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狄羅的祈禱儀式是對神,或者說是對冥界之王的拜祭。黑色月牙和黑色太陽的匯集:寧亞穗在小堡紐倫見過這個標誌,門上、窗花、欄杆、垂飾等等,綠洲裏充滿著這種符號,對於這女孩而言,是最為平常的一個。這個標誌在古特提列圖是沒有的,但在卡狄羅它是神聖之物,不可侵犯的東西。卡狄羅唯一擁有這個標誌的地方在最聖潔的地方——神殿,在神殿大禮堂的牆壁上。巨大如一人的標誌在臉龐模糊的人像之上,人像之下猶父長老正在演說,洪亮的聲音在拱形的高瓴屋頂回蕩,讓靜坐一旁的寧亞穗深深感到猶父長老比尊長老更有氣勢。此地並非外人能進,林安卻想不到寧亞穗居然有卡狄羅的通關文件,想問卻被愛忒的陪同和祈禱儀式開始而耽擱了。寧亞穗倒不這麽擔憂,她懷著愉快的心情進入主殿,看著猶父長老穩步踏上講台,聽了一會兒,不想聽下去。

聹聽祈禱這種類似說教的東西,寧亞穗不要,所以不多時她就貓著身子離開了禮堂,輕聲呼喚黑鶴。林安見寧亞穗離開,也禮貌地鞠躬退出。寧亞穗和林安能如此輕易地離場,是因為林安的關係:人首馬身的種族不適合跪拜,因為身軀龐大,如果坐在大堂前方必定會阻礙身體矮小者的視線,因此林安總被安排在大堂最後麵的地方。寧亞穗出去,林安跟著去,裝作平靜地道:“寧亞穗,不要到處亂跑,神殿不是一個初到卡狄羅的外人可以進入的地方,你已經超出了這一律法了,所以別再添麻煩。”正說著,不知從哪裏冒出一團黑色的球狀物體,並且逐漸擴大,最後張開了黑色的薄膜,把霧少爺、羅傑和那莫提夫釋放出來,而黑色的東西則化成一隻純黑的仙鶴。林安驚恐地看著新來者,正要高聲喊叫,卻馬上想到是自己把寧亞穗帶到此處,怎麽也難以洗脫擅自攜帶陌生人的罪名。他猛地一個寒顫,低聲對還處於懵懂中的三人道:“快走,別待在這麽明顯的地方。”

可惜林安說得太晚,一個穿著黑色底衣白色外袍的巡邏者發現了這些陌生人,慌忙舉起銅鑼敲打,並且喊道:“有敵人入侵神殿!”一連喊了三句,所有在祈禱的人馬上轉身張望,看見林安正在催促著寧亞穗等人離開。

猶父長老喊道:“關門,千萬不能讓敵人逃走,更不能讓叛徒離開神殿。”

一聲吆喝:“誰要逃?我是陰間之王德古魯家的第二繼承人,你們給我退下。”堅定而響亮的命令,霧少爺顯示出了應有的氣勢,把湧上來的一群人給壓製下去,然後音調略略緩和:“我本沒打算進入卡狄羅,這是意外,我和我的朋友會馬上離開此地,不會騷擾城裏的任何一個人一頭牲畜。”

這是承諾,猶父長老從霧少爺堅定的眼神、毫不遲疑的話語知道對方並沒有說謊;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能夠理解這些,最初報告外人入侵的那個巡邏者在猶父說話前先道:“誰會相信你這種鬼話,辛達科也做過同樣的事,結果怎麽樣,我們不是一樣要挨打。現在你們想著以這種方式欺騙我們,沒門。”

林安擋住了巡邏者揮舞的細劍,對著他那張凶惡的臉道:“輝慶,別激動,我們還沒搞清楚事情始末,不要輕易攻擊。”林安不能確認霧少爺的話是否真實,可他知道寧亞穗的能力,那是絕對不能輕視的。

輝慶是個長著鳥羽的半人獸,臉頰上的羽根因為怒氣全部豎起來,沒有頭發,一根根黑褐色的寬羽披滿全身,從頭頂一直垂落到地麵。輝慶壓製著人頭馬的林安,讓他退回大堂,並且說道:“原來叛徒是你,林安,你沒話可說了吧,先是一個莫默如,再來就是一群人,看來你的心已經不在卡狄羅。‘父親’,請容許我殺了他們。”

猶父長老仍舊站在講台之上,看著鬧哄哄的人群,想著要如何問明此事,聽見輝慶出來請求,道:“先別殺了他們,活捉,我要知道他們和達培歇有什麽關係。還有那位少年自稱是陰間之王的繼承者,如果此事真確,那麽我們動手就代表了輕率。輝慶,你把這些人關到神殿的側屋;林安,先不說你是否出賣了卡狄羅,就你私下帶人阻斷神聖之禮,這罪行你得擔當。”

寧亞穗突然說話反駁:“尊敬的長老,林安叔叔沒有出賣卡狄羅,我和我的朋友們進入此地完全是出乎他的意料;是我自己想進入卡狄羅,在沒有經過你們同意之下,私自闖入的人是我;霧少爺、羅傑和那莫提夫大人是我帶來的人,他們是第一次與林安叔叔見麵,這不能說是出賣,也是一次意外;不過進入神殿,觀看神聖之禮的事是愛忒同意的,是你們容許我進入的。”

在場的人見這個年紀最小的孩子居然能說出如此理由,不禁麵麵相覷。猶父長老心底相信著寧亞穗之言,怒目盯了愛忒一眼,卻對著小女孩喊道:“一派胡言,憑你這麽一個小孩能做得了什麽,乳臭未幹的小子……”“回家去”這幾個字沒說出口,乳白色的長型大講台突然消失無蹤,然後講台出現在霧少爺麵前。猶父長老驚訝著,卻見巨大的日月標誌也換了位置,原來真正被轉移的不是講台,而是長老自己。

寧亞穗麵容堅定,對錯愕中的猶父長老道:“我能做什麽?你已經見識到了。”這是何等能力,林安不由得從心底抖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