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玲的病房,躺著的病人,站著的探訪者,黑鶴把空蕩蕩的房間掃視一番,獨自轉到走廊,看了看盡頭的一道雙頁大門,打開旁邊的小門,走進去。這是趙雪晴的房間,方方正正的空間裏擺著一件由數條管子構成的衣架子,一個長方形的矮櫃,一張小巧的鐵床,衣服、被鋪一應俱全,而且放置整齊,不留一絲塵埃。黑鶴心想:“漣漪以前住在這裏的時候老是扯著趙梨玩耍,古欣萍被孤立在旁邊,她們還有同伴,可是趙雪晴就隻能孤零零地一個人生活。”黑鶴見房間裏無人,知道對方的去向,於是打開窗戶,眺望逐漸昏暗的大地。最後的陽光也退去,天空雲朵保留著些許紅色,西邊地平線殘留著一線光,很快就被雄城璀燦的燈火遮蓋,黑夜降臨了。泛舟學校也落入夜色中,樊貝菲爾不喜歡燦爛的光,冷清的校園裏剩下極有限的燈光,在布滿植物的地方隱隱浮現,變得陰森詭異。

“你是誰?”房間的住客終於到家了。

黑鶴回頭打量了趙雪晴一眼,覺得她那身純白色的長套裙非常適合卷曲的頭發,大概是趙梨和露娜的傑作。她撲嗤一笑,說道:“我名叫符照華,歐陽玲小姐的私人助理。”趙雪晴一愣,因趙梨從來沒有提及這麽一個人,一時之間不能確認真實性,呆然看著對方。黑鶴見趙雪晴不知所措,轉身抬頭,說道:“趙梨他們是不會告訴你的,因為是歐陽玲小姐的命令,我今天來找你趙雪晴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趙雪晴不大明白。

黑鶴正想說話,忽然收到樊貝菲爾的消息,轉而說道:“我們到下麵的餐廳裏再說,不過你要向金善保守秘密。”

趙雪晴糊裏糊塗地答應了黑鶴的要求,跟著她走過長廊、電梯、大堂,剛踏入餐廳,迎麵碰到一個約莫十歲的孩子,忍不住低聲說了一句:“金善?”可是看認真了又覺得不像,特別是那雙比較大的眼睛和深褐色的卷發,有著另一個人的影子:“寧亞穗?”

“看來寧亞穗小姐施加給殷州趙家的封印已全部解開了。”歐陽旺道。

黑鶴不屑一顧:“不是的,是我在與趙暉對峙的時候解除的。”然後給趙雪晴讓了位置,自己也坐下,又道,“趙雪晴小姐也沒有錯,淳少爺是金善殿下和寧亞穗小姐的親生子,但我希望你能保守這個秘密,因為在不久將來淳少爺必須離開這個世界,到那時候如果讓金善殿下知道這件事一定又會傷心好一陣子,這種感覺是怎麽樣的,曾為母親的你應該很明白。”趙雪晴沒有說話,卻已明白符照華這番話的意思。黑鶴再道:“金善殿下以後就拜托你了。”

刹那間氣氛改變了,已經知道事情的霧舅舅、高勝如、歐陽旺和寧道淳都表示沉默,趙雪晴卻不能接受:“符小姐,你們讓阿梨把我帶到這塊地方就是為了這種事?如果要我與妖族一起,我寧可回去當工人好了。而且金善說過‘除了她,我不會再找第二位正妻。’”

“那又怎麽樣,金善二哥是個專一的人,不容易向其他人透露心思,據我所知你是第二個。”高勝如吞下一塊麵包,故意不看趙雪晴的臉。

趙雪晴一愣,馬上聽見黑鶴補充道:“上一個人是寧亞穗小姐,可惜這對夫妻已經無法一起生活。趙雪晴,我們並不希望你是寧亞穗小姐的代替品,畢竟你們相差懸殊,無論是胸懷還是心思,你們根本就不像。我們之所以會選擇你,一就是不希望你繼續生活在那種沒有未來的世界,二就是希望你能開導金善殿下,他需要一個能安撫他的心以及照顧他生活的人。”黑鶴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對寧亞穗和金善之間婚姻的感受,隻覺得一切已經過去,再多說也枉然。“我從顏醫生那裏知道金善的病情日漸穩定,依照目前的恢複情況,過幾天就可以轉移到琴城,在那裏進一步休養後就可以回家。”

“但是……”趙雪晴突然插口,引來高勝如探詢的目光。她怯怯而道,“金善先生他說他聽到妻子的哭聲,還不時追問顏醫生關於這事,但顏醫生說是他的幻覺,而金善先生堅持他確實聽到了哭聲。符小姐,這是怎麽一回事?”

黑鶴默然。她從霧舅舅口中知道在金善手術過程中,歐陽玲一直在哭,雖然是躲開了對方的視線,雖然歐陽玲的聲音和寧亞穗的聲音有所不同,為何金善如此肯定哭泣的人是妻子?黑鶴想大概是來自相同的感受吧。發呆的她最後道:“看來還是瞞不過金善殿下。呼,趙雪晴,我來告訴你金善的過去。”然後她和高勝如接力講述,把金善母親的妖族身份、弟弟庫博的為人、父親對他從忽視到關注的事一一道出,“金善他有著很多的過去,是需要一個人在他身邊,他需要一個溫暖的家,去把破碎的心挽救歸來;你也曾經失去過,你也應該明白金善的感受,你也需要一個家,對不對?”

趙雪晴不語。

高勝如笑道:“殷州的事你應該很清楚,當你選擇逃離殷州的時候就應該知道不能回去;不過就算你回到琴城也隻會一直生活在困境裏,你就不想改變嗎?不要怕,二哥是個很好的丈夫。”

霧舅舅此刻也來勸道:“你從未接觸過妖族的居所,不知道他們的風俗和習慣,這不怪你,可也是能學習的事。我可以教你一條秘訣,就是:盡量放鬆心情去接受,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