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成功了。”雀躍的歡呼聲傳入安特列芙耳裏,令她覺得如果當時在場一定會被這些震撼的聲音所感動。可是現在的她沒有這種體會,即使看著納布爾的前身一點一滴地建造起來,對於安特列芙,卻是在置身事外,如觀看紀錄片那般。

成功的興奮其實伴隨著失敗的痛苦。建造這個巨型建築物的時候曾經碰到數不清的大小災難,大火、氣體泄漏、機械故障、能源供應中斷等等。讓安特列芙印象最深的是建成後的一次大火,大火首先從心柱周圍的框架燃燒起來,熔化心柱與四周的聯係,而後破壞了框架的穩定。這不要緊,因為明火很快就被澆滅,斷裂的部分露出焦黑的痕跡,有人乘坐飛船在外麵工作,修補損壞的部分。然而悲劇就發生在這種時候。明火滅了,暗火卻依然存在,沿著管道內的某些線路延伸向遠方。由於管道縱橫交錯,暗火就無聲地向建築物的遠處蔓延。按理說在宇宙空間,一個沒有氧化氣體的地方是不能燒起來的,可是納布爾這時候說道:“恒星是一個由高溫形成的巨大火球,是一個核能反應場,並不需要助燃劑,許多的星球也存在這種劇烈的燃燒方式。我的前身也一樣,但在太陽爆發的影響下產生爆炸,等大家發現的時候,全部人逃走已經來不及。”納布爾聲音裏帶點嗚咽,悲痛由心底湧出。

“大部分的人都死了嗎?”安特列芙問,低沉而顫抖的聲音顯示出她的不安和害怕。

納布爾沒有說話,但在安特列芙話音剛落的時候,環的一角爆湧出一團火焰,強烈的脈衝衝擊著附近的框架,引發更多的爆炸。安特列芙正驚訝間,金屬框架在火焰中熔化,絕望中隻有三艘船飛出來,還有幾艘想逃離卻已經大火吞噬,喪失生命的人不計其數,而且對於一個在建的人造物體上聚集的全部都是精英份子,一次就喪失了大量的高材,另一種絕望將降臨納布爾的母星。龐大的宇宙建築物不像地麵那麽簡單,消耗的資源非常大量,這一次災難令納布爾母星與新開發的行星中斷聯絡了一段長時間。當兩者再度聯絡後,那次的大火已經熄滅,納布爾的母星再度站起來,並且利用這些殘存的碎片重新製造出新的建築物。

“這就是你的過去嗎?”安特列芙問,卻不企求得到答複,“藍色星球將來也會走上這條路嗎?”

“我的前身確實被熔毀了,可我也說過‘失敗是難免的’。”納布爾略略疏緩了語氣,道:“至於藍色星球,在它上麵已有數個文明消失,他們或在開始的時候被終結,或是在自我毀滅的過程中消失,或者被外來入侵者的破壞所擊敗,那個星球上的文明能否走下去,那就要你自己去體會,去驗證。反觀我納布爾,也並非一帆風順,何況就算能夠踏出誕生文明的行星,這個文明體係也未必能夠真正走出行星、踏入宇宙。我曾經見過比藍色星球更強大的文明,亦曾經幫助過比較原始的文明,但能不能走出去並非由我的意誌所決定。後來我才發現曾經受到我們幫助的原始文明因為承受不了強大的知識和技術,過度開發的結果就是枯萎。”

安特列芙喃喃地說道:“要一步一步踏實地了解知識的含義嗎?我也一樣?”

納布爾十分同意:“是啊,就因為我的講述太快,也太過超越你的知識水平,讓你一時思想混亂,是我的過錯,現在我才想起來,對不起。”安特列芙愣了一陣子,似乎不能料想到納布爾竟能對這種事情道歉。圍繞在少女身邊的立體畫麵消失了,故事才到一半,後麵的應該是納布爾的建造過程;安特列芙想知道這一過程,雖然向對方提出要求,可之前那句“承受不了”的話令少女失望而回。納布爾又道:“知識要一點一點地積累,經曆過失敗後才會珍惜難得的真理,對生命也是,失去以後才懂得珍惜。我的女兒安特列芙。”他長歎一聲,“記住,以‘簡單的線’去看物質的流動,然後讓無數‘簡單的線’編織成時空環鏈,或許這才是以現在的你最容易理解的事。”

“納布爾,謝謝。”安特列芙本想說句“對不起”,卻變成這麽一句話,讓她自己吃驚不少。可轉瞬之間,不安取代了驚訝,安特列芙眼前浮現了某個人的影子。雄偉的身材,鎮定而飛揚的神色,模樣雖然看不清楚,身影卻異常熟悉——“金善?”安特列芙自問了一句,心底話倒沒有說出口。她還未來得及細想,金善的身影消失了,展現於眼前的是高樓林立的都市以及荒蕪的大地。

納布爾道:“好了,我的女兒安特列芙,討論了這麽多事情,你應該感到疲倦,其他的話暫時收回,下次再說。”納布爾說畢,不等安特列芙有所反應,立即失去蹤影。安特列芙怎麽呼喚也找不到對方,隻帶著滿腹疑惑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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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貝菲爾的碑柱安靜下來,藍色的熒光慢慢退去,黑鶴的身影伴隨著藍光的退去而消失。既然安特列芙已經轉移到心柱,樊貝菲爾也就不必顧慮什麽。比恩沃夫、科舍艾利和古費立思被安置在樊貝菲爾與納布爾之間的交界處,這個地方地處偏僻,是生活在莫古因那的人無法監測到的位置。樊貝菲爾這麽做是應納布爾的要求,既避免被發現,又可封鎖樊貝菲爾的唯一出入口,真是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