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灰蒙蒙的早上,陽光無力地穿過低浮在琴城的灰霾,陰沉沉地,讓人昏昏欲睡。琴城,一座坐落於大龍王宮殿北部不遠處的一個大都市,其中央城區距離宮殿有五六個小時的路程,一半是高速公路上,一半是在蜿蜒的山路裏。由於宮殿位於山林深處,山林被琴城政府列為保護區,作為生態保護工作的一部分,所以大龍王沒有像東方龍王那般受到人類的侵擾,至今還以為人類的世界隻有小村小城的那種。回到琴城,這座城市依山鄰水,建城於琴水之南,古老的城牆已經成為遺跡,短短一節灰土磚牆隱藏了多少曆史,城裏的人一天一夜都說不完。經曆時代變遷,城牆裏的世界已經不能滿足人們的需要,逐步向四麵八方發展:沿著牆邊建造新村落,靠近水邊的成片的小舟群,過河後又建起了新城,城牆未好就塌落了,自此琴城不再需要邊界。不知什麽時候,一輛火車駛過琴城,這個將要被遺忘的城市像活潑的孩子,舉城歡騰;過了不久,沒有鐵軌的車子來了,嗶嗶吧吧地在大街小巷裏穿梭,驚慌的行人紛紛走避。這個情形很快消失了,嶄新的水泥路一條一條地架建起來,車子越來越多,道路越來越不夠用,人多了,需要的地方更多,琴城向著更大的地方發展;地方大了,交通跟不上,於是樓變高了。高樓大廈和大量工業,數不清的車輛,琴城開始變得灰朦朦的;嗆人的氣味不久就成了人們所厭惡的東西,但是在麵對發展和保護兩個相互衝突的話題是,人們卻先選擇了發展,從此琴城不再美麗。

肮髒的宿舍,腥臭的味道,數個女工忙碌地梳洗著,你擦臉,我刷牙的,有換衣服的,有去吃早餐的,吵雜的聲音不斷回響,此刻的混亂就是為了盡快上班。女工們陸陸續續地向鳴叫不止的廠房裏走,突然看門的保安走過來,衝著人群喊道:“你們誰姓趙的?”接連喊了幾次,終於有人從人群裏走出來。出來的人卻有三個,一個身材高大、臉蛋方方,一個矮小略胖、圓臉細眼,一個身材中等、卵臉的嘴角有顆小痔。保安不知道誰才是目標人物,於是道:“外麵有個叫趙梨的女孩子找一個叫趙雪晴的人,你們當中誰認識那姓趙的?”

三個女工當中兩個無言地搖頭,走開了。身材中等的趙雪晴走出來道:“早說嗎,你叫她別再來了。”

“不行,叫趙梨的在門口等你,說如果你不出去就不離開。”那瘦削的保安冷漠地說著話,不忘迷迷地瞧著急匆匆走過的豐滿女工們,“那女孩還說昨天已經與廠長聯絡過了,讓你放幾天的假,好好陪她去玩。”

“我可沒有去玩的心情。”趙雪晴剛說了一句又住口了。

“你去見見就是了,她在鐵門外等著。”保安不滿地說著,掉頭就走。

趙雪晴狐疑地從保安的背影旁遠眺冷冰冰的密封式鐵門,稍稍動了動唇,走到門前,瘦保安拿出鑰匙打開保安室旁邊的小門,一個身穿粉色衣服的少女就笑道:“請問找到了嗎?”

瘦保安似乎和氣了些,道:“她在後麵,你看看她是不是你要找的?”

趙梨的視線從保安消瘦的身體旁瞄準了趙雪晴,在那一瞬間趙雪晴認出了對方,卻幾乎不能相信她就是當初所知道的那個穿著破衣服、在寒風中被父親用冷水虐待的小女孩。現在的趙梨在泛舟學校裏過著十分恰意的生活,幾個月的培養,她成了個迷人的姑娘,一舉一動都散發著羞澀卻帶著光芒的魅力,尤其是襯托在透明絲巾上一張紅潤的臉,白嫩的皮膚,簡直看不出她的來曆。趙梨呢,當她一眼看見趙雪晴的時候,就揮手喊道:“姑姐,你好嗎?我來接你了。”充滿笑意的話語,趙雪晴聽起來卻感到特別的不安和悲哀。

“來接我?把我接回殷州嗎?我曾經發誓不再回去。”趙雪晴賭氣道。她比趙梨大幾年,早年因為不能忍受家裏的虐待而逃到琴城,然而她在人生地不熟的琴城裏遇到了許多痛心而且悲傷的事情,這些都熬過去了,不過那時候留下的傷痕印烙在身體上、皮膚上、臉上。熬過去了?真的嗎?趙雪晴陷入了自己的古怪圈子,工廠裏重複的工作,毫無色彩的世界,她以為自己的人生到此為止了。然而她沒有死,當這念頭出現還不到幾天,趙梨就來了。

趙梨不能進入工廠門內,隻好隔著鐵門的框架和姑姐說話:“我已經離開殷州了。去年我去比賽的時候,泛舟學校的人請我到學校裏讀書,之後發生了一些事情,爸爸把我趕出來了,我不能再回去了。”趙梨一邊說著,一邊想起了過去那段怪異的經曆,不由得一陣心酸。但她很快就抬頭,笑著道:“我現在隻住在泛舟學校內,所以你也不必擔心。”

趙雪晴見趙梨動了感情,勉強相信了侄女的話:“那你為什麽要說來接我呢?你一直在學習吧,我一個人就行了。大概還不知道如果我請假幾天就等於被老板解雇,沒有工作,我怎麽生活?”趙雪晴還沒有下定決心離開工廠,她的顧慮很有理由,因而令她徘徊在大開的鐵門後麵。

那瘦保安不耐煩了,道:“你們是不是要出去啊?是的話就馬上出去,不是的話趕快把話講完就回去工作。”

趙梨張望式地看看那古銅色皮膚的家夥,略帶歉意地道:“對不起,我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