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三根木樁架立而成的簡陋的門連接了海的世界和山的世界,羅傑在穿過門之前特意伸手拉著寧亞穗,道:“這門是特殊空間,走丟了的話不知道會去什麽地方,有人曾經在這裏失蹤,所以要小心。”一句關切的話語使寧亞穗略略感到溫暖,她看看一本正經的羅傑,點頭應和。

這道門的情況和靈界之路的一樣,不過與靈界之路長長的黑暗空間相比,冥界的門極短,一躍而過,在寧亞穗的記憶中隻有“眼前浮現了一些奇怪的幻影,但是很短,在我眨眼之間,幻影就不見了”的感覺。那些是寧亞穗在人間時的話,現在的她隻是緊緊拉著羅傑的手,張惶地跟著,有點驚弓之鳥的那種懼怕感,誰知道前麵是否會再次發生傷害自己的事情呢。寧亞穗心裏突然抖動了一下:不知道這個羅傑值不值得相信?轉瞬之間,小女孩又似苦似喜地笑一笑,仍舊沒有說話。正想間,羅傑穿過了門,進入一座神殿。

冥界的神殿是開放型的柱撐建築,長方形的石板地台上矗立著幾十根沒有雕飾、粗細相等的大石柱子,屋頂是個側麵成三角形的長蓋子,上麵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星形孔洞:如此簡單的一棟建築物,和寧亞穗在靈界所見的有著巨大差別。華麗複雜的靈殿,簡陋的冥界神殿,那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的產物。陽光穿過石柱,透過屋頂的孔洞射入神殿裏,投射出一個個規則的圖案。斑駁的影子給這個冷清的紅土色神殿帶來神秘之氣。寧亞穗不懂浪漫是什麽,然而在這個神殿裏卻感覺到了來自別的空間的氣息,有歡愉的,有悲傷的,有無憂的,有滿心思慮的,有平靜的,有狂躁的,有懷著夢想的,有厭世的,終歸這些奇怪的情感在這內心受傷的小女孩心頭都被某種東西壓製下去,是什麽呢,寧亞穗說不上。

羅傑見寧亞穗發愣,輕輕扯著催促她離開神殿。冥界的神殿穩穩地安坐在一座城市中央的山頂上。所謂的山頂不過是比較高的小山崗罷了,從神殿的正門,或許不能稱之為正門的地方俯瞰城市,見不到排列整齊的房屋,沒有造型優美的建築物,眼前隻有土黃色的沙丘和一個個深不見底的洞穴,再來就是裂穀中連成蛇舞式的帳篷。依山而建的小城,依穀而設的小居,這裏似乎不能稱呼為城市。寧亞穗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布局,問道:“羅傑哥哥,這裏是什麽地方?”

“冥界城市——古特提列圖。”羅傑輕鬆地解釋道,“我家在那邊,現在被那棟銀色的屋子遮住了。那間銀色的屋子就是尊長老的住處,我們現在去見尊長老,這是規矩。”銀色的雙層屋子在一片簡陋小屋的城市裏似乎過於鶴立雞群,同時也說明那裏居住的是至高無上的領導者:靈界也是如此,靈殿的主殿,總執行官的辦公地點確實是與眾不同,不僅高,而且反射著耀眼的光輝,無論身在何處都能看見。但是在冥界城市古特提列圖,銀色的大屋卻不比神殿高大,寧亞穗完全是站在了最高處去俯視城市,造成了這一錯覺。羅傑領著小女孩和仙鶴下山,徑直走向銀色大屋。

沿著曲折的山路走,偶爾穿過一條狹窄得僅能側身而過的小道,羅傑害怕寧亞穗不能通過,而寧亞穗卻若無其事地跳來跳去,害得對方心懸到脖子上。銀色大屋是在對麵的山頂上,越是靠近它,寧亞穗越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如果說屋子讓人壓抑,她卻感覺到了平靜;如果說那是神秘,卻又如此地淺白。沒有任何裝飾,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平麵一樣的牆壁,一種單調卻非常和諧的建築。羅傑穿過沒有遮擋的小門進入屋內,在地席前恭敬地鞠躬道:“尊長老,小人羅傑剛從冥界之海歸來,有事稟報。”

尊長老在羅傑作揖前一直是盤膝而坐,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直立著身子,閉目養神。聽見羅傑說話了,才緩緩說道:“是那個叫寧亞穗的小女孩嗎?我之前就告訴過你,這女孩和你有緣分,非姻緣,而是主從之緣。今天她因為某人所害而來此處,明後她將為此離開此地,羅傑,你將伴她而走,離我而去。”白色的長胡子隨著嘴唇的運動而上下晃動,光禿禿的頭隱隱地冒著金光,一身灰色的補丁布衣與他的身份並不相符,他是尊長老,卻比璀炯軒樸實多了。接著,老人對行禮後的寧亞穗道:“過來,到老夫這裏。”

在半推半就之下,寧亞穗靠近了尊長老,問道:“尊長老,我……”

尊長老張眼打量了這個女孩,良久才閉目繼續說:“你來自天外之世,總有一天你須得回到原來的世界才能找到真正的你自己,這是你的命運。不過你與這個世界的緣分極深,你的一生將在此終結,這也是你的命運。寧亞穗啊,靈界是你誕生的地方,冥界是你成長的地方,遠方有你需要的東西,人間有你的未來。記住,所有的事情都將伴隨你一生。”

寧亞穗搖頭道:“尊長老,你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尊長老一愣,開懷笑道:“寧亞穗啊,你還小,人生對於你來說還非常漫長,老夫的話你以後會明白的。羅傑,從今以後,你在冥界之海的工作仍然繼續,不過你去的時候一定要帶上這孩子。無論你去哪裏,一定得帶著這孩子,保護她,關愛她,照顧她,這就是你今後的一切,你一生的工作。”