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玲和黑鶴說話,樊貝菲爾突然插口:“我說安特列芙小姐,黑鶴也有對的地方,你看見了‘陽光’,不是麽?你不是為了讓妖族重見‘陽光’這麽一個渺小的願望竭盡一生的精力嗎?如果你不是看到未來,你會主動把你所思所得的一切都托付與那人,讓他輔助更多的人,不是嗎?你所做的一切正如當年納布爾,還記得他把大量信息傳送過來的時候,也曾說過你不會一次就能夠全麵理解他的話,所以需要一名解說者。我樊貝菲爾就扮演這個角色……”

歐陽玲笑了笑,沒說話。黑鶴大笑著道:“你的繼承者是隆明。”說罷,三個都嗬嗬地笑了一陣子。黑鶴舉目仰視,滿天星鬥正在不知不覺中緩慢移動,聚集星辰的河流穿過海平線,流向遙遠的宇宙深處。“整體,是可分割的個體連接而成的不可分割的全部,這是個矛盾。”

平靜下來的歐陽玲不再說話,急促的呼吸發出了爆發式的響聲,這可不是什麽好征兆。樊貝菲爾也明白,不過能夠修複傷口損傷的它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歐陽玲病入膏肓,任何治療隻能減輕痛楚,沒有徹底治愈的可能。既然歐陽玲不說話,黑鶴又說出了自己的理解,不說幾句有點過意不去,於是道:“世界確實充滿了矛盾,‘簡單的線’和空間之環也是一對矛盾的存在,可是這兩方麵都是不能缺少對方:沒有‘簡單的線’,空間之環就不能形成;如果‘簡單的線’不能完整的連接起來,形成空間之環,那麽最終物質流動會停止。這個世界的文明正是後者,一個會令物質流動停止的使用者的文明。”

黑鶴俯首看著深不見底的漆黑海水,說道:“為了自己的舒適生活,聚集世間資源,傷害妖族、毀滅妖族,把阻礙自己之物通通除去,……”她忽然想起歐陽玲的話“要救妖族就不能單純地從妖族問題入手”。“或許是真的,世界是一個整體,那麽妖族的問題也會牽涉人類。”後麵的話被省略掉,黑鶴不想說,樊貝菲爾不願說,因為歐陽玲睡著了。

※※※

雄城,許久沒有回到寧亞穗的根據地,如今變得陌生。陌生?是的,確實陌生:混亂,腥臭,人們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街道失去了熙熙攘攘的熱鬧,帶著頹廢,帶著迷惘,逃的逃,走的走,凋零的絮風吹拂著紙片,落在布滿垃圾堆的城市商業區。才不過半個月時間,霧舅舅、羅傑、龍牙、高勝如、歐陽旺和隆明離開泛舟又返回雄城才不過半個月,這個看似繁華的城市迷失了。六人在采顰管理的膳齋住下,並開展了最後的工作。采顰在那時候接受了羅傑的命令,前去殷州,與惠慈、青鼎會合,結束在雄城監視東方龍王的任務。同時結束這項任務的還有逗留在吉榮村的錢老板和蜾蜾夫他們,也同去了殷州,和泰彭坦執行新的任務。

交代他們的去處後,回頭關注雄城的情況,真是糟糕透頂的世界。歐陽旺已受不了肮髒的地方,整天閉著窗戶窩在膳齋,試圖用各種辦法驅散臭味,這是徒勞的。看著歐陽旺如此,鼻子靈敏的高勝如就更慘不忍睹,他在進入雄城前就覺得頭暈目眩,現在更坐立不安地躲起來。風向是個重要問題,這些天來吹的是東風,恰恰把海邊的空氣吹來。海邊有什麽?泛舟本體——樊貝菲爾。

雄城的混亂是泛舟學校關閉的結果,球體形態的本校區已是令人驚詫不已,隻是讓管理雄城的政府頭疼的是:泛舟長期以來是負責雄城及周邊地區的廢物回收工作,當中包括瑞陽工業區;今天,泛舟學校關閉,牽連瑞陽工業區停產,那麽一來,廢物回收這份討厭的工作被迫中止,垃圾布滿了雄城,匆忙間要找個地方安置廢物。找個堆填區真的容易嗎?如果是琴城,那可以說有相當經驗,不過在雄城,大家過於依賴泛舟,現在就顯得困難重重。抗議聲此起彼伏,但沒有任何用處,泛舟是獨立的世界,不受人類影響。就是這個原因,當初連接著泛舟與雄城的道路、瑞陽與雄城的道路被厚厚的垃圾堵住,東風一來,臭味吹得滿城皆是,使得不少雄城居民逃出城外。對羅傑來說,雄城的衰敗已在料想之中,同樣受到牽連的地方是吉榮村。他有空時就跑到天台望天,第一天雲絲飄過,第二天如是,第三天仍沒有變化,但到了第四天,東南方出現了厚重的白雲,“看來風要改變方向了,這不是好兆頭。”

第四天,鄧晨曦來了,把瑞陽的報告呈上以後,也搭上了飛機,離雄城而去。臨道別之際,鄧晨曦告訴羅傑:在他離開的這段期間,關思源到外地旅行,明天歸來;他的父親關憫興被派遣到吉榮村處理麻煩事。“是什麽事?”對羅傑的提問,鄧晨曦沒有回答,搖搖頭,輕聲歎息,然後走了。羅傑前思後想,總覺得不對勁:“關憫興依舊對赤狐阿牧當初傷害人類的事耿耿於懷,一度發誓報仇,如今活在赤狐阿牧的威脅下,生命隨時都可能不保。”羅傑越想越不能眠,翌日早早起床,叫醒龍牙和高勝如,道:“關思源今天回來,你們代我去機場把他接過來,我有事想讓他幫忙。”

“什麽?”高勝如莫名其妙地問。

羅傑把話重複一遍,又把鄧晨曦的轉告複述一次:“森印龍王看來真要大幹一場,不可避免,我們得想辦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