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明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微弱的光線從純白的牆壁透射出來,淡淡地,柔和地,並不影響大家的睡眠。隆明回想著昏迷之前見過漣漪胡鬧,又看見父親在旁守護自己,是夢嗎?他輕輕一動,發現自己舒服地躺在了不軟不硬的皮墊上,身邊是倦極而睡的龍牙:龍牙伏在軟硬適中的地板上,頭向著自己,雙手握著一件隆明不認識的東西。父親寶錠正熟睡在龍牙後麵的白色皮墊上,偶然用掌肉掃過幸福的臉,或是翻轉發胖的身體。這不是夢,隆明感到欣慰。

過了一會兒,隆明覺得口渴,伸手去拿龍牙身邊的水壺卻不成功;要翻身坐起來,身體卻不大聽使喚,隻好側身躺著。但他的行動吵醒了龍牙,龍牙托著沉重的腦袋,慢慢坐穩,看見病人已經轉動身體就問:“隆明,感覺怎麽樣?”

隆明低語著:“水。”龍明幫助隆明坐起來,讓他斜靠在墊子上,才遞水。隆明抓過透明的玻璃水杯,咕咕地喝了水,末了才回神問龍牙:“我怎麽了?”

“是主人救了你,燒已經退了,想吃東西嗎?”龍牙整理著毛毯,不讓隆明著涼。

隆明搖頭,見龍牙不再發問,抬頭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所在的是個極大的白色房間,牆壁上空無一物,沒有床,大家都睡在地上,高勝如、德明、趙百珍、惠慈、季夢、青鼎和耀明睡在房間的另一頭,惟獨不見小獸們和漣漪。“漣漪呢?”

龍牙擦拭著地麵上的水跡,聽見隆明無力的提問,回答道:“她在旁邊的小室裏睡,畢竟是女孩子,睡在這裏不合適;還有小菲和其他野獸都住在隔壁。”隆明看著忙碌的龍牙,欲言又止。龍牙回頭發現隆明不眨眼地看著父親,又遞給他一杯水,說道:“你是不是覺得對不起父親?”隆明轉而看龍牙,不說一句。龍牙隻得繼續道:“寶錠他並沒有怪責你,畢竟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世界,寶錠老是說自己考慮不周給兒子造成傷害,他也像你一樣在傷害自己。”

隆明低頭不語,聽下去:“不管你們如何傷害自己,最後還是對身邊的人造成難以估計的影響。你給趙家莊帶來的破壞,寶錠和主人定立契約,可以說都是那時候造成的‘心結’的後遺症。隆明,你到底還要傷害自己到什麽時候?”龍牙獨自和隆明交談是歐陽玲的主意,本來應該是寶錠說比較合適,可是寶錠已經失聲,龍牙是唯一的人選。

隆明閉上眼睛,久久地沉默著,空蕩蕩的大室裏隻有季夢和青鼎的鼻息音在回蕩。龍牙耐心地坐在隆明旁邊,等待的隻是一句縹緲而不真實的回答:“不知道。”隆明不是不知道父親的事情,在這一切的背後還是因為自己的痛處,來自無法彌補的傷害。龍牙並非不了解隆明的想法,可是歐陽玲曾經派人來跟自己說:“發生在隆明身上的一切都是因為大龍王,隆明不願意活在那種環境卻逃脫不了大龍王的控製。他在逃,卻逃不了;他在躲,卻躲不過;他想忘記,然而沒有一個可以讓他自由活下去的地方。在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我想幫他,不僅是為了寶錠,也是為了我自己。”

“心結。”龍牙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隆明的痛苦,安慰道:“隆明,世界上並不隻有你才有悲傷的過去。我現在的主人也曾經失去了親人,你也比她好,至少你還有弟妹,她卻孤身一人去麵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她說過活著就是活著,無論是每天哭泣還是帶著笑容,世界都是前進的;哭泣的人隻看見悲傷,他的世界將一直痛苦;笑容卻能夠帶來歡樂,將讓悲傷化作記憶,雖不會忘卻,但活著的人能得到精彩的明天。隆明,與其帶著悲傷活著,不如放開心懷,正麵麵對世界的一切,你的父親也是這樣希望的。”龍牙說完時,寶錠正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哈欠,湊到龍牙的身邊撒嬌。

隆明見父親醒了,伸手掃著它的長毛,寶錠轉身舔了舔隆明的手,倚著兒子躺下。隆明發現父親雖然沒有看自己,眼裏露出的哀傷瞬間化成興奮,不停地舔拭著兒子的臉龐,隆明欲拒不能,想笑卻氣力不繼。龍牙連忙過來卡著寶錠的脖子道:“夠了夠了,讓隆明休息一下。”寶錠還沒有玩夠的感覺,但是有不好拒絕龍牙,退開幾步,轉而用尾巴代替舌頭,弄得龍牙氣不過來。

高勝如被這對父子吵醒了,遠遠看見就喊:“你們在幹什麽,有吃的嗎?”

龍牙回望惺忪的高勝如,道:“我還以為羅傑吃得多,原來你才是高手。那邊隔夜的你要不要?”龍牙指著身邊的黑盒子。

“不要緊,能吃就是了。”饑餓中的高勝如完全不介意食物的質量,隻求吃飽。

大家都陸續起床,龍牙把昨天的機械人重新喚出來,經過昨天一役,今天大家的反應比較平淡,趙百珍和季夢還是不願亂動,但青鼎和耀明已經拿在手裏把玩。羅傑昨天因為隆明危急,一直到晚飯後才能把模型帶給兩個喜好機械的家夥,害得早餐來晚了。

當全部人都梳洗完畢後,太陽才從雲角露出小小的半臉,羅傑帶著漣漪進入大室,分派了食物後,打開一邊牆壁,一道溫暖的陽光射進來,很是舒服。透明的牆壁向南,白色是因為外麵掛著一幅垂地的白窗簾,羅傑嫻熟地拉開大簾,卻是一塊淺灰色的落地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