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發飄逸,紅紅火光下,一張精致的臉;簡單的裝束,在流動熔岩的襯托下,一個靜止的人。他是鴻緹王,深海水母族群的首領,現任龍王;別看他之前以一副少女的模樣展露在黑鶴麵前,性別對於水母來說沒有多大意義,要不是有著龍王的身份,他可以不斷分裂;在蜂巢洞穴裏居住部分水母本身也是鴻緹,在他成為龍王以前。龍王鴻緹和許多深海龍王一樣,曾度過的歲月已無法計算:日出日落在深海沒有多大意義,深海的妖族自有一套辦法,不如說他們根本不去計算日子。

“可是,你這裏真的安全嗎?在麵對世界發生巨變的時候,你能獨善其身嗎?”黑鶴話語平緩,不躁不怒,卻句句透入對方心髓,“世界是一個整體,天、地、水、人,還有你們妖族,全部都是這個藍色星球的一部分,沒有一處是封閉的桃園,沒有一處是獨立存在的淨土。鴻緹陛下、何龍王,我說的是事實,水的流動、空氣的移動、大地的運動,生命的活動,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孤立的個體,一切就是一體。”

“依你的意思,陸地世界的妖族能夠影響深暗的海域?別開玩笑。”鴻緹冷冷地駁斥著,心裏卻在想,“這個人,不簡單,聽聽她怎麽回答我的話。”

黑鶴道:“時至今日,森印龍王和祥福龍王也與陛下懷著同樣的想法,不過他們的情況比陛下你的世外桃園差很遠。他們是直接麵對危險,祥福龍王至今還拒絕接受現實,但他的兒子、繼承人金善已經開始在我們的指導下學習和人類相處;森印龍王的情況更糟,他的住所在人類的地盤,和人類的直接衝突已不在醞釀的狀態,而是隨時都可能爆發;這位何麥和龍王則是親身體會到人類活動的影響,過度捕撈讓他失去眾多兄弟,汙染的河水亦讓他身體健康受到損害。”黑鶴故意停頓,何麥和說了幾句話以鞏固黑鶴所言非假。黑鶴一連說出人類的擴展,妖族的退縮,泛舟的建立,末了又道:“海水的流動,這種肉眼看不見、身體感受到的力量足以把外麵的東西帶來,不對,不是看不見,而是明明看得見,卻什麽也了解,鴻緹王陛下,你知道外來的東西包括什麽嗎?”

“黑鶴……黑鶴啊,你又說錯了話。”歐陽玲在黑鶴停頓的時候突然插口,令黑鶴愣了好一會兒。

鴻緹聽聞後眉頭不起眼地皺起來,心感莫名其妙:“你是說深海的水流對我們有害?符小姐,等我告訴你一件事,海洋的水流分為上下兩層,上層的海水流動迅速,很快就會把從江河流入的汙物消散去,水會升華為雲,其他物質會伴隨著魚的洄遊而回到廣大的陸地;可是在水底,我們的世界沒上麵那麽激烈,水是從一個方向來的,從冰冷之海洋下潛而來,潔淨的冷水流過我們的四周,把整片泥沼大地的物質送到海麵,所以說,我還有其他深海龍王都沒有必要擔心多餘的東西。”

“多餘的東西,這個世界沒有多餘之物?流轉於大地的水確實如你所說,分成幾個部分,天空的水汽、凝固的冰塊、流動的江河、生物的水分、大地的濕氣,還有匯聚於凹陷大地上的海水,水的流動是一直都在這個循環裏進行,或一兩個,或三四個,但說到要讓世界物質流動的水,那就是全部的水,包括流過陛下你的宮殿門口的海水。”

鴻緹覺得黑鶴想說的話很多,於是跳上來,對宋德參示個眼神,都請客人們到附近隧道另一頭待著,分別在兩個相通的蜂巢格子裏坐下。一隻發光的水母飄來,送來了帶腥味的黏稠的水,喝起來帶點苦味和酸味,對於吃喝著甜品的薩姆和蔻香露出為難的臉色,又不願說。黑鶴看出了他們的心思,讓他們用濃糖漿調和,和著來吃。黑鶴卻毫不在意,喝了幾口,等待對方說話。鴻緹詳細思考後再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向來從上麵流入海底的水不會帶來雜質,所以不用擔心。”

黑鶴道:“一般情況下是不會,但是當進入水流動的物質過多,多餘的部分可能會沉入海底,也可能影響你們。但這是長遠的;陛下,你應該發現當今切身問題所在,那就是拖網。這片肥沃的海域是人類的狩獵地,陸地能給予的食物已經不能滿足人類的消耗和享受,海域是人類的最後選擇,所以,在流水的世界,你們在表麵和內在都存在危險。”

“黑鶴啊,你又說錯了話。”黑鶴耳邊再次傳來歐陽玲的聲音。

“我錯了?”這非自問,因為對方給予了答複。

“有道理。”何麥和龍王托著下巴思索著,不禁同意了黑鶴的觀點。

鴻緹仍在嚐試理解,卻聽見黑鶴以平靜的聲音說道:“水的流動確實能夠促進物質的流動,可是落在海底的物質並非一定由水的流動帶來,物質沉積其實是大自然的自發行為。沉積作用也是物質流動過程的一部分,無關水的流動和風的吹動,自然而然的活動,目的是讓一切物質返回大地,便於改造,以至於總有一天能夠以另一種形式返回地麵。所以,哪裏也沒有淨土,整個世界都是一體的。”黑鶴的話語越來越不像她本人的話,鴻緹盯著對方的臉,帶著一種柔美的笑容,怎麽看也不想剛才那氣勢淩人的態度,更像是脫身於世界之外的超越。

何麥和不大明白:“‘整個世界都是一體的’應該怎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