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小轎車停在路旁,關思源下車向羅傑等人道別。羅傑道:“謝謝你陪我們,這兩天辛苦你了,回去後替我們向你爸爸問好。”

“你說這個沒問題,千萬別在說那些煩人的哲學,聽得我頭疼。”關思源所指的不僅是羅傑那句對泛舟學校的評論,也是對秦心河一番言辭的疑惑和憋悶。他撇嘴道:“你們說這些話太深了,我一句也聽不懂。”然後嘣地關上門,轉身而去。

秦心河搖頭歎道:“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沒有耐性,學哲學這門功課,沒耐心是學不成的。”

羅傑一邊駕駛車子一邊反駁道:“僅有耐心是不行的,學任何學科都需要鑽研,不管你是在哲學還是在科學上,哪怕你學金融經濟,隻憑耐心就等於在觀看,鑽研卻是要尋找各自的規律,可是需要耐心和智慧的結合。”秦心河其實是同意羅傑的話,卻笑而不答。

高勝如插口道:“你們的話太深了,果然如關思源所說,‘把深奧的探索留給那些不懂生活的人’。你們斥責關思源,難道就沒想過歐陽旺能否聽懂?”

“深?他說的話也非常地有哲理。”羅傑愕然地看著高勝如,又看看一臉呆滯的歐陽旺,隻道:“哲學是基礎學科,學點哲學對看待事情也會有幫助;不過嗎,高勝如也沒有錯,我和秦教授的對話確實深奧,你們別聽就是了。”這話太輕鬆了,羅傑沒有考慮到那兩人的感受,因此令歐陽旺略為不滿。

羅傑沒有在雄城逗留,傍晚時分已返回校園範圍,露娜早先時候通知他今晚沒有預備他們的晚飯,而學校裏工作一片混亂,遊行的學生們又不願離去,害得校長家門口一片混亂,連餐廳也不能正常營業。沒法子,羅傑隻好轉移到大商場裏,在一間布置雅致的餐廳裏吃飯,然後送走秦心河才輾轉回家。回到那個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學生們大致散去,路上倒沒有什麽垃圾,還是那麽幹淨。羅傑在昏暗燈光下看見對麵橫額上寫著“不要遷校”,有見露娜出來,問道:“你打算收拾殘局嗎?”

“這種東西不收拾也可以,反正明天一大早又要掛上,就讓這個留下,省點材料和公費。”露娜一邊向新來的歐陽旺打招呼,一邊轉向餐廳大門辦自己的事。

安靜而空曠的屋子裏依舊由飛舞的蟲子燈照明,歐陽旺的好奇心被這些奇怪的“生物”引發,想要探個究竟,偶然瞥見遠處有一大群燈火在遠處飄搖,在螢螢燈光中一個少女現出其柔弱的身姿,平靜地坐著,仿佛在眺望遠方。羅傑見此,從大廳裏取來一張厚毯子,沿著卵石小道走到噴泉旁邊,準備給歐陽玲蓋上,然而他沒有這麽做。歐陽玲穿的是一件寒冬時的羽絨衣,在暖和的春天午夜也用不著再多加衣服。歐陽旺道:“阿玲……穗和。”

歐陽玲平靜地答道:“我是歐陽玲,你好,旺伯父。”平靜的聲音裏充滿了憂鬱,像是從深海之淵透出來的地動聲,那麽地縹緲,那麽地虛無,以至於歐陽旺以為自己聽錯了。歐陽玲又道:“歡迎來到我的家,外麵的人沒有為難你吧?”

歐陽旺搖頭,羅傑直把高速公路遇到赤狐阿牧、打開森印龍王宮殿、在機場接待秦心河的全部經曆全盤托出,末了,又補充道:“秦心河回來的時候問我,為什麽你要如此著急地把他召喚回來;而且當他聽說本校區要遷校的時候,還問了是不是想要結束學校工作。”

“你怎麽回答?”

“我把我和高勝如他們的談話都說出去,秦教授也似乎了解你的意思,不過他還想問你要怎麽對付遊行的學生們?”羅傑的傳述得到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歐陽旺很想知道傳說中的她究竟有何打算,因此也靜候對方答複。

歐陽玲閉上眼睛,呆坐了許久才說話:“‘傳承和探索’,這是學校應該的本分,隻是有人忘記了,你知道是誰麽?”羅傑搖頭。“是彼得列夫,他想保留本校區,如果不這麽做他就不能通過本校區控製其他分校。可惜啊,學校是個拓展視野、總結過去、尋找未來的地方,凡是脫離這種本分的就已經有違學校創立者的本心,羅傑,這個你一定要清楚。”受令者接受教導。“回到秦心河的事上,秦心河不是唯一一個被召集回來的教授,還有別的人,明天你就會知道。明天我們要見一個人,一位龍王。對了,關思源到底是個無關的人類,羅傑你不能難為他。”

“無關的人類?人類?對了,大小姐曾經犯了嚴重錯誤才導致妖族的封印,她因此相當後悔,而且將大量的心血放在這方麵,也是無可非議的;但是人類又如何?”羅傑心想,忽然想起一個情景:一張大手術台,一隻對同類而言身體龐大的浣熊,深色的眼眶裏,一雙微睜的眼睛,混濁的瞳孔,沒有呼吸的軀體,鬆軟下垂的四肢,它死了。寧亞穗束起長長的頭發,穿一身白褂,平靜地矗立在桌子旁邊,伸手撫摸浣熊脖領上的短毛,低聲說道:“或許我的想法是錯的。”當時羅傑和霧舅舅在場,但霧舅舅身處較遠的位置,聽不到寧亞穗的低語,隻有羅傑非常清晰地聽見了。“錯的?恩澤,你究竟和大小姐說過什麽話了?大小姐你究竟想在這一切背後做什麽?”

夜已深,歐陽玲對歐陽旺道:“伯父,這兩天你應該感到疲倦,去休息吧,你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