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在日出後逐漸退卻,早晨的陽光穿過變薄的雲層、透過布滿水珠的玻璃窗、照射在房間的一角,朦朧的如同躲在紗帳後麵的少女。柔和的灰色,幹淨的白色,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安詳地睡在窗邊,極不情願地被陽光喚醒了。一習純白的長睡裙,若隱若現的碎花在陽光下現形,顯露著女性的柔美;一頭微曲的黑色長發、一臉柔和的神情讓那張普通的臉龐浮現出難以形容的和諧感。少女張開惺忪的眼睛,扭頭看著地板上的陽光格子,似乎覺得還在夢中;她抬頭眺望窗外的天空,灰藍色,雨過天晴的色彩,沒什麽特別。少女站起來,打開窗戶,一陣冰涼的空氣吹來,隻看見高低不一色彩各異的單調房屋,不遠處是個加油站,坐落在公路三叉路口旁,更遠的地方是座形狀怪異的山,殷山。

“這是夢嗎?我回來了?”少女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揉眼,洗洗臉,所見的還是一樣,“真的回來了。”她在窗前興奮地喊著,一種從遠方旅行回到家的歸屬感湧入心頭,實在太美了。

這時候門外有人敲門了,問:“趙梨,你醒了嗎?”

少女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猶豫著要不要回答,對方再問,趙梨有答複了:“醒了。”

“我們可以進來嗎?”趙梨聽出那是男性沉重的聲音,擔心著會不會有問題,可是對方明明知道自己是誰,該怎麽做呢?趙梨想了一會兒也想不出辦法,隻好戰戰兢兢地開了道門縫。趙梨從縫隙裏瞥見門外有兩個大男人站在那裏,一人約莫四十來歲,身穿襯衫牛仔褲,神色柔和中帶一絲頑皮,是麥兆聰老師;另一人也差不多年紀,穿著也一樣,但眼神比較凶,讓趙梨覺得不安,他是李翰思。

趙梨看見是麥老師,心情放鬆了,正大光明地開門,問道:“麥老師,你怎麽會在這兒?我又怎麽會在這兒?”

麥老師和李主任一起進入房間,關上門才道:“趙梨,這位是泛舟學校的保安主任李翰思,我們是受命來接你回去殷州。你昨天晚上才回到這個世界,今天應該還很累,明天再去見你父親,可以嗎?”

“請問是誰叫你們來的?我的朋友呢?”趙梨雙手發抖,心裏很亂,口中卻隻吐出丁點話來。

麥老師已經看出來了,溫柔地對趙梨說:“你的朋友都沒事,他們已經在泛舟學校裏休息,當你回到學校你就會見到他們了,同時也可以見到那個肇事者。”

“也就是說要到那時,你們才作解釋嗎?”趙梨似乎變聰明了,理解到麥老師不願現在回答問題,於是低語著:“我不想回到殷州,不回去可以嗎?”

李翰思搖頭道:“這難辦,前一段時間麥老師做了家訪,如果這次不去,麥老師回去也難以交代,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們吧。”李主任知道趙梨心事重重,但是這一趟絕對是免不了的,所以才那麽堅決。接下來大家都無言相交,兩位男士都出去了,留下一套新製服和一頓午餐就出去了。

這份午餐實在很簡樸,相比起趙家莊的山珍河鮮,雞蛋肉條青菜倒是我們常見的便飯,但這也能引起趙梨的懷念,說真的,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的飯菜了。趙梨吃過午飯,想著李主任的話,覺得自己還是回家比較好,於是換上衣服,下樓找麥老師。不用找了,他們吃過飯回來,剛到門口就遇到趙梨。

銀色的小轎車又再度上路,趙梨先回到整個殷州最漂亮的小洋房,自己的家,發現趙平上學了,爺爺耳背,聽不見門鈴,趙梨自己也沒有帶鑰匙進不去,隻得走到市集。趙梨本來就是這個偏僻小鎮的居民,鎮裏的人看見趙梨身穿校服、圍著一條半透明絲巾出現,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趙梨撇下李主任和麥老師,獨自跟熟人打招呼,麥老師很快就發現隻有女人們和趙梨談話,男性都跑了。不久趙暉從人群裏出現,快步走到趙梨麵前,凶狠地喊著:“你不是去跟著那妖怪了嗎,為什麽回來?”

趙梨感到困惑,以為父親說的是隆明,膽怯地說:“爸爸,你在說什麽?”

“說什麽?”趙暉露出令人畏懼的恐怖神情,嚇得趙梨退後幾步。趙暉瞥見李主任和麥老師站在不遠處,指著他倆道:“你問問他們,歐陽玲那家夥搞了些什麽可惡的事。”

歐陽玲?趙梨第一天進入泛舟學校所認識的那個彈琴的少女?趙梨怎也想不到,那看起來非常衰弱的女孩居然和父親鬧僵了,她回頭看看麥老師,見麥老師無言,知道事情比想象中更複雜,於是對父親說:“爸爸,我不知道你和那人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我和她隻見過幾次而已,還談不上跟隨啊。”

“住口,趙家的女兒都是禍種,你已經離開殷州,這裏沒有你的地方。”趙暉轉臉擺手,示意趙梨離開。

趙暉不說“禍種”不要緊,話一出口,趙梨就回想起惠慈的話,所有的痛楚都湧上來了。她不顧那麽多,衝著父親喊道:“就是因為我們都是妖怪的妻子嗎?你不是說過,世界上最後的妖怪都被消滅了,那為什麽還要這樣對待我們?”

趙暉聽見女兒反駁,更是火燒心腦,一巴掌打到趙梨臉上:“滾,你這個叛徒。”

趙梨臉頰發紅,氣頂喉嚨,一句“我走”就一下子暈過去了。她本來就因為在那邊勞累過度沒有好好休息,又遇到父親無情的打擊,終於抵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