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是什麽人?”安特列芙心中無法平靜,刹那之間她才意識到自己仍未理解納布爾的話。那句“到時候你就會明白”的話是多餘的,安特列芙恨不得立即問清楚,可她也明白沒有徹底了解話語中的意思根本就不能消除疑惑。道理看似簡單,做起來卻有著相當的難度,像之前對時空環鏈的理解力似乎不能應用在新的話題中,或許是納布爾說得混亂,或許是有太多的信息在短時間內進入安特列芙的腦海裏,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消化吸收,並非一時半刻能全部領悟透徹。“納布爾,我現在是什麽樣的人?”

“一個使用者,這就是現在的你,也是以後的你。”納布爾平靜地說著話,“作為生物,在你所生活的環境裏,你遵循的是一條‘簡單的線’;不管到達何處,不管你怎麽做,這一點永遠不變。”

“那……”安特列芙迫不及待地追問,可話剛出口就被納布爾喝止了。

“你先把話聽完。”納布爾大喝了一聲,卻突然停頓,令四周一片寂靜,末了又道:“聽好了,所謂‘簡單的線’不僅僅用於物質流動,也可以用於生物與非生物之間的關聯,再擴展出去,你就會發現自己與其他物質之間也是以‘簡單的線’連接起來,直到你最終了解到文明的各種活動也存在這種關係;而我所告訴你的‘個體’並非單獨指個體生物,正確而言那應該是有著共同活動方式的集合。”

“集合?”安特列芙喃喃地重複著納布爾的話語,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許多不足之處。她問道:“我從未想過這點,可是這與我是位使用者的身份又有什麽關係呢?”

納布爾也不責怪安特列芙:“兩者關係可大了,就是因為你身處於使用者當中,對你而言,外麵的物質非常重要——食物、工具、衣服等等——沒有它們就無法生存,就是用這種目光去看待你自身以外的世界。這沒有錯,不管文明發展到何種高度發達程度,作為個體的生命依然不能違背身為使用者的身份,也就是在這點上。這也就是‘簡單的線’在個體與文明之間最初並且最重要的一條連線。”納布爾停頓了一刻,繼續解釋道,“到目前為止,你仍是以一位使用者的方式去看待大自然,你覺得大自然會給你無限的資源,對不對?你所認識的是藍色星球的文明,就是一個使用者的文明;如果把‘文明運轉的方式就是創造文明之人的生活方式,也就是思想和行動共同凝聚的方式’這句話套用在你的認識上,你就能夠理解他們對其他人、其他生物甚至對非生物的掠奪行為究竟代表著什麽。我的女兒安特列芙啊,藍色星球上的文明是在使用能夠使用的東西,而拋棄毫無用處或者失去用處的物體:簡單而言就是從取來到丟棄的過程。這是一條線,是從文明角度出發所看到的一條‘簡單的線’。”

“還是‘簡單的線’?”安特列芙驚訝得瞪大雙眼,“那麽的話,我也是文明運轉裏的一條‘線’,想想還真可怕。”

“是吧。”納布爾已不再發怒,見到安特列芙的醒悟,樂嗬嗬地說道,“想通了這點的話,那剛才的一切都了然於心了。我的女兒安特列芙,這些話對現在的你來說還太早,要徹底理解也不簡單。算了,讓你把剩下的畫麵欣賞完畢後就休息一回吧。”說罷,安特列芙眼前的景物急速飛轉:更多的飛船來往於兩個星球之間的宇宙空間裏,它們如同塵埃、如同碎末,不斷穿梭於宇宙的中,開拓他們的“新家”。那些長形的、條形的、不規則形的飛行器,它們的外形在不斷改變,每次改變不是速度上就是體積上有所改變,慢慢地連飛行的密集程度也越來越大,過去是一隻回來,許久才有第二艘飛去,到後來這隻剛到那隻就來,再後來,一艘剛起航,另一艘已經在飛行座上。

安特列芙靜靜地等待著納布爾的回答,心想:“納布爾為什麽停下來了?”無聊的等待讓她把視線轉移到畫麵上,仔細觀察著,猛然發現那個金屬框架不知不覺見已經變得龐大,橫七豎八的筒狀管道不斷連接,變成一棟沒有地基、沒有牆壁的建築物。從行星上出來的飛船大部分都會在這個巨大建築物上逗留,而且聚集的不是一兩艘,而是十幾艘幾十艘,如此龐大數量的飛船停泊在宇宙建築物上,仍不能全部覆蓋對方。那棟建築物實在太浩大,完全不能用對比來評價。在安特列芙集中注意力於“框架”上的時候,又一個金屬框架正在建造。一個環、兩個環、三個環……十多個大小不一的環通過中央幾百根直形的柱子連接起來,形狀非常奇怪。如果說第一個建築物是無數個正方形聚集起來的人造物體,那麽新造的正像一個球體。安特列芙注意到這個球體的形狀與納布爾有點相似,於是問:“那是你嗎?”

納布爾簡單地回答道:“是我的前身。”

安特列芙靜默了,看著那個球體的環框架外麵慢慢地被一層網包裹,網是由金屬管道連接起來,與原來的方形框架建造的方式一模一樣。有所改變的是網的結構,既要橫向連接交錯連接,又要在某處伸出縱向的長臂,連接內層的環,一直通往心柱。建造期間,心柱由一個圓形的金屬體支撐,環與柱相交的平麵鋪設成一塊地麵,不久十數個地麵開支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