君傳來。

二人到後,初看司未淵的幼時形態,都愣了。

雖然早先就聽林墨予說仙尊投胎了,可能隻有幾歲,但是親眼見到,還是有些不可思議。

林墨予催促醫修趕緊去檢查司未淵失聲是何種原因,別愣著了。

醫修領命上前,跟司未淵說了一句得罪了,便開始給他做檢查。

須臾,醫修回身向林墨予稟告:“仙尊的聲音並沒有受損。”

“我知道,我是想問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醫治。”

醫修道:“這個應該是跟仙尊個人的心境有關,這種情況下就更需要您的悉心照料了。假以時日,應該可以恢複。”

真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說了等於沒說。

本想叫兩人退下,可林墨予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讓醫修稍作停留,再跟他去見一個人。

起身後,吩咐與邪君則留下在這裏守著司未淵。

隨後,林墨予帶著醫修來到別院找段千尋。

此時段千尋正在院中寫盲文。

簡單給醫修說明了下段千尋的情況,便讓人上前給他看眼睛。

段千尋老遠就看到醫修了,神色不由緊張起來。

這可是仙界出了名的醫仙啊,什麽疑難雜症都難不倒他。

若是被他看出端倪,那就真的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隨著醫修的逼近,段千尋故意使自己的目光渙散。

“段小公子,我曾也是帝尊的手下,你不必緊張,我隻是來幫你檢查眼睛的。”

段千尋放下筆,被迫配合地點了點頭:“嗯。”

片刻,醫修負手回到林墨予身邊。

林墨予問:“怎麽樣了?”

醫修疑道:“段小公子的眼睛也沒問題,可能也是心境原因,先觀察一段時間看看。”

林墨予就奇了怪了。

這兩孩子怎麽都是沒受傷,卻出現了視覺障礙和語言障礙等功能性問題啊?

林墨予不懂,醫修也不懂。

縱使不懂,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的,這事也就過去了。

而接下來林墨予就如醫修所言,盡心盡力照顧他們兩人。

可是日子漸長,這兩人還是沒有一點好轉,林墨予不禁心中憂思更甚。

一日,用膳之時,他因這事,在飯桌上愁眉不展,久久沒能動筷。

直到旁邊的司未淵將麵條吐出來不斷幹嘔,林墨予才回過神來。

急忙地拍了拍他的背:“你怎麽了?”

司未淵緩了一下後,將筷子放在麵碗上,把碗推得遠遠的。

林墨予往碗裏看了一眼,裏麵有蔥,薑,蒜等物。

他知道司未淵之前不愛吃這些,但是不知道現在,於是多問了一句:“可是吃不慣這麵?”

司未淵點了點頭。

林墨予了解,起身親自去給他做麵。

不久,林墨予端著一碗熱乎乎的麵回來,放到司未淵麵前。

司未淵拿起筷子嚐了一下。

意料之中的,這次他沒再排斥,津津有味吃起來。

吃完後,把碗推到林墨予麵前,示意再來一碗。

“好。”林墨予笑了笑,拿起碗,又去給他乘麵。

午膳過後,林墨予像往常一樣帶著四個孩子去上課。

他想著,以學治心,說不定他們的病情會有所好轉。

上完第一節 課,他讓孩子們開始練字。

為防止雙胞胎逃跑,他寸步不離守在他們身邊,監督他們。

轉了一圈,他見四人中就司未淵的字寫得歪歪扭扭的,連盲寫的段千尋都比他寫的好,不禁有些看不下去。

轉了幾圈,還是忍不住走回司未淵那邊握住他的手一筆一劃親自教他寫。

他真是看不下去以前寫得一手好字的司未淵現在寫得一手爛字,立誌要讓他恢複往日光彩。

練完字,林墨予繼續給他們上課。

太陽落山之時,課程結束,林墨予例行詢問孩子們有沒有哪裏不懂的,可以問他。

就在眾人紛紛搖頭時,司未淵指了指自己。

林墨予眼睛一亮,暗道終於有個上進的了,興奮地給司未淵開了單獨輔導。

隻是幾輪輔導下來,林墨予由最初的耐心,平和,漸漸演變為疲憊,無力,再便成麻木,易怒的狀態,就這樣一個心路曆程。

到最後,他實在忍無可忍了,對屢教不改的司未淵發了火:“我都給你講幾遍了,這個不是那樣做的,你為什麽還要那樣寫啊?”

司未淵抿了抿唇,微微低下了頭。

很快,林墨予發現他臉上好像有什麽東西吧嗒落在紙上。

林墨予火氣頓時消失無蹤,將司未淵下巴輕輕抬起來,發現他果然在哭。

頓時慌了陣腳,語無倫次安慰道:“別,別哭啊!”

最後沒辦法,隻得把人抱起來枕在自己肩上哄,不斷道歉:“不哭不哭,我錯了,我再也不凶你了。”

殊不知在他看不見的角落,司未淵微微勾起了嘴角。

而這一幕,恰好被假裝失明的段千尋看見。

他好想說,但是他不能說。

因為他現在的定位是盲人,說了等於不打自招。

事到如今隻能說一句,府裏有秘密的原來不止他一人。

不過還好的是,站著林墨予後麵的雙胞胎也看見了。

他倆就比較耿直了,直接拆穿了司未淵。

小公子道:“爹爹,他在笑誒。”

大公子道:“他在笑,是不是有什麽陰謀啊?”

司未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