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星辰繁蕪,或閃爍或靜止,沒有月輪,一條星河橫跨天球;夜幕,那麽的美。小堡紐倫的樹林此刻是如此的暗淡,零星的燈火比天空的繁星更稀少,偶爾一點的,落在粼粼的湖麵,熒熒晃動。兩個影子迅速穿過林子,溜到樹林和沙漠的邊際,高而瘦的人遙遙眺望地平線,低而渾圓的仙鶴偎依在主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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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以什麽方式對付璀炯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願望和利益,相同的理念可能會聚集一起,但當兩人的理念相阻,爭鬥就可能發生,而戰爭是爭鬥的擴大。寧亞穗小姐,以你現在的狀態一定會選擇闖入靈殿來一場戰鬥,這樣一來你還不是陷入同樣的事情裏嗎?”丹舞是這麽對激動的寧亞穗解說的。

“如果大家都隻有一種願望呢?”

“那是不可能的,人都是獨立個體的。”兩人以後無言地對峙了一段時間,後來寧亞穗問起了卡狄羅,丹舞才又一次說話:“那莫提夫已經大致處理完畢,城裏正在恢複秩序。這事讓霧少爺可慘了,說他幫助了冥界違反了家規,到現在還被關在房間裏。”

聽說霧少爺因為自己而被關禁起來,顧不得自己的病,跑過走廊樓梯,一直遇到看守人才停下。看守城堡的人不許寧亞穗再走動,慌忙叫來伊莉娜。寧亞穗喊著要見霧少爺,一句非常短促的命令製止了所有人的動作:“住口,寧亞穗。”走廊盡頭傳來伊莉娜冰冷的聲音,她不僅怒目盯著寧亞穗,更凶巴巴地看著站在遠處的丹舞,“寧亞穗,你還不知道你究竟帶給我們多少麻煩,我處罰弟弟也是要警告你,別連累不相幹的人。快回房間去,不要讓我知道你再到處亂跑,明白了麽?”

寧亞穗卻聽到了別的意味,反問道:“伊莉娜小姐,你是說我不能離開城堡嗎?”

“不行。”伊莉娜斬釘截鐵地道,“羅傑已經把你想去達培歇的事情告訴我了,辛達科就算有什麽讓你覺得不能放下的事情,你也不必理會。你把事情告訴我們,我們來處理。父親已經封鎖了空間,就算你能進行時空轉移,也出不去。”伊莉娜依然那麽冷漠,“寧亞穗,快回房間去,不然我就叫後麵的人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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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發生的事情還猶然在心,寧亞穗卻鐵定心腸前往達培歇。看著圍繞在藍湖四周、若隱若現的一點光芒,遠處倒塌城牆下的縷縷銀線,更遠的地方金字塔上的一點藍光,“經曆了一場大戰、猶父長老的死亡,卡狄羅會不會平安度過呢?那莫提夫大人還在吧?”自問自答是毫無意義,寧亞穗轉身離開倚靠著的窗台,向雙頁門走去。“爸爸,你在幫助辛達科嗎?為什麽?”一聲輕言引起了臥身而睡的黑鶴,它張著翅膀跳到主人身邊,輕輕地撒嬌。寧亞穗摸著黑鶴的頭,道:“黑鶴,我們走吧。”說罷,抓起一件純黑色的披風和麵紗。

黑鶴驚訝而低聲說道:“這怎麽行呢?主人,你才剛剛痊愈,不能受涼啊。”寧亞穗沒有聽見,走到門前推開一條縫隙,見沒有人,輕步走出去。黑鶴繼續道:“不行,主人……”寧亞穗已經製止它再說話。

城堡裏異常寂靜,寧亞穗覺得穿著一雙布鞋也會發出聲音,於是赤腳走路。昏暗的長廊裏偶爾有幾個巡夜的人走過,寧亞穗巧妙地躲過去,無聲地往前走。城門已經關閉,幸好寧亞穗平常四處活動,在城堡某個陰暗角落找到能容納一人穿過而且隱藏在樹叢後麵、難以發現的小洞;小女孩撥開樹葉,進入洞裏,毫無阻礙地爬到外麵的洞口,卻被什麽東西彈回來。

寧亞穗想起伊莉娜禁錮自己的一段話,淺淺一笑,深深呼吸一口,手掌在距離結界半寸的地方停下,發出一絲紅藍色的螢光,結界隨即輕微地動了動,寧亞穗迅速地鑽過去,消失在樹林裏。黑鶴猶豫著回頭張望,沒有人,聽見主人從心底裏急切地呼喚自己,也鑽出去了。

走在林中小道,寧亞穗莫名興奮,長久以來的困倦和苦惱被打掃幹淨,留下一顆潔白的心。小女孩從藍湖湖岸走過,從綠洲北部、麥兆聰的空房子旁走過,走到林子和沙漠之間的狹長地帶:就是目前正在眺望遠方的寧亞穗。黑鶴依著她的腳,道:“主人,我們回去吧;就是我們到了達培歇也不見得會讓你安心。”

寧亞穗俯身和黑鶴平視,輕聲道:“你是這麽想的嗎?”黑鶴點頭,但不說話。“我很害怕,害怕自己墜入更深的黑暗裏,那莫提夫說我不該挑釁辛達科,丹舞老師告訴我不能向璀炯軒戰鬥,可是我覺得璀炯軒比爸爸更加不能原諒,所以我一定要去達培歇。而且,黑鶴,你看見嗎,花姐姐在達培歇,我要去,在花姐姐死去之前,我一定要去見她。”寧亞穗迷糊地說著話,可黑鶴聽得清楚,它仍舊無言。“走吧,達培歇有我需要的東西,能夠解答困惑的東西,花姐姐,救救我。”寧亞穗向前踏出一步,離開了綠洲的範圍。“黑鶴,變大一點,好讓我們飛上天空。”黑鶴無奈地聽從主人的命令,伸展翅膀,引頸嗚鳴,變成一隻巨大的黑色仙鶴,載著寧亞穗衝上天空,隱身於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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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褐背小鳥飛入空無一人的房間,鑽過潔白的紗帳垂落的大窗戶,桌子上降落,盯著琉璃花瓶的水插桃,鮮粉紅的花瓣剛剛飄落,小鳥馬上啄銜而去,回到陽光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