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吧,趙敬恒,在泛舟學校裏讀書的你是瞞不了我的。你是不是受了趙暉的命令來找我?”歐陽玲獨坐醫務室窗邊,從大開的窗戶向不遠處的樹蔭說話。此刻正是學生們埋頭於書本的時候,安靜的空間讓歐陽玲若有若無的聲音變得清晰響亮,對方第一次聽見歐陽玲說話時還在猶豫,隻聽見她嚴厲地再道:“如果不出來,我就讓寶錠出去。它不是普通的狗,僅是被它爪傷足以致命。”這時候再不出現就說不過去。

一個影子從樹蔭下走到陽光下:趙敬恒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長方形的臉、一雙小眼睛、高鼻子、厚嘴唇,頭發如同人工草坪上剛剪過的小草般又短又硬,強壯的體魄罩著一套整齊的運動服,精神飽滿地走到歐陽玲麵前,雖有一牆相隔,卻毫無遮擋。他問:“你就是歐陽玲嗎?”

“是。”

歐陽玲剛剛從僵硬的臉龐變成了明媚的笑容,瞬息之間她已經讓趙敬恒的心軟化了,他對她道:“你真美,可是暉伯父命令我把你帶到殷州,你害怕嗎?”兩人一站一坐互相凝視著:歐陽玲沒有穿套裝,一身米白色的鑲珠長裙平整地垂落,沒有紮束的金色長發隨意地散落,平靜而充滿笑容的臉怎麽看也不似會吃人的妖怪;而趙敬恒,他剛從運動場跑來,身上還帶著汗味,臉上還流著水。

歐陽玲微笑著道:“不怕,但是如果我現在離開泛舟學校一步,他們馬上就知道。”

趙敬恒莫名其妙地問:“他們會報警嗎?”

“不會。”歐陽玲爽快回答,“他們會直接到殷州,找不著的話下一步可能會鏟平殷州。”趙敬恒沉默了。“不過呢憑你就想把我帶走是不可能的,寶錠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阿玲輕撫著正在發怒的狗兒的頭,一點也不在乎趙家的行動。趙敬恒更加沉默,心中一點辦法也沒有,呆呆地站在那裏。歐陽玲很想打破這沉悶的氣氛,其實也因為在家裏相當無聊,要找點樂子不容易;現在可好了,有趣的東西自動找上門,當然不能放過。於是她對趙敬恒道:“我們來比賽好嗎?如果你贏了,我就跟你到殷州一趟;要是我贏了,趙梨的事就一筆勾銷,趙家的人不能再管她的事。”

“趙梨嗎?暉伯父已經說不要她了,所以我們也不會再去理她。”趙敬恒更加奇怪了:其他事情不用說,我贏了你跟我,我輸了我跟你,這是平常的做法,但是眼前這位體衰身弱的小姐居然先想到的是趙梨,那代表著什麽?

歐陽玲聽聞,歎氣道:“是嗎,趙梨她就算回到殷州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樣,所以我才想給她個安身之地,僅此而已。怎麽樣,你接受這建議嗎?”

“好。”一時間沒有好主意的趙敬恒稍稍思考後答應了,“那麽我們比賽什麽?”

少女一手撫摸著寶錠,一手托著下巴,左想右想也找不出什麽好點子,於是問:“趙敬恒,你擅長什麽?”歐陽玲的問題簡直是為自己設陷阱:趙敬恒擅長體育,是大學部,尤其是工程係的體育好手;而她則不能做劇烈運動,連最簡單的伸展運動也必須經過醫生指導才能做。要讓這兩個有著極端差異的人一起比賽並不容易,歐陽玲明知故問當然是想讓趙敬恒處於最有利的位置。

趙敬恒也老實不客氣,以工程係開學時常用的比賽項目作為這次打賭的題目:在六小時內以校內工具為輔助,從泛舟學校裏找到所有的學校標誌,最先找齊的就贏;但是六小時內都沒有人完成,那麽找到最多的就算贏。泛舟學校的標誌其實一看就知,不過從學校開辦以來,這個比賽卻從來沒有人真正找齊了全部標誌(最佳記錄是二百八十三又四分之一個):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個標誌遍布學校的不同角落,而且標誌的地點每個月都會移動,顏色也會有所改變,要完成比賽的確是不容易。

歐陽玲覺得這種比賽很有趣,而且可以消磨時間,於是說道:“好啊,就用這個來比。”她抬頭看看醫務室裏的掛鍾,“現在是九點五十分,十點開始,下午四點結束,你覺得怎麽樣?”

“記錄板要到大學部教員室裏拿,可能需要多點時間準備。”趙敬恒擔心別的事情。

歐陽玲從布袋裏拿出兩張折疊過的墨色方紙,都遞給趙敬恒,道:“這是記錄紙,用標誌壓印後就會留下痕跡,很容易分辨,比你們用的那個更方便。哦,對了,這上麵有數字標示,所以是不能做弊的。”趙敬恒仔細看了一會兒,終於在這柔韌的方紙的一角找到數目字“零”,反複琢磨了這些紙,確定沒有預先留著標記,就把其中之一還給歐陽玲:此時他才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柔弱不堪的女孩很神秘。

這一來一回,十分鍾已過,比賽開始。趙敬恒首先跑了,歐陽玲坐在搖椅上,直到趙敬恒的身影消失,才慢慢站起來對寶錠道:“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訴任何人哦。”頑皮的語氣實在讓人氣不起來,歐陽玲也真給伊休普頓說中了,一點也不乖。可是接下來她卻什麽也不做,拿著黑色的方紙走到小亭,沐浴在已經開始枯黃的草湖裏,享受秋日的和煦。寶錠跟在後麵,看見主人沒有去比賽的意思,於是安心地躺下,繼續做看守者的本分。歐陽玲現在等待著露娜送飯來,等待著千秋過來聊天,等待著趙敬恒的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