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不要管廚具,外麵有的是。”羅傑看著露娜收拾這個包裹那個,多能忍耐的性格也總有不耐煩的一刻,不斷的牢騷也會招徠對方的反駁。露娜正要說話,黑鶴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上幾句話,露娜才對羅傑蔑視性地撇了一眼,丟下包裹,空手登車。站在門邊的羅傑和伊休普頓向黑鶴投向驚異的目光,前者問道:“露娜絕少聽從別人的勸告,你對她說了些什麽?”

黑鶴一邊登車一邊道:“告訴她所有東西都屬於樊貝菲爾,是不能帶走的,不就可以了?再說這也是真事,沒什麽好隱瞞的。”車廂裏裝滿了人:寶錠、隆明、耀明、漣漪並坐在後排,古欣萍、高勝如、歐陽旺、霧舅舅和露娜在中部位置分頭而坐,伊休普頓和黑鶴在前頭,趙梨、趙百珍、德明、寧道淳亦跟隨送行。黑鶴低頭思考,卻見煙雨迷惘地看著車子,於是讓她到下麵去。“現在的家是空的,這片土地也快要變得空虛,曾經的繁榮和熱鬧仿佛是一場夢,雖然快樂,卻短暫得難以想象。”黑鶴歎息著,沿路觀察冷清的校園,昔日人來人往的街道早被丟棄,藤木花草侵奪了鋼筋混凝土牆壁,毀壞封鎖天空的屋頂,一點一點地把曾經的校園破滅掉。巨大的建築物仍保持著原來的形態,尤其是十二棟大型教學樓,那優美的輪廓在寧靜的空間裏更顯得奇特,高聳矗立於校園正中央的黑色方碑柱成為唯一不受損傷的建築,孤傲的它正閃耀著星光。

歐陽旺問:“那是什麽?”

黑鶴抖顫著道:“它要從冬眠狀態中醒來。”

“醒來?”車裏的人隻有霧舅舅和羅傑了解泛舟的另一麵,但是他們和寧亞穗有約定,不能輕易向他人透露真實,哪怕是充滿了疑惑的家人。

大客車毫無攔阻地駛過逆向車道,飛速通過筆直大道,穿過“城門”的通道,停在橋的一頭。黑鶴帶領著煙雨、趙梨、趙百珍、德明和寧道淳一同下車,並說道:“高勝如、隆明,下次我們在膳齋碰麵,記住,要把事情辦好。”

“是。”高勝如倒覺得黑鶴的話是多餘的,喃喃而語:“真的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嗎?”在旁邊聽到這話的歐陽旺笑著卻不道聲。高勝如見了,別扭著道:“連你也這麽想。”

羅傑沒注意他們倆的活動,對黑鶴道:“那我和你也將在那裏碰麵,黑鶴,大小姐就拜托你了。”那憂心忡忡的語氣裏包含著太多的顧忌,羅傑知道說這種肯定的請求對黑鶴來說比較難堪,但這應是最後能夠親身目送寧亞穗的唯一辦法。

黑鶴回頭遠眺碑柱,又低下了頭,嗚咽著道:“樊貝菲爾會照顧她的。倒是霧舅舅,關於膳齋的改造不能不拜托你,盡量不要麻煩照顧金善的顏誌通為上策。”霧舅舅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冷冷地聽著看著。黑鶴抬起頭,眼泛淚光,道:“羅傑,寧百清已經化‘元’。靈界執行官簡蓉、達培歇徐艾琳兩人已向安德魯先生報告這一事情,據說寧百清臨終的時候有話要跟主人說,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麽,羅傑,你來幫個忙吧。”

“寧百清死了?”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歐陽旺吃驚不已,車上的人全都站起來,湧到車頭詢問灰黑色虎斑貓寧百清的情形。不過黑鶴隻知道寧百清死亡一事,詳細情況沒能在忙碌中聽完徐艾琳的講述,唯一能做的是:“你們去琴城就會知道。”

“歐陽玲小姐知道這事了嗎?”高勝如問。黑鶴微微點頭,低聲道了好些話,眾人聽後都表現哀傷。末了,這些話是以隆明的歎息結束:“雖然寧百清曾經做錯了好些事情,但都已成過去,玲小姐既然原諒了他,作為外人的我們能說什麽呢?從今以後玲小姐要獨自上路了吧。”

“還有我呢。”黑鶴原本是不想如此安慰隆明,但能說什麽話呢?“走吧,我不大知道寧百清的事情,到琴城以後向安德魯先生問問,同時替我向他問好。碑柱的光芒越來越強烈,已經沒有時間了,快走吧。”黑鶴扭過臉遠眺黑色的巨型柱子,金色的星點已變成球狀,能數清楚當中的數目。“快走吧。”黑鶴又一次催促,並命令趙梨、趙百珍、寧道淳和德明退到“城門”內。

羅傑最後瞧了黑鶴一眼,或許是最後一眼看泛舟校園,然後駕駛大客車通過石橋和大廣場。他們剛走,石橋連接“城門”的一頭轟然斷裂,碎石掉落平靜海麵,激起一陣浪花。不過崩塌的餘勢並未結束,大客車剛離開大廣場,整座石橋立即變成碎塊,餘波更推向大廣場,矗立在廣場中央的十數條柱子瞬間倒塌,連接著泛舟本校區和雄城的兩條路——北門和西門——此刻終於全部斷裂,樊貝菲爾解脫了冬眠的束縛。

金光充滿了碑柱全部空間,一個漂亮的完整的光環從尖頂冒出,天空上出現了幾十條光鏈,穿過逐漸擴大的環,纏繞在碑柱四周,穿過、流出又飛向遠方。同一時刻打開的門慢慢關閉,樊貝菲爾的外層突然冒出無數三角狀的金屬牆壁,慢慢地向中央靠攏,直到包裹整個校園才停息。夕陽的紅光穿過兩道巨壁之間的空隙射向“城門”,其麵積越來越小,由寬大的四方形變成窄長的正方形,然後變成一條細線,落在黑鶴身上,最後連這一絲光芒也消失,泛舟學校的“城門”終於關閉,從此泛舟校園與世隔絕——樊貝菲爾複原為一個扁平球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